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紀肇淵把車鑰匙給楚九歌,“在車裏等我。”

楚九歌在手機上點開一場球賽,仰起臉沖他乖乖點頭,“嗯,我保證不亂跑!”

紀肇淵笑着揉揉他的腦袋,轉身走了,完全沒有察覺身後跟了個鬼鬼祟祟的楚九歌。

紀肇淵和林昱約在實驗樓的拐角。林昱穿着一件駝色大衣,走來時被秋風吹起衣擺,他緊了緊圍巾,擡頭跟紀肇淵打招呼:“Weller!”

紀肇淵雙手插兜靠牆而立,後背挺得筆直,一瞬間讓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紀肇淵時的場景。

也是在這樣紅牆斑駁的角落,紀肇淵猶如神祇一般拯救他于水火之中,遙遠得讓他覺得不真實。他童年時經常聽母親誦讀聖經,母親低頭閉目虔誠地在胸前畫十,緩緩念道:“你不要害怕,因為我與你同在;不要驚惶,因為我是你的神。我必堅固你,我必幫助你,我必用我公義的右手扶持你。”

可是他不是教徒,他不需要神。如果神能淪為凡人,同他一起混跡在這肮髒惡心的世間就好了。

他妄想了多年,混沌中終于透出一線光。他的神其實那麽平凡,帶着先天的基因缺陷,甚至比他還要差勁,他只要付出一點點憐憫和同情便唾手可得。

他笑着走到紀肇淵身邊,“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中午我請你吃飯。”

“不必,”紀肇淵搖搖頭,往旁邊移了一步,和他隔出些距離,“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林昱靠在牆上,擡手摸了下鼻子,“你說。”

“是你告訴康萊麗的吧,”紀肇淵看着他,目光平靜,“為什麽?”

林昱頓了一下,雙手在背後交握住,皺眉問道:“那個白癡跟你說的?”

紀肇淵表情沉了下來,語氣強硬,“第一,不要再這麽稱呼他;第二,這是我的猜測,和他沒有關系。”

“你的猜測?”他擡頭看着紀肇淵,愠怒中含着嘲諷,“我還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人情練達?”他手指一邊戳着自己的心口,一邊傾上前去,“你看不到我嗎?到底是你瞎了還是我是透明的?那個白癡有什麽了不起,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他憑什麽?!”

“林昱!”紀肇淵喝住他。

躲在拐角偷聽的楚九歌被吓了一跳,腳步一晃從臺階上跌下來,摔在幹枯草地上。他順手揪了根草叼進嘴裏,幹脆坐在地上繼續偷聽。

紀肇淵厲聲道:“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這麽稱呼他!”

林昱心裏突然松了口氣,就像精神衰弱的人終于聽到第二只鞋子落地一般,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解脫感。“我說了這麽多,你就只能聽到他的名字。”他冷笑着後退一步,單側嘴角微挑,“你覺得就你這樣的人,一言一行為人處世都要靠模仿,有誰能真正愛你?就算他現在愛你,又能持續多久?”

大概是楚九歌給的安全感太多,即使他不在身邊,那枚小小的婚戒也牢牢護着紀肇淵。紀肇淵抿唇微笑,垂眼看着林昱,“比起你,我更相信他。”

“他不過才二十歲,”林昱不屑道,“puppy love。”

紀肇淵皺了皺眉,心愛的東西被人這樣赤裸裸地貶低,這讓他連反駁的心情都沒有。他同林昱的交集在進入大學後越來越少,他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可當年那個懦弱的男孩卻八面玲珑到能和校園裏的每一個人打上招呼。他完全不清楚林昱是從何時放了一份戾氣在眼底。

他想起楚九歌先前對康萊麗說的話,做了一番思索,抓來應用于眼下的情況。

楚九歌送給他一個全新的心形的溫柔世界,他期待着早日踏進去,但這種期待并不能建立在對過去的否定之上。他無法否定曾經貧瘠歲月裏林昱對他的影響,之前的所有他都需要說一句謝謝。

無論林昱的惡意中傷是出于什麽理由,他都心領一份苦衷。

“謝謝你。”紀肇淵說。

林昱錯愕了一下,反問道:“謝我?”

“是,”紀肇淵點頭,“說完這句我才能開始厭惡你。”

聽到這裏,楚九歌在旁邊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看來他家貓處理得很好,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他吐出嘴裏的草根,弓着身子蹑手蹑腳地溜走了。

紀肇淵回到停車場前,楚九歌已經重新坐回副駕駛,裝模作樣玩起了手機。他看紀肇淵走過來,降下車窗問道:“結束了?”

“嗯。”紀肇淵俯身親親他,然後伸手在他頭上摸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把一根枯草舉在眼前看了看,“剛才去哪兒了嗎?”

“沒,沒啊,”楚九歌尴尬地哈哈兩聲,“肯定是Love幹的!她早上爬我頭上玩兒好一會兒!”

紀肇淵挑眉看他大言不慚地栽贓給Love,不置可否。在另一邊的房子裏,正在玩毛線球的小白貓突然停下來打了個噴嚏。

到了下午兩點,原本坐在Love身邊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消失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喵喵兩聲也不見有人回應,便跳下沙發自己玩兒去了。

楚九歌今天特別熱情,挂在紀肇淵身上不肯下來,不要臉地讨親親。

紀肇淵單手抱着他,把他潮濕的小卷毛捋向後方,親親他的額頭,“別鬧了。”

“不鬧了,”楚九歌笑起來,乖乖地放松身子被他壓倒在床上,雙腿直白地環上他的腰,“你再喵一聲好不好?就一聲!好想聽啊!”

紀肇淵頭疼地堵住他的嘴,用力撞在他的敏感點上,讓他再也沒有力氣說出一個字。

直到清洗完畢,他們靠在床頭溫存,紀肇淵都沒喵給他聽。

楚九歌心裏失落,不知道這個願望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達成。他窩在紀肇淵懷裏,撇撇嘴,然後小聲說道:“好困。”

紀肇淵把枕頭放低,摸摸他的腦袋,“睡吧。”

楚九歌拽着他的手臂,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強迫他和自己一同躺下來,“還沒哄我呢,睡不着。”

“做個好夢,橙子寶寶。”紀肇淵親親他的梨渦,又親親他故意嘟起來的嘴唇。

“好,”楚九歌往他身邊擠了擠,大腿壓在他的肚子上,“争取夢到我的大寶貝!”

紀肇淵閉上了眼睛,楚九歌卻意識清醒,他時不時地睜開一只眼睛打探紀肇淵。待确定紀肇淵徹底睡熟後,他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起來,拿着紀肇淵的手機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出去了。

洛米和格裏斯在外面等他,看他出來,格裏斯興奮地揮了揮拳,“去揍個人而已,你怎麽搞得像做賊一樣?!”

“少廢話,”楚九歌瞥了他一眼,打開車後門坐了進去,“趕緊開車,我得趕在我家貓醒之前回來。”

洛米扭過來跪在副駕駛上,眨眨眼睛問楚九歌,“我們去人家學校裏揍人,不怕人家報警嗎?”

“他不會的,”楚九歌輕蔑地笑了笑,“人死要面子的時候,只能活受罪了。我都答應紀喵不幹涉這件事兒的,唉……”

洛米好奇道:“那你還叫我們幹嘛?”

“答應歸答應,可我咽不下這口氣,”楚九歌說,“我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我那一點點溫柔都用在我家貓身上了。”

他從紀肇淵的手機裏翻出林昱的號碼,用自己的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

林昱笑容滿面地從實驗樓裏走出來,在門口等了一陣都沒看到人,正打算進去時卻被一把拽進了旁邊的監控盲區裏。

楚九歌懶得廢話,上來就是一拳揮了過去。他控制着力道,沒揍太狠,就是想給林昱一個教訓。

格裏斯抱臂站在一旁切了一聲,“就這麽個弱雞,你還用得着叫我嗎?”

楚九歌低頭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林昱,揉了揉手背站起身來,“我是叫你來打人嗎?喊你是因為……”他咬咬牙,背着對着林昱小聲說道,“是因為我不會開車。”

“哦?”格裏斯誇張地笑了一下,跟洛米擠眉弄眼。

正如格裏斯所言,林昱這種白面書生來十個都不一定是楚九歌的對手。一場單方面的虐殺速戰速決,楚九歌回到家時紀肇淵還沒醒。他沖了個澡後,又蜷縮回紀肇淵的懷裏。

第二天是周一,紀肇淵要上班,楚九歌要上課。

出門時紀肇淵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扭過來看着楚九歌。楚九歌不解,擡眼問道:“怎麽了?”

紀肇淵不說話,把手裏的電腦擱在鞋櫃上,接着半跪下去重新給他系了系腰帶。

楚九歌失笑,“現在是連腰帶的醋也要吃了嗎?”

“不行嗎?”紀肇淵說。

“行,”楚九歌哄他,“都是你的,你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紀肇淵挑眉,看起來心情不錯,把楚九歌送到培訓班後還順路給Love買了幾個罐頭才開去學校。他走進辦公室,幾個同事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聊天,沒有人注意到他。

紀肇淵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開電腦時無意聽到小A說有人被打了。他并不關心,只覺得吵鬧。他像所有在辦公室裏擺放合家歡的已婚人士一樣,把之前偷偷藏起來的那張貓咪和橙子的卡片擺在桌子上,然後戴上耳機低頭查論文去了,自然沒看到門口那個跛腳走過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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