第13章

之前成祥前腳出門,小莊就慢慢地下了地,小心避開傷腿,一點點往外挪。

走到堂屋門口,幾只撒歡的狗兒便竄了過來,圍觀有趣之物般地望着她,最小的那一只還搖晃尾巴。

小莊仔細打量了一陣兒,見最大的一只毛色黃黃的,自然是“大黃”,另外兩只,一只毛色黑花,一只最小的全黑,小莊記得成祥曾叫“大黃小黑”,現在認出兩只,那麽剩下那只黑花的,該不會就叫小花吧。

莫名地,小莊竟為了此等小事情不自禁一笑,這一笑不打緊,“小花”也跟着搖起尾巴,一邊搖尾巴還一邊沖她汪汪叫了幾聲。

奇怪的是,小莊覺得這叫聲并無危險的惡意,雖然她能看到犬牙差互。

正在一人三犬對視當口,幾只散養的雞像是被狗叫聲喚來,探頭探腦地包圍了屋門口,小莊頭一次見到這麽多活的雞犬,隐隐竟有點緊張。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闖過雞犬陣,手忙腳亂洗漱過後,小莊回到桌邊,望着桌上的早飯,隔了會兒,終于握起了筷子。

不得不承認,人不可貌相,成祥那樣看來只能提槍掄棒的人,居然能做出如此簡單而可口的飯菜,小莊不由又反思自己是不是餓了幾天,因此味覺有些失調。

但的确吃得心滿意足很踏實……卻也是她不得不承認的另一件事。

吃過飯後,慢慢地挪到了廚房,果真見爐子上熬着藥罐,骨碌碌地噴着氣兒。

小莊覺得這是個熬好了的樣子,但是要她來處理這個,卻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低頭看看不争氣的腿,又想想昨晚上……小莊把心一橫,前去取藥。

當手指碰到藥罐邊沿的時候,小莊忍不住大叫了聲,猛地把手甩開!手指頭已經給燙得麻木了,隔了會兒後,才反應過來,熾熱得劇痛讓她懷疑自己的手指已經給燙掉了半根。

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讓小莊欣慰的是,沒有人看到她這樣的糗态。

小莊有點心虛地回頭看看,驚見廚房門口三只狗又竄了進來,大概是被她剛才的慘叫聲引來的,三只一字排開,一副好奇圍觀的架勢……小莊吸了吸鼻子,慶幸狗是不會說話的。

“看什麽看……”小莊委屈地落淚,“疼死了……”

當成祥頂着将中午的大日頭跑回家來之後,驚訝地發現廚房好像給賊翻過,本來整整齊齊的鍋碗瓢盆大部分都在地上,而那個原本好端端的藥罐,也跌在地上,藥渣灑了一地,幸好是很結實的土罐才不曾摔碎。

成祥急忙跳進屋裏,又叫小莊,卻不見人答應。他心急火燎地闖進卧房,卻見小莊靜靜地坐在炕上,一臉泰然自若。

成祥狐疑地看她,小莊跟他對視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成祥問:“你沒事啊?廚房裏怎麽……是有人來過?”

小莊搖頭,臉上有點可疑的紅,成祥一眼瞧見,試探問:“難道……是你幹的?”

小莊不肯回答,那片紅卻更深了些。

成祥瞪大眼睛:“不至于吧……難道是大黃他們不老實?”

以成祥的認知來看:把廚房弄成那個模樣,如果是人所為,那一定是懷着怨憤故意破壞,可看小莊這個模樣,絕對不像,于是就想到了狗兒。

小莊擡手攏着嘴唇,輕輕咳嗽了聲,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心裏卻想:她什麽也沒說,若他自行把事推到狗兒身上,倒也……

成祥吃驚:“真的是大黃啊?”他想到那一地得藥渣子,大怒:“真是反了天了,害得你藥也沒喝成是吧?我得揍這三個兔崽子!”

小莊大驚,失聲道:“什麽?不行!”

成祥住腳:“嗯?”

小莊咬了咬唇,有些氣虛:“我、我喝了藥了……跟他們……沒關系……”方才一動,碰到了藏在衣袂下的手,疼得皺眉。

成祥歪頭,邁步走到小莊身邊,将她上下一打量,便捉住她埋在下方的右手,望着那手指上紅紅地燙傷跟一個大大水泡,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你……自個兒弄的?”

小莊咬牙,這樣丢臉的事兒,還是當沒聽見的,哪裏肯回答。

成祥見她漲紅了臉,想到她之前假作無事的模樣,又是想笑,又有點心疼,想來想去,嘆了聲:“唉,前頭還誇你來着,沒想到竟然一根筋的啊?你不會弄,不會叫人來幫你啊?你只要叫一嗓子,門口十多個大姨大娘呢,肯定個個争先地跑進來,哪裏用你動一根手指了?不過……還是怪我我想的不周全,該早點提醒你才是。”

小莊的淚差點又掉下來,真真可怕……跟這人認識之後,她的情緒忽然竟多了起來:心裏又酸又軟,還有點莫名的羞惱……居然都沒有在意他還握着自己的手。

成祥唠叨了會兒,去取了藥膏,還有一根繡花針,小莊茫然看着,一方面詫異成祥家裏居然還有“繡花針”這種玩意兒,難道他閑暇還會繡花玩兒麽?那可不止一個“刮目相看”可以形容,簡直堪稱驚悚;另一方面不知他想幹什麽,直到成祥的目光在她手上的水泡跟繡花針之間逡巡,才反應過來他的意圖,當下不顧姿态地尖叫了聲,飛快抽手,把手藏到背後去。

成祥看着小莊驚慌失措的雙眼,哄騙似地笑眯眯:“別怕,不疼……就一下……”

小莊不做聲,只是堅定地搖頭。成祥湊過來:“乖,聽話……這樣好的快些,不然若是不小心破了皮兒,你得更遭罪,……等弄完了,我給你個好東西,保管你喜歡,成不成?”

小莊見他說的一本正經,便問:“什麽好東西?”

成祥笑道:“那你先答應我。”

小莊仍是狐疑,成祥攥住她的手腕,硬将小莊的手拉出來,看着那燙傷,啧啧惋惜:“這麽好看的小手兒,怎麽就整的這麽慘了?”

小莊暗中想抽回來,但這點兒力氣哪能跟成祥相比,成祥手上不放,臉上還笑得一派燦爛:“對啦,頭前你不是問我的身世嗎,你乖乖地別動,爺就一五一十地講給你。”

小莊愣神兒:“啊?”

成祥低頭,用簽子挑了藥,給小莊塗那燙得紅腫破皮兒的地方,小莊疼得縮了縮,成祥安撫道:“忍忍啊,這藥靈着呢,是陳大保家祖傳的……過一宿就能恢複的差不多……”

小莊見他動作溫柔小心,十分專注,不由松了口氣,道:“我自己來就行。”

成祥慢慢悠悠塗完她一根手指,道:“你說你……怎麽就把我那廚房翻成那樣了?你是生氣我不在家裏沒人陪你啦?”

小莊道:“才不是……我并非有意的。”她燙了手,那藥罐又骨碌碌地響動,若是不理,藥便幹了,恐怕罐子也得燒裂,小莊想找個物件兒幫手把罐子捧下來,然而她對廚下之物甚是陌生,一來二去,差點兒把成祥的廚下弄個底兒朝天,卻也僥幸喝了藥,又跌跌撞撞地把罐子“搬”了下來。

這等窘迫之狀小莊自不會跟成祥說。成祥卻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回答,只是想轉開她的注意力而已,見小莊有些羞慚地垂眸,成祥偷偷一笑,小莊正擡眸看見,望着他狡黠卻毫無惡意的笑容,不由恍惚,問道:“對啦,成爺,你不是要跟我說你的身世嗎?”

成祥換了個手指,正打量那玉一樣晶瑩有光的軟嫩小手,心裏啧啧贊嘆:人家這手是怎麽長出來的?再看他的,就如岩石一般。

成祥便道:“啊……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我聽師父說,起先是有個獵物在山中發現我的,那獵戶是去打一只老虎,結果在虎穴裏發現了我,估摸着是老虎把我從別處叼了來,可是沒吃我,那獵戶說,老虎是個母老虎,剛生了虎崽不久,不知為什麽虎崽沒了,就把我當成了崽子奶着……”

小莊聽着這等異聞,眼睛都睜大起來,目不轉睛地望着成祥,全然忘了自己的手。

“那獵戶本來想獵殺這只老虎的,但是看見我,就沒再追殺,說這老虎也是有良心的,所以獵戶就只把我帶下山,沒有再為難老虎……”成祥說着,瞅準時機幹淨利落,手起針尖兒落,便将個大水泡捅破了,又趕緊拿了棉花擦幹,小心翼翼地呵護模樣,簡直如待珍寶。

小莊如聞天書,呆呆問:“成爺,你說的是真的嗎?”

成祥見她沒留意手,松了口氣,便道:“騙你幹什麽,那獵戶是個單身漢,養不了孩子,所以就把我送到了金木寺給本真大師,這都是大師後來告訴我的,不信的話,改天我帶你上山,讓他自個兒跟你說。”

“原來如此,”小莊出神,喃喃道:“成爺你的乳名叫虎子……莫非就是這個意思?”

成祥微微一笑:“可不是嗎,原本是獵戶給我起的,後來我師父……就是本真大師說,倒也不用改了,好讓我記得我的出處。”

小莊重新打量成祥的臉,心中百感交集,卻說不出話來。

成祥手上不停,嘴上說道:“所以老子說,老子打小是給畜生養大的,可對老子來說,那畜生就是老子的爹娘了!哈哈!”

成祥說的蠻不在乎似的……小莊心中卻沒來由一酸:“成爺……”

成祥握住她的手,道:“你看,好了吧?我說不疼,沒騙你吧?”

小莊一震,垂眸看去,卻見自己手上兩個本來大大鼓起的水泡果真消失不見,三根手指都塗了藥,雖然仍紅腫着,比之前卻好多了。

小莊後知後覺:“你、原來你……”這會兒才明白成祥特意選這時候講述自己身世的意思。

成祥嘿嘿笑道:“你信我就得了。”

小莊頗無言以對。成祥又道:“剛剛跟你說要給你個好東西的……”他說着,從懷中摸了摸,掏出一物,放在小莊掌心。

金光燦燦,慈眉秀目,小莊一眼看到那金飛天,驚問:“此物,你從何得來?”

成祥也沒隐瞞,竹筒倒豆子,把溫風至攔住漁公漁婆的事兒說了一遍,小莊一直聽到他給二老解圍,才松了口氣:“幸好兩位老人家沒事……”

成祥道:“小莊,這東西真是你的?”

小莊對上他的眼神,若有所覺:“二老都跟你說了?”

成祥道:“你也別怪他們,他們寧肯給溫風至逮去也不肯說出這東西的來歷,但是小莊,這東西據說是什麽皇帝老子禦用的,怎麽你會有這種東西?”

小莊低頭,不答,只是輕聲說:“留着終究是禍害,該溶了的。”

成祥搖頭道:“你舍得,我還舍不得呢,你不覺得這仙女兒跟你有點像嗎?何況就算溶了,溫風至也看見了,我瞧那小白臉兒是個識貨的,好像知道點兒什麽。”

小莊神情凜然,手指微微攥緊。

成祥看着她,問道:“小莊,你……是宮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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