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楚九歌有些震驚,他猶豫着把手放進紀肇淵的手心,心想這是要和紀肇淵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嗎?

紀肇淵把他拉起來,然後扯過浴巾蓋在他頭上:“去洗澡睡覺吧,明天一早就出發。”

楚九歌被悶在浴巾底下,眼前瞬間就暗了下來,他抓着浴巾垂下來的角,絲毫沒有反抗地被紀肇淵推進了浴室。

今晚的紀肇淵像隔着厚重水泥牆聽到的夏日悶雷,帶着點遙遠的震撼。楚九歌胸口燒着一團火,不知道是被紀肇淵的話點燃了熱血還是又加深了一層對紀肇淵的喜歡。

他閉着眼睛站在蓬蓬頭下,任水柱從頭淋下。微涼的水漸漸撫平他躁動奔騰的思緒,繼而捋順歸一,留下最清晰的一點疑惑——紀肇淵這是在表達安慰嗎?

楚九歌心裏有着呼之欲出的答案,卻又有些不敢相信。他胡亂沖掉頭發上的泡沫,身上都沒擦幹就套上內褲,然後沖了出去。

“剛才你是在安慰我嗎?”楚九歌問他。

楚九歌身上還帶着水汽,胸口有水滴滑落下來,沿着腹部的肌肉曲線消失在淺灰色內褲邊緣。紀肇淵放下手中的書,擡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是。”

楚九歌雙手撐在紀肇淵的床邊,看着他的眼睛:“為什麽?”

紀肇淵有些疑惑,他皺了皺眉:“因為你不開心。”

楚九歌覺得自己的心跳頓了一下,不禁期待起來,說出來的話也帶了點緊張:“你,你能感受到我的情緒?”

紀肇淵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開口:“喜形于色。”然後他揉揉愣住的楚九歌的頭,翻身下床洗澡去了。

楚九歌方興未艾的小火苗一下子熄滅了。原以為紀肇淵對自己也是有些意思,所以才會悉心留意自己情緒的變化,沒想到最後還是一場自作多情。

楚九歌躺在床上,覺得自己這幾天的心路歷程真是一波三折。先是好不容易摸清自己的心意,然後被林昱打擊得差點一蹶不振,接着剛又有些感動,紀肇淵直接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楚九歌翻了個身,看着磨砂玻璃後紀肇淵模糊的身影,心裏累得像跑了一場馬拉松。然而他想追的人還遠遠站在天際,和他隔着十萬八千米的距離。他嘆了口氣,覺得無論如何也要踏出第一步,必須得跟紀肇淵這根木頭樁子點明自己想泡他的心情。

楚九歌閉着眼睛設想表白時該說的話。他癡癡地笑了一會兒,漸漸沒了聲音。

紀肇淵洗完出來就看到楚九歌抱着被子歡快地打了一連串小呼嚕。紀肇淵走過去,幫他拉過被角蓋住肚子,然後關了他頭頂的燈。

隔日清晨,紀肇淵定的鬧鐘還沒響,他就被楚九歌悲痛欲絕的“啊啊啊啊啊”吵醒了。他扭頭看了眼暴走的楚九歌,聲音裏帶着剛醒的沙啞:“怎麽了?”

“我怎麽就能睡着了呢!”楚九歌有些懊惱,錘了錘自己的腦袋,“你昨晚幹嘛不叫醒我?”

紀肇淵連一個眼神都欠奉,扔下無理取鬧的楚九歌,起床洗漱去了。

他們從莫哈維出發,一路往南已經開過了洛杉矶,卻還沒到目的地。楚九歌看着逐漸遠去的繁華都市,越來越好奇紀肇淵到底會帶他去哪裏。

現在正處于NBA的休賽季,籃球聖殿洛克公園也不可能在這樣靜谧的小鎮上,可紀肇淵卻說要帶他去看一場真正的籃球,然後把車停在一個有些年頭的籃球館門口。

紀肇淵看看手表,擡頭說:“還有半個小時,先進去找位置吧。”

楚九歌懷着滿肚子的疑惑随他在前排的座椅上坐下。籃球館不大,觀衆席的座椅很多已經年久失修,隔幾排就會空出一大片,籃網也有些破舊,搖搖欲墜地懸挂在籃筐底下。

楚九歌更加困惑,他問紀肇淵:“這種地方會有什麽比賽?”

紀肇淵沒解釋,朝門口的方向微微擡了擡下巴。楚九歌順勢看過去,有些不可置信。

門口勾肩搭背走進來十幾個穿着籃球服的中年男人,是标準意義上最普通的那一類,其中有幾個禿了頂,甚至還有兩個挺着啤酒肚,大腹便便的樣子看起來根本就打不了籃球。

“真正的籃球?”楚九歌吃驚地扭頭看着紀肇淵,“這些人?“紀肇淵點點頭:“從我初中開始,他們每周六的這個時間段都會在這裏打籃球。這些年人來來回回換了不少,但比賽從來沒間斷過。”

紀肇淵說話的時候,男人們已經分為兩隊,站在中線兩側摩拳擦掌。緊接着球被高高抛了起來,男人們蓄勢待發,膝蓋微彎半蹲下去。

楚九歌看着他們,心裏有些不屑,他甚至覺得這些人連快速地奔跑都很艱難,更遑論去打籃球。

個子最高的白人搶到了球,空投傳給穿藍衣服的胖子,楚九歌看着他肚子上震顫的肉,冷哼了一聲。胖子是這一隊的控衛,他帶着球硬闖過前面兩人組成的人牆,在快攻當中急停投籃,進了一個完美的三分。

楚九歌倒吸了一口氣,不禁坐直身體,目光也認真起來。紀肇淵瞥了他一眼,了然地笑了笑。

先前不斷失誤的男人們越打越順手,每個人都很拼命,将防守動作竭盡全力做到最大化。核心球員一旦受到圍堵,外線空檔的人就會立馬進攻補上,攻防節奏在雙方控衛的帶領下卡在一個令人揪心的點上。

事實上,這是一場從技巧到氣勢上都輸了NBA決賽十條街的比賽,甚至在第四節的時候大部分人的步伐已經開始拖沓,從拿到球權到嘗試投籃的時間早就超過了24秒。

楚九歌卻心領神會到了紀肇淵的意思。

NBA一共只有三十支球隊,每支球隊的首發位置也不過那麽幾個,可是在這世界上卻有2.5億的人還在打籃球,有20億的人曾經打過籃球。他們良莠不齊有的高有的矮,就算他們打一輩子也打不出職業球員的水平,就像面前這群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們一樣。

可這又怎麽樣?藍衣服的胖子可能昨晚應酬的時候喝到吐,高個子白人可能前天還低頭哈腰地在客戶面前裝孫子,可當他們站在這片球場上,就依然是最開始那個十幾歲的少年。

那麽籃球是什麽?人活着的意義到底又是什麽?楚九歌問自己。

他看了看旁邊安靜得像一件裝飾品的紀肇淵,心裏絲絲縷縷湧上些不成句的答案。他想把這當成一個契機,學會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去愛一個人。

男人們已經開始散場,紀肇淵拍拍他,指着其中一個背影正打算說話:“那個是……”

楚九歌制止住他:“能讓我先說句話嗎?”

紀肇淵點點頭,從善如流地閉了嘴。

楚九歌深吸一口氣,然後又手足無措地笑了。他搓搓微微出汗的手心,問紀肇淵:“我有些緊張,我能吸根煙嗎?”

紀肇淵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

楚九歌指尖有些顫抖,打了好幾次火才順利點燃。他吸了兩口,心跳卻越來越快,他又緊張又激動,幾乎快要窒息。

楚九歌有些煩躁,他掐熄了煙,手捂住胸口對紀肇淵說:“我心跳好快。”

“Palpitation,心悸。如果心髒本身無器質性病變,有可能是由于自主神經功能紊亂而引起的。”紀肇淵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煙,“尼古丁是一大誘因。”

楚九歌無奈地喊他:“紀肇淵。”

楚九歌俯下身按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紀肇淵眉頭皺成了山尖,有些讨厭甜橙的味道被辛辣的煙草覆蓋掉。

楚九歌又往前傾了一些,不容拒絕地吻住紀肇淵偏薄的嘴唇,然後說:“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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