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美尼斯将他抱到樓上的房間, 放到床上,然後放下一面的半透明紗簾, 外面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床裏面。他解開雲澤的衣服和短裙, 然後脫掉鞋子, 把頭發整理到枕頭一側,這美麗的身體被橙色的光映得如融化的蜜糖一樣吸引人。
侍女把溫水端過來, 棉布擰幹遞給美尼斯。
美尼斯小心擦拭着雲澤的臉、脖子、胸口……雪白的肌膚因為酒微微發紅,還散着酒香, 摸上去有些潮濕,十分吸手。
毛巾拿出去,要重新清洗擰幹。
美尼斯捧起雲澤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唇邊, 輕吻還帶着紅色光澤的指尖。這只手拿過泡在紅酒裏的水果, 有着水果甜蜜的香氣和葡萄酒的淡淡酒味。
美尼斯的雙眼像是兩團深色的旋渦,他看着睡得毫無防備的雲澤,閉了閉眼, 最終只是吻了一下手背,像是狼小心翼翼收起獠牙,用舌頭舔了一下酣睡在懷裏的羊羔。
“夜間安, 殿下。”
雲澤作了一個夢。
他在夢裏撿貝殼,一絲不挂地站在海邊的沙灘上, 腳踩着細細軟軟的沙子,夕陽照射在他的身上,晚風像是情人溫柔的手, 撩起他的發絲,親吻他的唇。海浪會沖刷過來,沒過他的雙足,一波一波。
他在沙灘上慢慢行走,有時彎下腰撿起一枚貝殼。
有人在黑暗處注視着他,從他的頭發一直看到被海水淹沒的腳丫,但夢裏看不到對方,只是知道被熱切地注視着。有一種奇異的情緒圍繞着他,好像那窺視的是他熟悉的人,并不畏懼,但想要去尋找的時候,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海浪突然變得很不溫順,風中傳來野獸咆哮的聲音,一個黑色的影子突然壓倒在他身上,雲澤的後背貼着細細軟軟的沙子,雙手被抓住放到上頭,他又驚又怕,一道閃電劈了下來。
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好好睡在床上,換了幹淨的睡衣,嗯……好像小褲褲也換了。感覺有點點羞恥,昨天喝多了,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到這邊的。還好有美尼斯,是他在照顧醉酒後的自己吧?
雲澤把淩亂的頭發抓到腦後,有點兒懊惱地長嘆一聲:他忘記了桶裝釀造的葡萄酒度數會更濃,何況他還喝了那麽多。
沒有做出什麽丢人的舉動吧?
他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之後發生了什麽。雲澤起床,掀開帷幔,外面已經大亮,他起得比往日都要晚。
雲澤換下睡衣,穿上早就準備好的新的衣服,是庫裏人常穿的夏衣的款式。
上半截是短袖的T恤,袖邊用金銀的珠子做了漂亮的裝飾。T恤很短,手擡高一點就露出一小塊腹肌,但是這樣的設計很透氣,也很涼快。
下半截是露大腿的包臀裙,就和那種大褲衩那麽高,還算安全的長度,腰上有着一圈圖案精致的腰帶,腰帶紮成結,兩頭垂下,還有漂亮的流蘇。
連腳上也是本地特色的皮質涼鞋,黑色的野牛皮,底子也是四五層的牛皮,用牛筋熬的膠粘上。腳面串了很多寶石,什麽綠松石,紅珊瑚,蜜蠟,還有金珠銀片,串成漂亮的幾何圖案。據說這一雙鞋足夠普通六口之家吃喝一輩子的,踩着卻不如系統提供的布鞋舒服。
除此之外,雲澤的脖子上和手腕上還挂着不少黃金首飾,手腕上是簡單的金環,脖子上的則串了一些藍色的寶石。
如果要出門,最好攏一件薄的亞麻鬥篷,用于遮擋那強烈的紫外線。
他搖動搖鈴,阿梅端着洗漱用具過來,雲澤潔面和刷牙後,用毛巾擦嘴上殘留的水漬,一邊問:“昨日我醉了說了什麽醉話麽?”
阿梅想了想,搖搖頭:“殿下醉了後就睡了,美尼斯大人給您換了衣服。”自家神子殿下無論是睡覺還是喝醉了,都特別乖,臉睡得紅撲撲的,好像小嬰兒。
那就好……雲澤松了一口氣,形象還在,他又問:“美尼斯呢?”
“美尼斯大人在檢查小祭司大人們的作業。”阿梅說。
雲澤一下笑起來,他已經能想象到小祭司們苦巴巴的臉了,美尼斯真的很嚴格啊。
“今天讓廚房做酸奶水果撈,每個孩子一碗。”可憐的孩子們,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裏了。
庫裏的居民為西瓜這種神奇的水果而歡喜的時候,其他地方的人也在為玉米的茁壯成長而快樂。
很能‘吃苦耐勞’不挑地的玉米在這裏适應良好,大部分地方都能長。雖然國王沒有告訴他們玉米應該和豆類輪種,但是因為泰錫人普遍還是種在之前種胡豆和鷹嘴豆的土地上,很多國家也是有樣學樣。
和玉米一起進入各個國家的,還有泰錫之月的傳說。
那随着月亮的清輝降落世間的神子,帶來了許多神國的寶物。
他純善,且心懷憐憫,為奴隸提供食物和住所,免除優秀者身上的枷鎖。他為饑餓中的平民找到飽腹的神國的種子,為跪在地上勞作的婦女制作磨制面粉的工具,為彎腰在田地裏勞作的農民制作耕種的工具,為病中的人提供神奇的藥物。
他是泰錫的月亮,他的光無私地照在每一個黑暗中行走的人身上。
其實出使的使團不會這麽刻意宣傳異國的神子,他們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是玉米,其他都是次要的。真正在幕後推着泰錫神子名聲越來越大的是商人們。他們從庫裏帶來了成品的藥劑、美麗的化妝品、滋潤又不油膩的潤膚乳、清潔身體的手工皂……還有曬幹的櫻桃花。
那麽要怎麽讓自己手裏的商品升值呢?那就是吹捧泰錫的神子,描述得天上有地上無,那麽他所制作的東西也會變得非常值錢。
商人們的策略非常成功,他們用高價賣出了這些商品。
而高價買下這些東西的貴族男女,他們用着這些神奇又有效的東西,遙想着傳說中有着月神一樣的美貌的泰錫神子。他的肌膚,應該像是飄飄灑灑的雪花一樣潔白晶瑩,他的嘴唇就像是紅色的花瓣一樣香甜馥郁,他的頭發是銀色的月光,他的眼睛是夏日的天空……
在這個缺少了娛樂的時代,聊一聊遙遠泰錫的神子,用着泰錫庫裏來的珍貴商品,居然也成了一種時尚。
而引領時尚不自知的雲澤在太陽底下看着即将落成的小劇場——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應該叫做‘小’劇場。
從外面看,這是一個圓柱形的建築,以後世眼光來說就是地方劇場那麽大。并不是很高,大概有十米,但是占地還是比較廣的,直徑得有百來米。因為雲澤的要求,外面沒有雕刻出美麗的花紋,只是最簡單的光滑曲面,走上臺階,有六個小拱門可以走進去。
但是走進去才發現,裏面很大,國王向下挖了五六米,所以其實看表演的客人階梯大概有十五米高度差,最下面是一個半圓形的舞臺,舞臺大概在離地三四米的高度,從不同角落都能清楚的看到舞臺。
在舞臺兩側,有提前埋下的大水缸,可以利用共振達到擴音器的目的。大水缸确定位置的時候,雲澤就站在臺上試驗了,他們用了幾天才确定了埋水缸的位置。
擴音效果當然沒有現代儀器好,但是舞臺上稍微大聲一點,最遠的位置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已經超過了雲澤的預期。
舞臺的上方,用木柱撐起一層用亞麻布加上油和蠟制作出來的油布,可以為演員遮擋一下風雨。油布很高,并不影響觀衆觀看。觀衆席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了,是完全露天的,若是碰上大晴天或者下雨,那只能是自認倒黴。
偏偏啊,庫裏的夏天少雨,但是高溫,庫裏春秋不冷不熱,但是多雨,庫裏的冬天還下雪。
這個小劇場,雲澤原來說要容納三百人的,國王說修大一點,人數多一點,但是他以為就是增加到千來人。沒想到現場一看,居然可以容納三四千人。
“搞不好,在千年後的未來,這裏會成為庫裏的标志性建築呢……”雲澤在心裏說。
不過這麽一來,這麽大的這麽宏偉(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的劇場用來演出雲澤叫人排練好的幾個兒童劇,似乎就有點兒大材小用了。怎麽着,都該是莎士比亞戲劇,或者老舍先生的茶館那種級別,是不是?
雲澤一直走到最底下的座位上,他需要擡頭才能看到遠處的舞臺。他越過座位,朝着舞臺走過去,從座位和舞臺,沒有直達的階梯,那麽高,就算跳起來都夠不到。
演員有另一個出入口,這樣的設計是為了保護他們,不會被憤怒或者過于熱情的觀衆傷害到。
雲澤又走回來,走到之前入口的地方,美尼斯一直站在那裏。雲澤和他說:“你在這裏等一下。”然後他就從出口走出去。
美尼斯沒有動,雖然他不知道雲澤在做什麽。
但是很快他知道了——中間的舞臺上,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人,那人對着他揚眉一笑,右手覆于胸口,微微彎腰:“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我的兒童劇場。”
聲音毫無阻礙地傳到了美尼斯的耳朵了,他微微一笑,在旁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他是全場唯一的客人,臺上是全場唯一的表演者,這感覺很新奇,好像兩人暫時脫離了現在的身份,成了另外一個人,有了另外一種身份。
雲澤站在臺上,但他沒有表演,他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站在上面,四周所有盡收眼底,那感覺很好,他還看到美尼斯,就坐在左側的地方,看着他。
那視線和關注像是陽光,他走到哪裏,陽光跟到哪裏。
真好……雲澤心想,他想要被人在意,被人關注,被人追随。這幾年美尼斯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像是一個人的身體和他的影子。可惜他們到底不是人和影子,他們是兩個人。或許哪一天,美尼斯有了喜歡的人,他就會搬出去,離開那個院子。
雲澤不太願意去想那個畫面。
他們把劇場轉過一遍就回去了。雖然是大熱的天,兩人還是坐在一個車廂裏。
“美尼斯,”雲澤突然問,“你以後會結婚嗎?”
美尼斯心頭一跳,嘴裏已經回答了:“不會。”
不會結婚,就沒有親密的伴侶和孩子,或許他會一直留在別院裏……雖然這樣想好像很自私,但是一瞬間,雲澤希望他一直沒有。
“殿下想要結婚?有……喜歡的人了?”美尼斯聲音抖動了一下,嗓子有點兒幹啞。
“沒有,我也不準備結婚了。既然你也不結婚,我也不結婚,不如我們就一直這麽一起住着,一起吃飯,一起玩。若是誰不開心了,有個述說的地方。若是誰生病了,就照顧一下。”若是死了,就撒一杯土。好歹,有個人知道他曾經來過。
美尼斯的心揪了一下,本來聽到這些話應該高興才對。
“殿下。”美尼斯伸手握住雲澤的手腕,香串上的流蘇垂落下來,暗香浮動。
雲澤後退了一點,碰到了車壁,美尼斯的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說不出來,總之,讓人緊張,忍不住想要躲開。
美尼斯靠近了一些,他半直起身,一只手撐在車壁上,低頭看着被圈在懷裏表情有點兒呆的雲澤。美尼斯那優雅且低沉的聲音響起在耳側。
“殿下,您說我是您的朋友、兄弟、家人。您有沒有考慮過,或許,我們可以是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