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紀肇淵臭着臉把車開到了一棟純白色的別墅門前。

有微弱到不可察覺的風迎面吹來,其中混着橙紅的淩霄花,像詩人用阿帕奇晚霞的墨色寫的一首情詩。楚九歌跟在紀肇淵後面,有些興奮地踏入美麗的花園。他閉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息間全是馥郁的花香還有曲奇餅幹的甜味,他覺得如果感官再敏銳一些,甚至還能捕捉到童年紀肇淵蹲在牆角照料花草的小小身影。

這裏就是紀肇淵長大的地方,接納了那個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又幫他在心裏撐起一副支架,在他還沒有那麽強大的時候給了他唯一的庇護。想到這裏,楚九歌覺得指尖的空氣都溫柔了起來,他不可理喻地愛上了這個地方。

接着曲奇餅幹的甜香味越來越濃郁,漸漸占據了他所有呼吸。楚九歌睜開眼,發現別墅的門已經開了,紀肇淵的母親捧着一盤可口的點心站在門口,她身邊高大的男性就是方才球場上的高個子白人。

楚九歌心裏有些緊張,他随着紀肇淵穿過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走向夫妻二人。雖然只有短短幾步,楚九歌卻因懷着“見家長”的心态,走得有些踉跄。

紀肇淵跟母親和繼父一一打過招呼,語氣謙遜帶着點尊敬卻又有些疏離。然後他的手掌撫在楚九歌的後背上,把楚九歌往前推了推。不等他介紹,紀揚就笑了起來,她遞給楚九歌一塊小餅幹:“這個就是小九吧,長的比照片上還精神,真讨喜。”

楚九歌接過餅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阿姨長的也好看,您要是不說,別人一準以為您是紀肇淵妹妹呢。”

紀揚被他逗得笑不可支,讓開位置讓他們進來,然後無奈又寵溺地說:“一會兒你見到紀肇淵真正的妹妹就該頭疼了,簡直就是一個混世小魔王。”

繼父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充當背景板,只在紀揚提到紀西瓜的時候跟着搖了搖頭。楚九歌心存讨好岳父岳母的想法,他往旁邊挪了一點,朝繼父舉起大拇指,用蹩腳的英語誇道:“叔叔,我剛才看到您打籃球了。打得太棒了!我差點以為是鄧肯來了呢。”他說着還誇張地做了個張大嘴揉眼睛的吃驚表情,逗趣又開朗的模樣讓繼父也笑了起來。

說話間樓上傳來小皮鞋踢踢踏踏的聲音,然後一個綁了滿頭非洲辮的小姑娘尖叫着從樓上沖下來。

“Weller!”紀西瓜像被母鷹從懸崖上踹下來的小雛鷹一樣撲進紀肇淵懷裏,她把下巴搭在紀肇淵肩上,笑鬧聲吵得紀肇淵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然後她注意到後面站着的楚九歌,愣了兩秒,接着小臉一紅,一邊嘟哝着“好帥啊!”,一邊把臉埋進紀肇淵的頸窩再也不肯出來。

“西瓜寶寶,你好啊。”楚九歌上前一步,輕輕揪了揪她的小辮子,笑着說:“我是小九哥哥。”

紀西瓜這才仰起臉,眼睛裏跳躍着無數小星星。她把臉頰貼在手背上,咬着嘴唇害羞地笑。紀揚見狀,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故意拆穿女兒的假象:“別裝了,小魔王!趕緊讓你兩個哥哥坐下歇一會兒。”

紀西瓜也不再裝嬌羞,她哼哼唧唧地從紀肇淵的身上滑下來,蹦跶着把楚九歌拉到沙發上坐下。紀揚拿她沒辦法,囑咐紀肇淵去把果盤拿出來,然後便和繼父一起出去修剪新葡萄藤了。

“我知道你,媽咪說你不聽話,所以被爸爸媽媽送來給Weller……teach……”紀西瓜嘟着嘴想了一陣,還是沒想到中文到底要怎麽說,便大聲沖廚房喊:“teach還有什麽意思啊?”

“調教。”紀肇淵清冷的聲線沒什麽起伏,倒是把楚九歌吓了一跳,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詞兒?!

紀西瓜顯然是故意的,她眼睛眯成了小月牙,雙手折成貝殼狀貼在楚九歌耳邊笑嘻嘻地說:“送來給Weller調教。”

紀肇淵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抱團笑倒在沙發上的兩只,面無表情地放下果盤,然後拎着電腦上樓去了。

紀西瓜沖紀肇淵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接着一點也不客氣地往嘴裏塞了塊大西瓜。她像小倉鼠一樣鼓着腮幫子嚼了一陣,然後擦了擦手指和嘴角,鬼鬼祟祟地湊到楚九歌面前,“哥哥,你是不是Weller的男朋友?”

楚九歌有些吃驚:“紀肇淵跟你說的?”問完之後他又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

“他才不會跟我講呢!他都不願意帶我出去玩!”紀西瓜氣鼓鼓地往沙發上使勁一坐,然後像想到什麽,臉又紅了起來,“剛才媽咪罰我在窗口罰站,我看見你們下車的時候手牽着手,你還偷偷摸了Weller的屁股……”

楚九歌平時沒皮沒臉慣了,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在殘害未來的花朵。他提起一邊嘴角又痞又帥地笑着,然後大言不慚地問紀西瓜:“那你覺得我和你哥哥配不配?”

“配。”小姑娘乖乖地點頭,說話奶聲奶氣的還帶着西瓜的清甜味,完全和混世魔王聯系不到一起。楚九歌覺得好玩兒,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忍不住逗她:“聽說你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誰都管不住。今天的西瓜寶寶怎麽這麽容易害羞啊?”

“啊啊啊啊哥哥你好帥啊好帥啊啊啊!”紀西瓜捂着被楚九歌掐過的地方,跟見到偶像的小粉絲一樣,尖叫着倒在沙發上。

楚九歌被她萌的心都軟成了棉花糖:“那你幹脆直白一點,叫我大帥哥好了!”

“好土……”紀西瓜皺皺鼻子,一臉嫌棄。她爬起來摟着楚九歌的脖子,有些憧憬地問:“帥九九,如果你娶了我哥哥,能不能順便也把我一起娶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紀肇淵正好從樓上下來,他皺眉望着這兩個人,一時竟不知道是該罵大的那個,還是該訓小的那個。紀西瓜看到冷着臉的哥哥,舌頭一吐做了個鬼臉,忙不疊跑出去找爸爸媽媽去了。

紀肇淵走過來,在楚九歌身邊坐下,“Riely最能給人挖坑,你小心一些。”

楚九歌笑起來:“瓜寶多可愛啊,小孩子就是該調皮一些才好玩。”他說着往紀肇淵旁邊挪了一點,胳膊挨着紀肇淵的大腿,“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兒吧。”

紀肇淵放松地靠在沙發背上,打開電視随便調了個臺,然後擡頭看了楚九歌一眼,“想聽什麽?”

“你中學時候的糗事啊,喜歡的運動啊,養過什麽寵物啊之類的。”楚九歌也往後靠了一些,腦袋自然而然地搭在紀肇淵肩頭。

紀肇淵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一些,垂眼看他,“我從中學開始就和林昱同校,你見過的,就是……”

“我知道,”楚九歌有些煩躁地打斷他,然後拉過紀肇淵的另一只胳膊抱在懷裏,“能跳過他嗎?我不想聽。”

紀肇淵有些不解:“你不喜歡他?”

楚九歌哼了一聲,然後答道:“非常非常非常讨厭!”

“好,”紀肇淵換了一條敘事線,“我沒參加過需要集體合作的運動項目,但游泳和跆拳道都不錯。還收留過一只小貓,後來她年紀大了就去世了。”

楚九歌覺得小貓去世的那一天,紀肇淵一定很難過,說不定還別別扭扭地躲在哪裏紅着眼眶不肯掉淚。楚九歌捏捏他的手心,輕聲說:“那我就跟時光機再多許一個願,也回去抱一抱那天的你。”

“其實我都不确定她具體是哪一天去世的。”紀肇淵說,“最後一次見她是個下雨天,她用耳朵蹭了蹭我的手心,然後慢慢走進雨幕中,再也沒有回來。”

紀肇淵明明語氣平淡,可楚九歌卻覺得自己心疼得要命,“她叫什麽名字啊?”

“沒有名字。”紀肇淵搖了搖頭,下巴不經意間擦過楚九歌的頭頂,竟有些缱绻,“她并不屬于我。”

楚九歌扭過頭看着紀肇淵的側臉,手環過去虛虛地抱了他一下,“安慰你一下,紀先生不要難過了。”

紀肇淵的目光落在無聊的肥皂劇上,言語間卻有無法隐藏的嘆息。他淺淡地提了提嘴角,繼而又緊緊抿起來:“沒有什麽好難過的。貓這種生物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類學會沒有回報的愛。”

……沒有回報的愛……

楚九歌突然福至心靈。他翻了個身半跪在沙發上,像逗貓一樣用食指撓了撓紀肇淵繃緊的下巴,笑着說:“我養了一只特別傲嬌的貓咪,你要不要見見他?”

紀肇淵不解,困惑地看着他。

楚九歌騎坐在他身上,把他圈在自己和沙發之間。楚九歌捏着他的下巴,聲音放低放柔地哄他:“紀喵。”

紀肇淵皺起眉,他盡量往後仰,腦袋完全貼在沙發背上。

“紀喵~”

“紀喵~”

“紀喵~”

楚九歌每喃喃一聲就往前湊一寸,最後幾乎就要貼上紀肇淵的嘴巴。兩個人的氣息不可避免地交彙在一起,像一杯冰鎮薄荷橙汁。

紀肇淵避無可避,終于“嗯”了一聲。

“唔……”他聲音還沒落,就被楚九歌完完全全堵了回去。

紀揚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到兩人親密的一幕,了然又欣慰地笑了笑。她站直身子換了個位置,未雨綢缪地擋住父女倆的視線。紀西瓜還在一旁搗亂,繼父忍無可忍地把她拎起來種進了剛挖好的樹坑裏。

紀西瓜氣得跳腳,沖紀揚嚷道:“媽咪你為什麽不幫我!”

紀揚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查理不喜歡你我也沒有辦法。”

紀西瓜氣鼓鼓地從坑裏爬出來,然後抱着她被泥土弄髒的小裙角幹嚎,嚎一會兒還悄咪咪地睜開眼偷看紀揚一下。紀揚和繼父站在一旁袖手旁觀,誰也沒理她。

“哥哥都有男朋友了!”紀西瓜坐在地上開始悲痛地大哭,“可是我卻被查理那個大混蛋甩了!我不管!我也要帥九九當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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