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從他們回到伯克利後,第一個趕來向他們表達祝福的是老麥汀夫婦。

麥汀先生手裏拎着一盒精致的手工曲奇,而麥汀太太端着一盤兔子形狀的檸檬小蛋糕,“前天小九從我們家門口路過,連路都不看,就傻兮兮地盯着手指上的戒指。”她慈愛地笑起來,把盤子往楚九歌面前送了送,“祝你們新婚快樂!”

紀肇淵看着熟悉的雕花白瓷盤,半笑不笑地斜睨了楚九歌一樣,他瞬間就想起了當初那個初來乍到厚着臉皮去讨吃食的自己,接着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一邊道謝,一邊将麥汀夫婦招呼進來。

麥汀先生和紀肇淵對坐着下國際象棋,麥汀太太和楚九歌坐在沙發上閑聊。她解開手工曲奇的包裝,逐一拿出來給楚九歌看,“已經幫你們包裝成小份了,可以直接拿給同事和同學,結婚這麽開心的事情必須要分享!”

“好,全都聽美女奶奶的!”楚九歌笑着點頭,彈了一下Love湊過來的小腦袋,“你不能吃。”

麥汀太太惬意地飲了口茶,然後抱起Love往後靠了靠,半眯起老花鏡後的眼睛,“Weller變了好多。”

楚九歌笑着擡頭,沖她調皮地擠了擠眼睛,“那肯定是因為我!”

“小混蛋,”麥汀太太白了他一眼,“一定要記得一句話,婚姻關系中可以生氣可以吵架,但千萬不能使用冷暴力,沉默是最容易引起矛盾也最傷害感情的。”

楚九歌認真起來,鄭重其事地看着麥汀太太,“我明白。”

“知道我為什麽只跟你講,卻不和Weller說嗎?”麥汀太太問他。

紀肇淵在外人看來只是個不善言談的高冷男神,并不會聯想到精神疾病或阿斯伯格上面,楚九歌不确定麥汀太太是否知道紀肇淵的情況。他沉思了一陣,試探地說:“可能是我比較好說話?”

麥汀太太狡黠一笑,豁豁牙都露了出來,“因為我願意!”

楚九歌無語,只能任由老頑童一般的麥汀太太耍了一次又一次。

麥汀先生下完三盤棋,險勝紀肇淵。他拄着拐杖站起身,走過來把麥汀太太鬓邊的頭發夾到耳後,“我們走吧,小九都快被你氣哭了。”

“今天就先放過小混蛋,”她意猶未盡地又摸了幾下Love,攙扶着麥汀先生朝他們點點頭,“那我們就先走了,小餅幹不能放的,明天記得送出去。”

楚九歌連連答應下來,目送他們手牽手慢慢走遠後,扭過頭對紀肇淵說:“明天我要去UCLA玩了,我們一人分一半吧。你帶給同事,我拿給齊威他們。”

紀肇淵說:“好。”

楚九歌笑着又取了個餐盒出來,把蛋糕和餅幹按一比一的比例裝進去,還在盒子外加了張卡片,上面畫着一只抱着橙子的卡通貓咪。他捏捏紀肇淵的手指,然後把戒指往下取了一些,傻笑着看着那塊壓痕,“好開心啊,迫不及待地想說給全世界聽!”

紀肇淵半倚在餐桌旁,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說什麽?”

“我結婚了,快祝福我。”楚九歌舔舔嘴角,“快重複一遍,明天就這麽說。”

紀肇淵笑起來,認真複述道:“我結婚了,快……”他有些說不出這麽任性的話,于是就換了一個詞,“請祝福我。”

楚九歌仰頭看着他,雞尾酒一般的夕陽從窗戶斜照進來,暈染在他周圍。他們對視着,瞳孔中只剩下對方。

“祝你們即使争吵也會很快和好,祝你們擁有秘密卻又互相坦誠,祝你們彼此相愛一日比一日年輕。”楚九歌抻着脖子親了親他,“可以嗎?”

“可以。”紀肇淵點頭,俯身抱住他,充實到再也沒有別的野心。

第二天淩晨五點不到,楚九歌就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了。他皺着眉頭爬到床邊,看到洛米在小院門口歡快地沖他招手,格裏斯還在死命按着那輛破爛二手車的喇叭。

楚九歌抓抓頭發,朝他們喊:“你們消停點好嗎!我現在就下去了。”

紀肇淵也醒了,翻身看着他,“要走了嗎?”

“嗯,”楚九歌迷蒙着眼睛又趴在他身上賴了一陣,“我走了啊,你記得去學校時候把餅幹帶上。”

紀肇淵勾着他的小拇指,低聲說:“明天……早點回來。”

“知道了,”楚九歌笑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不會忘掉你的小魚幹的!”

楚九歌走後又過了兩個小時,紀肇淵才起床。他給Love開了個新罐頭,又去院子裏轉了一圈澆了澆水,然後才提着餐盒上班去了。

因為周末的原因,辦公室的氣氛要比工作日裏閑散不少,他到的時候幾個同事正圍在一起瞎聊。

紀肇淵把餐盒放在公共桌子上,按照楚九歌的要求把小蛋糕圍着那張卡片擺成了一個心形。他看着卡片上的簡筆畫想了想,又有些舍不得,便悄悄揣回了自己兜裏。

有女同事看到他,一臉驚喜地踩着高跟鞋跑過來,“Weller,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們嗎?”

其餘的幾個同事也都好奇地圍了上來,紀肇淵覺得喘不過氣,有些不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攥緊了他的戒指,“是。”

“好可愛啊!”女同事掏出手機給兔子蛋糕拍了張照片,“我可以拿一塊嗎?”

“就是送給你們的,”紀肇淵比了個“請”的手勢,目光在觸到戒指的時候逐漸放松了下來。他抿了抿嘴唇,認真說道:“我結婚了,請……”

他還沒說完,正吃着小蛋糕的女同事就驚呼了起來:“新婚快樂!”

紀肇淵淺淺笑了一下:“謝謝。”

其他同事也都從善如流地領了自己的小蛋糕,一人一句祝福着他,然後話題漸漸轉移到別的八卦上面。

紀肇淵站在他們中間,手上那枚小戒指仿佛吸血鬼的護身符,竟讓他隐去了那種格格不入的違和感。即使沉默不語,也不會被排斥在外。

大家熱火朝天地聊着,誰都沒有注意到門口一閃而過的兩道身影。

“你還好吧?”康萊麗把林昱拉到電梯口,“我陪你在外面待一會兒。”

林昱咬了咬下唇,輕聲問道:“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會輸麽?”

康萊麗嘆了口氣:“可是他已經結婚了,你也該往前看看,總會遇到合适的……”

“我從來沒告訴過他,”林昱勾起一邊嘴角,眼睛裏有着支離破碎的殘忍,“因為Weller是阿斯伯格。”

話說到這裏,康萊麗自然就懂了。正常人誰會願意和一個精神有毛病的人在一起生活,你愛他你恨他你的所有情緒都如同對牛彈琴,你除了伴侶之外還要承擔起聆聽者和引導者的責任,你要斷掉很多社交活動只為配合他的步伐。

人類都會傾向于容易的生活,這麽難受的事情,沒有人會主動往自己身上攬的。

她吃驚地張了張嘴,啞了好幾秒才能發出聲來:“那……Weller的結婚對象知道這件事?”

林昱靠在牆上,沉默地看了看她,任由她腦補出與事實完全背離的劇情。

康萊麗出離得憤怒,她跺了下腳,畫了精致妝容的臉也漲紅起來。她強迫自己深呼吸,然後咬牙問林昱:“你确定他是阿斯伯格患者?”

林昱點了點頭:“我确定。”

“那你為什麽不早說?!填表那天你明明有機會提醒那個男生的!”康萊麗瞪着他,手提包甩在他的身上,接着跑回了辦公室。

大家還圍在一起漫天胡侃,喜歡甜食的女同事又拿了一塊小蛋糕,擡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康萊麗,“康,你怎麽才來!”她朝康萊麗招招手,“快過來嘗嘗,Weller給我們帶的,他結婚了!”

康萊麗沒應聲,她直直盯着紀肇淵,嘲諷地笑了一下,然後慢慢向他走過來。

“我們一直都覺得你只是不愛說話,性格有些古怪罷了。我今天才知道你這麽惡心!”她冷笑着,把女同事遞過來的小蛋糕摔在地上。

大家都愣住了,女同事最先反應過來,趕忙拉着康萊麗的胳膊,“康,你幹什麽?!”

“我幹什麽?”康萊麗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她手指指向紀肇淵,“你這句話應該問他!”

紀肇淵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小蛋糕,失望地皺了皺眉。康萊麗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一句祝福而已,為什麽要被這麽對待。

大約是康萊麗的氣勢太強,大家都沒敢插話,連女同事都不自覺松開了手。她冷哼一聲,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還要我說下去嗎?”然後用口型說道:“精神病。”

紀肇淵後背僵直,他努力握緊戒指,生怕下一秒就不自主抽搐起來。這種場景他小的時候經常遇到,第一次就源于他的生父。仿佛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所有人都猙獰起來,一邊戳着他的脊梁骨,一邊告訴他“你有病!”

康萊麗依然沒有解氣,她瞥了眼被紀肇淵護起來的戒指,“就你這樣的還敢結婚,你想害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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