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天楚九歌醒來的時候,紀肇淵已經穿戴洗漱好,正坐在床邊看書。他胡亂揉了把臉,蹭過去把頭靠在紀肇淵腿上,“幾點了?”

“快十點了,”紀肇淵輕輕摸了下他的耳朵,“你母親給我們留了早餐。”

“我媽不在家嗎?”楚九歌愣了一下,“哎,你剛才下樓了?還見我媽了?”

紀肇淵點頭,“我八點左右下去拿電腦,恰好碰到你母親。她有事情出去了,專門囑咐你要好好吃早飯。”

“啊……”楚九歌打了個哈欠,賴在紀肇淵腿上不肯起來,“既然家裏沒人,那就再睡一會兒吧。”他說完就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平躺着。

過了約莫有十分鐘,楚九歌肚子已經咕咕響了好幾聲,可紀肇淵絲毫沒有反應,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楚九歌憋不下去了,他眼睛睜開一條縫,悄悄打量着紀肇淵。

紀肇淵繃緊的下巴突然微微動了一下,嘴角勾起露出一點笑意,他把視線從書本轉向楚九歌,“不裝了嗎?”

楚九歌撇嘴,立馬又把眼睛閉得死死的,嘴硬道:“沒裝啊,我就是有點困,還想繼續睡!”

紀肇淵低笑,親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又把親過的指腹貼在楚九歌負氣嘟着的嘴上,“起來吃飯吧。”

楚九歌表示勉強可以接受,翻身下床進了浴室。

早餐是楚九歌愛吃的鮮肉生煎和豆漿。生煎一直放在保溫籠屜裏,還冒着熱氣。皮薄酥脆,鮮肉的湯汁濃郁醇厚,一口下去胃都要化了。

楚九歌吃得太快,舌頭被燙了一下,他大着舌頭含糊地跟紀肇淵說話:“吃完飯我帶你去我奶奶的書店轉一圈吧。”

紀肇淵說:“好。”

楚九歌拍了拍胸膛,笑道:“金主已經想好這幾天用什麽交通方式帶你玩兒了,包養方式非常清新脫俗。”

紀肇淵擡眼看他,似乎一點都不好奇,平淡問道:“怎麽去?”

“我前幾年跟風買了輛機車,本打算帶着女朋友拉風地繞個城什麽的,可惜一直扔車庫裏都沒怎麽騎過。”他說着自己噎了一下,“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騎車帶你啊,都是現成的。”

“好。”紀肇淵點頭,表示知道了,

楚九歌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一個好就完了?”

“不然……”紀肇淵挑眉,“我帶你也可以。”

“我,我剛才說我前女友,”楚九歌呼了口氣,“你不介意嗎?”

紀肇淵擦幹淨手指,認真看着他,“你們分手了嗎?”

“當然分了啊!”楚九歌攤手,“我就談過那一次戀愛,不到兩個月就分開了,這都好幾年前的事兒了。”

“如果人類是一只杯子,而感情是要裝進去的東西。那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那一只。我希望你時刻都被愛意填滿,無論是來自家人、朋友或者伴侶。”紀肇淵說,“對于所有愛過你的人,我都心懷謝意。”

“其實我還挺想看你吃醋的,”楚九歌站起來整了整褲子上的皺褶,“但現在這樣也不錯。”

“小九,”紀肇淵突然擡頭叫住他,“你是我的初戀。”

楚九歌呆住,仿佛慢鏡頭一般緩緩偏過頭吃驚地看着他。

“所以感謝歸感謝,我還是介意的。”紀肇淵喝了口豆漿,低聲道:“我需要一些補償才可以平衡。”

他單手握着裝豆漿的玻璃杯,手指關節用力到泛出白色,卻低着頭繼續平靜地吃飯。他的別扭在楚九歌看來都可愛到了極點,讓楚九歌恨不得從出生起就空着自己的杯子來等他。

楚九歌笑着走到他身邊,俯身拿過他手中的杯子,把剩下的豆漿一飲而盡,然後将空掉的玻璃杯放到他面前,“從今以後,我的杯只為你而空。”

“可以接受,”紀肇淵抿嘴笑了一下,“持平。”

楚九歌習慣性地要收拾碗,剛摞在一起他便嘆了口氣,“奴性啊!”他把碗一撂,牽住紀肇淵的手就往外走,“走吧,你的初戀帶你去見一見他奶奶。”

楚九歌前幾天跟紀肇淵講了他奶奶的故事,老太太戎馬半生,一輩子鐵骨铮铮的像一塊鋼板,可他爺爺卻是标準的知識分子,出身書香門第,成天端着讀書人的架子不願與魯莽武夫為伍。所以最開始,他爺爺是完全瞧不上他奶奶的,後來老太太百煉鋼化作繞指柔,愣是把書呆子變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可惜好景不長,戰場的局勢并不會為他們的兒女情長就緩解半分。戰争是多情的,硝煙背後總會換來大部分人的頓悟,連人理倫常都被軟化。可對于老太太來說,卻是無情的。她懷孕期間沒了丈夫,即使她後來開了一家私人書店又讀了成千上萬本書,都于事無補。

這些陳年傷疤大家都閉口不言,除了楚九歌有時會好奇地問幾句爺爺以外,沒有人敢提。

紀肇淵聽他說完後,微微點了點頭。讀書有時是一件很孤單的事情,就像愛情一樣。當你捧起一本書,便踏進一個完整缜密的世界,入戲越深在旅程結束時就會越落寞。喜歡一個人與此別無二致,總會有人先行離開,情到深處人孤獨。

“小九,”紀肇淵一邊幫他擦機車上的灰塵,一邊扭頭問他,“先繞路去趟書城,我想給你奶奶買樣禮物。”

“我老心肝就是開書店的,你還要跑書城買禮物,”楚九歌嘆氣,“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紀肇淵堅持,“這本書挺冷的,估計你奶奶店裏沒有。”

“那好吧,你的初戀說他同意了,”楚九歌扔給紀肇淵一頂粉白色的頭盔,“将就先戴着吧。”

紀肇淵面不改色地戴上頭盔,氣場壓過了違和感。他跨上機車,坐在楚九歌身後,“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抱緊你的初戀就好了。”楚九歌吹了聲口哨,加大油門沖了出去。

他們逛了兩家書城才買到紀肇淵需要的書,趕到奶奶店裏時老人都吃過午飯了。楚九歌把車鎖在路邊,大老遠就喊了聲:“蠢豆豆!”

豆豆豎起耳朵,蹬蹬地跑到門口,然後歡快地搖起尾巴。奶奶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一邊笑着一邊滑着輪椅出來,“哎呀,小心肝回來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媽呀!”楚九歌被老太太的造型吓了一跳,他震驚地看着老太太一頭金黃色的小麥卷,“快快快扶住我,我,我要昏過去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伸手滿意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新發型,“嗷嗚特!”

“啥玩意兒?”楚九歌懵着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紀肇淵。

紀肇淵好心幫他解釋道:“說你out。”

“老心肝你怎麽這麽可愛!”楚九歌樂得不行,半趴在輪椅的扶手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就是紀肇淵,你直接跟他學英語吧。”

奶奶聞言笑眯眯地看向紀肇淵,紀肇淵上前一步把禮物送給她。

是菲茲傑拉德的《書店》,一本單薄的簡裝書,價值只有十六元。

奶奶好奇地接過來,封面簡陋地印刷着一句話——“我就是想開一家書店”。看簡介像是個悲情故事,格裏夫人想開一家書店,可她生活了十年的哈堡小鎮卻并不需要。

奶奶擡頭看了他一眼,接着翻開了書,空白扉頁上遒勁的墨跡還沒幹透,紀肇淵認真寫道:【因為您,故事的初衷,偶然成真。】

簡單的禮物戳中了老人的心,奶奶笑着拍拍他的手,“謝謝小紀。”

他們把整個午後時光都耗費在安靜的小店裏,楚九歌帶着紀肇淵看了看他私藏的唱片和專輯後便霸占住豆豆的軟墊看起了漫畫。紀肇淵無事,被奶奶喊過去輔導英語。

奶奶沒學過音标,用的是笨辦法,在每一個單詞底下标注了拼音,錯誤真是千奇百怪的。紀肇淵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給老人糾正讀音。

奶奶指着“聖誕節”的英語,大聲念道:“克裏斯摸克裏斯。”

“噗!”楚九歌在一旁笑出聲,“老心肝你再念一遍。”

奶奶沒覺出不對勁,信心十足地重複道:“克裏斯摸克裏斯。”

楚九歌笑得快岔氣,“克裏斯他有病啊,他老摸自己幹嘛!”

奶奶皺眉,不想理會他,扭過去小聲問紀肇淵:“我讀錯了嗎?”

紀肇淵倒沒笑,他放慢語速又認真地說了好幾遍正确發音,直到老人完全學會。

晚飯時候楚信在酒店訂了一桌海鮮,司機開車來接他們。楚九歌擺擺手,把奶奶扶進後座,“我們倆騎車過去。”

楚九歌看車開遠後,跨坐在機車上打趣紀肇淵,“大寶貝,我發現你現在挺會說話了呢,感覺我奶奶已經被快你收買了。”

紀肇淵讓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機,“奶奶要加我微信。”

“我真傻,之前還瞎操心,生怕你懶得說話會跟他們處不來。”楚九歌感嘆起來,“我現在終于明白什麽叫做知識就是力量!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紀肇淵笑着看他,摟住他的腰擡腿坐上去,“手裏東西給我吧,我幫你拿。”

“我怎麽把這個忘了!”楚九歌懊惱,把《Channel Orange》和《Love makes us strong》兩張限量唱片塞給紀肇淵,“送你的,買一贈一。一張是早就答應你了,還有一張是我現在的感悟,希望你也是。”

Love makes us strong.

愛是我們堪與神比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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