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拉拉扯扯

韓憫與蘿蔔頭一起養病,在福寧宮住了幾日。

閑時與溫言一起改改折子——傅詢準備以這一封折子起頭,向恭王傅筌發難,把他拉下來。

因此這一封折子算是打頭陣的,寫給天下人與文物朝臣看的。

也是新皇登基,立威用的。

所以格外要緊。

偶爾也幫傅詢看看折子,當然都是不大要緊的。

要緊的東西,他不敢動。

這日清晨,書房裏,傅詢坐在案前翻折子,韓憫還有些困,撐着頭發呆,一行字看了許久。

兩張書案離得不遠,韓憫就坐在傅詢下首,傅詢一伸手就碰得到他。

正出神時,忽然有個人扯了一下他的發帶。

韓憫下意識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诶!”

剛要說話,而後反應過來,這不是在書院,扯他發帶的人,是皇帝。

韓憫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縮回手。

傅詢還真不客氣,扯開他的發帶,纏在指尖上玩兒。

就如從前一般。

“你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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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桐州那邊。”韓憫換了只手撐着頭,嘆道,“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有族兄照顧,到底還不如我貼心,也不知道爺爺在家有沒有喝人參湯,兄長的腿好些了沒有。”

他再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傅詢忽然道:“等料理了傅筌,你把他們接回來。”

原也只是随口一提,卻不想他說得這樣直白。

韓憫放下手,驚訝道:“真的?”

“真的。”傅詢點頭,“不過——”

“嗯?”

“先皇剛剛駕崩,沒辦法馬上給你們家平反。”

“這個不急。”韓憫笑了笑,又想起另一件事,笑容逐漸凝固,“我要怎麽留在永安?做太監嗎?”

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想到這個。

傅詢輕笑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韓憫實話實說,“我原本想考個科舉,然後去楊州做主簿。”

“主簿太委屈你了。你再想想,要做什麽?”

韓憫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

他不知道傅詢心裏有沒有答案,也不想說得太高會不會惹惱他,順着自己的心思。

“我想想爺爺從前那樣做史官,就是蘭臺修國史……”

“我也覺得史官不錯。”

心髒怦怦直跳,韓憫捂住心口,傅詢這就要滿足他的願望了?

卻聽傅詢繼續道:“起居注史官是很不錯。”

韓憫面容呆滞:“啊?”

朝裏史官分兩種。

一種是史館史官,就是在史館修國史的。

韓憫的爺爺就在史館當過十幾年的抄書小吏,後來攔駕獻書,就做了史館太史令,總攬史館修國史之事。

還有一種,就是起居注史官,又叫起居郎。

起居郎,禦殿則侍立,行幸則從。

臣有奸邪正衙奏,君有動言直筆書。

簡單來說,就是跟在皇帝身邊,記錄皇帝起居言行的史官。

傅詢看了他一眼:“怎麽?你不願意?”

韓憫斂了神色。

倒也不是不願意,兩種史官的品級是一樣的,只有一點——

起居郎得日日夜夜跟在皇帝身邊。

想到從前自己和傅詢打過的架,方才傅詢還扯他的發帶欺負他,韓憫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可能不是很适合這個職位。

傅詢見他的模樣,還以為他不好意思,輕聲安慰他道:“沒關系,同旁的起居郎都一樣,朕不會對你做別的事情。”

他這話越說越低,但是韓憫也聽清了。

這話落他耳裏,就變作傅詢要報童年的打架之仇。

“朕不會對你做別的事情”。

這話肯定是假的!

但是在朝裏做官也不容易。

韓憫摸摸鼻尖,下定決心。

行吧,打架就打架,大不了以後我不還手、光挨打就行了。

看來六品的起居郎也不太好做。

韓憫低頭,小聲回話:“臣都聽陛下的。”

傅詢看他這副乖巧溫順的模樣,心情大好,伸手捏捏他的臉。

韓憫仍舊低着頭,疼得臉都白了。

現在傅詢就要找他報仇了。

小時候應該跟他打好關系的。

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

傅詢收回手,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把什麽東西放到他頭上。

韓憫低着頭,不敢擡頭看,怕把東西弄掉了。

規規矩矩地坐着。

然後外邊的小太監通傳:“陛下,溫大人又來了。”

溫言推開門,看着書房裏的情形,險些沒背過氣去。

他俯身作揖,無奈勸谏:“陛下,書房乃清靜之地,外殿還挂着德宗皇帝的禦像,實是不該做此輕浮之舉,實在也折辱韓公子了。”

傅詢滿不在意,面上淡淡的笑意:“孝期宮裏不開宴,往日開宴時,滴粉縷金花是皇帝恩寵,怎麽這花就不算恩寵?朕倒想給他簪別的花。”

韓憫聽不大懂,一晃腦袋,一朵藍顏色的布花就掉進他懷裏。

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傅詢用他的發帶紮的。

方才傅詢說的滴粉縷金花,是宮中司織局制的、珍巧非常的金絲絹花。

宮宴上,皇帝為顯恩寵,會親自将這東西簪在臣子的官帽上。

中秋、除夕宴後,月色清皎,朝臣結伴,簪花騎馬回府,是永安城裏風流非常的場景。

韓憫忙道:“系統,給我看看《三國演義》劉備有沒有……不對,那時候還沒有戴花的習慣。”

他拿着自己的發帶,有些出神。

不正統文人又不争氣地開始心動了。

傅詢從他手裏拿過發帶,将随手紮起來的布花拆散,捋平整了,還給韓憫。

他看向溫言,冷冷地道:“溫言,你近來管的太多了。朕讓你做禦史,沒讓你做大太監。”

溫言站在原地,面色一變。

韓憫正綁頭發,猛地聽見這句話,手上動作也頓了頓。

要不怎麽說伴君如伴虎呢,方才還笑着說話,才一句話的功夫,這就變了。

他斟酌着想開口。

正巧這時,楊公公領着一個小太監來奉茶。

楊公公就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身後那個小太監年輕面白,韓憫沒有見過。

楊公公自然也聽見了方才那句話,看見韓憫要說話,怕他惹着傅詢,便搶先開口。

“那怎麽行?老臣已經和我這小徒弟說好了,等老臣出了宮,就保舉他做大太監。陛下要讓溫公子來,也已經遲了。”

小太監跟在師父身後,一言不發,給韓憫奉茶。

傅詢原本還想再說什麽,轉頭看見韓憫正與那小太監說話。

韓憫悄悄問他:“你是楊公公的徒弟?你叫什麽名字?”

小太監低眉垂首,答道:“小的叫楊面。”

“楊面?”

“名字不好記,大人喚我小劑子就是。”

韓憫有些疑惑:“小劑子?”

“面團裏揪出小劑子,就是小人。”

韓憫沒忍住笑:“挺有意思的,你自己想的?”

小劑子應道:“是,小的從前在膳房當差。”

傅詢原本也有心給韓憫找兩個侍奉的人,此時見着這人與韓憫投機,幾不可見地擡了擡眉。

他對韓憫道:“有意思就留下。”

韓憫還沒來得及拒絕,傅詢便對小劑子道:“往後跟着韓大人。”

小劑子連忙謝恩。

他知道韓憫不大想要他,但是——

只要他謝恩謝得夠快,韓憫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在宮中待了許久,他太懂得抓住時機了。

這一上午,韓憫收獲滿滿。

一個準許韓家回京的承諾。

一個起居郎的官職許諾。

還有一個小劑子。

韓憫覺着自己今年要走大運了。

再過幾日,便是先皇駕崩的三七日。

照規矩,皇族中人都要在封乾殿守靈。

韓憫來永安城之後,五王爺傅讓就一直想去福寧殿看看他,但是傅詢不準,怕他吵着韓憫養病。

傅讓很是不服。

想那時韓憫回來,還是他頭一個看見韓憫,把他背回來的呢。

他背回來的,也不讓他看。

又不是玉雕的、雪堆的,怎麽就會被他看壞了?

所以這次進宮守靈,傅讓一早就悄悄讓人遞了信給韓憫,讓他抽空出來一會。

将近傍晚,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韓憫披上衣裳,小劑子陪着他,去見傅讓。

兩人走在宮道上,小劑子還以為他要帶路,卻不料韓憫好像比他還熟悉宮裏。

韓憫解釋道:“小時候常在宮裏玩捉迷藏。”

想起從前的事情,他忍不住多說兩句:“我常常躲在封乾殿附近的那個高樓上,聖上不大喜歡躲着,他一般是抓人的。五王爺傅讓比較好玩兒,他有一回挂在牆上下不來,又怕被別人笑話,死活不讓我們喊人來。”

小劑子問道:“後來呢?”

韓憫笑着道:“後來德宗爺爺就來了,把他抱下來了。但是那時,德宗爺爺身後跟着文武百官,傅讓好幾天都不敢出門見人。”

到了地方沒等多久,傅讓便從他身後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韓憫。”

韓憫回頭作揖:“五王爺。”

傅讓一擺手:“怪生分的,以後還像從前那樣喊名字就好了。”

傅讓的母親惠太妃有一點兒胡人血統,所以傅讓的模樣也有些像胡人。

眼窩大,鼻梁高,身形骨架也大。

手臂上還紋着一顆狼牙——

那時他們一起去胡人的集市上玩兒,傅讓年輕氣盛,放下豪言,要紋一整匹狼,結果才紋了半顆牙,就抱着韓憫,哭着喊着說不紋了,要回家。

就這一顆狼牙,還是韓憫覺着半顆牙太醜,使勁按着他,才紋好的。

傅讓板起臉來,應當是很威嚴的模樣。不過他随母親,又總是與悅王傅樂待在一塊兒,總是和和氣氣的模樣。

他性子讨喜,即使是君心難測如先帝,他生前也最偏寵這個兒子。

韓憫笑着道:“好久不見。”

傅讓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大包燕窩人參,要塞給他:“送給你補補身子,你前幾天倒在宮門前,可真是吓壞我……”

話未完,便聽聞有人冷笑道:“早幾日便聽聞,皇兄在宮門前撿了個人回來,本王一早就想見識見識,不想卻是從前文官之首韓家的韓二公子。”

韓憫循聲看去,注意到那人右手手背上,有三道鷹爪抓痕。

那人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看去,忽然想起什麽,一扯衣袖,将抓痕蓋住:“前幾日被一個畜生抓了幾道,那畜生血淋淋的,怪慘的。”

他又道:“韓憫,既然已經攀上了聖上,怎麽還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私相授受?若是因此失寵了,沒得教本王為你捏一把辛酸淚。”

作者有話要說:

傅詢:神經病,離我老婆和我們的寶貝(蘿蔔頭)遠一點!

傅讓:哥!那我呢!

傅詢:神經病,還有那個傻弟弟,離我老婆和我們的寶貝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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