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耳根通紅

季恒前些年才來永安城, 自然不認得韓憫。

聽小厮說來,不過是一個被抄家下獄的公子哥兒,也就不怎麽把他放在眼裏。

韓憫只瞧了他一眼, 卻低頭問溫言:“那賣扇子的老人家後來怎麽樣了?”

溫言道:“我……”

季恒朗聲打斷他的話:“溫公子善心,自然是……”

韓憫拍了拍溫言的肩,轉過頭,正色道:“季公子, 季家沒有家教,李家也沒有教你麽?”

季恒道:“你也知道李家, 我舅舅……”

“信王爺?”

“正是。”

“你喊信王爺‘舅舅’, 既然要比, 你知不知道我喊他什麽?”韓憫笑了笑, “我随聖上與五王爺, 喊他‘小叔叔’,這樣算來, 好像是父輩比母輩近一些。再者,你也不姓‘李’, 又不是他兒子、我弟弟,這有什麽好拿出來說的?”

季恒被他嗆得一噎, 随即道:“你放屁, 我舅舅哪有你這樣一個侄兒?”

“有或沒有, 待小叔叔從明山陵寝回來,季公子去問問便是了。或許季公子等不及,直接去問問聖上或五王爺。”

季恒面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地響。

他做的那些事情,信王李恕根本不知道,他怎麽可能去問?

要去問皇帝和王爺, 那就更不可能了。

韓憫一副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的模樣,掩着嘴,驚呼道:“喲,想來是季公子混沌度日,不似溫辨章溫大人一般,有數年從龍之功,在朝中做官;也不似楚琢石楚探花郎一般,中過科舉。因此也沒有面見聖上與五王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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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腦袋:“瞧我這記性,溫楚兩位大人原本就是人中龍鳳,季公子怎麽能跟他們相比?同聰明的朋友們在一塊兒待久了,倒顯得我愈發愚笨了。”

韓憫又舒了口氣,笑着道:“不過,所幸我的厲害朋友們都不嫌棄我,能跟着他們混混日子,也挺不錯的。”

他句句話貶低季恒,維護溫言,說得又快,季恒就連跟也跟不上,哪裏又能挑出他的錯處來。

實在是說不出話,氣得一句話也不說,就鑽回船艙去了。

楚钰看着他回去,一下子就樂了,掐着韓憫的臉:“韓憫這張嘴啊,我今日算是第二回 見識了。”

溫言亦是失笑搖頭,道:“恭王逼宮那日我沒去,今日也算是開了眼了。”

韓憫抱着手,得意地挑挑眉:“也是不一樣的。”

對恭王和他的一群文人,要有理有據,一條一款都列出來,才能把對方堵得啞口無言。

對季恒這種拿舅舅的名頭作威作福的,只要搬出比他厲害的人物就足夠了,不用太多力氣。

韓憫心情頗好,哼着小曲兒,靠在船頭,翹着一條腿看風景。

鴛鴦湖有一個湖心小洲,據說是建城時挖湖,用湖底淤泥壘成的。

百年之後,淤泥之上生出竹樹,又有愛好風雅的富商出資,在湖心修葺了一座翹檐石亭,此處便成游湖的一個必來之地。

此時畫舫緩緩靠近湖心小洲,水波流動,隐約送來說笑聲。

待靠近些,就能看見亭子裏擺着幾張桌案,案上各色時鮮瓜果。

有個藍衫公子看見他們,站起來朝他們揮手:“來者可是楚琢石楚大人?”

楚钰應了一聲:“正是。”他拉起韓憫的手:“走,過去看看。”

不過是文人之間的雅集,韓憫有兩年沒有回永安城,城中的公子哥兒們,仿佛都換了一撥。

從前都是他與傅讓、衛歸他們在一塊玩兒,如今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也就湊不到一塊兒去了。

他跟着楚钰行了禮,就找了個位置坐下。捧起案上酒杯,聞了聞杯中略顯緋紅的桃花酒。

溫言按住他的手:“不準喝,你喝了看不清楚路,把我推進水裏怎麽辦?”

韓憫湊過去抿了一口,随後放下酒杯:“好了,就嘗一口。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嘗一口?”

溫言偏過頭:“不要,喝酒誤事。”

韓憫便撐着頭,頗有興味地看着公子們說話取樂。

而後一艘熟悉的畫舫靠近,季恒搖着折扇,走進石亭。

楚钰端着碟青杏,從人群中走到韓憫與溫言那邊,在他二人中間坐下,提醒他們一句:“季恒來了。”

韓憫随手拿了一顆青杏,咬了一口,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好酸。”

那季恒搖晃着折扇,同衆人打了招呼,道:“聽聞諸位在此雅集,不請自來,見諒見諒。”

他在永安城中的風評不是太好,但是礙于他的身份,衆人還是朝他拱手問好。

季恒朝身後的小厮招招手:“正巧前幾日得了一幅謝鼎元十年前的題字,給諸位雅士助興。”

那小厮手裏果然抱着一個錦盒。

謝鼎元的名頭在大齊也不是虛的,他這話一出,旁的人也都忘記了季恒究竟是怎樣的人,低聲議論起謝鼎元來。

不過卻聽季恒悠悠道:“将題字給諸位一賞,也不難。只是竊以為,謝鼎元也是中過狀元的人物,諸位文采過人,品行端方,自然可以觀賞。至于某些仍舊戴罪在身的人,是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韓憫身上:“請韓公子避一避?也省得污了謝鼎元的字。”

那時韓憫正小口小口地吃青杏,酸得他直皺眉,根本也沒在意他究竟說了什麽。

衆人都看向他,因他沒怎麽說話,方才也都沒怎麽注意他,大約此時才認出他就是韓憫。

有人遲疑道:“如此不好吧?韓公子……”

韓憫悄悄問系統:“你想不想看你的謝鼎元?”

系統忙道:“想!”

“那我讓季恒自己把錦盒打開給你看看,要是假的,你可別失望。”

韓憫坐在位置上,毫不膽怯地回看過去,反問道:“這福寧宮我住得,封乾殿我上得,偏是這鴛鴦湖湖心洲我來不得了?”

他繼續道:“謝鼎元不滿宋國朝廷拉幫結派成風,這才憤而辭官。如今季公子借謝鼎元的字畫要趕我走,豈不是借謝鼎元之名拉幫結派,更加令他不恥?”

“唉,罷了罷了,季公子容不下我。”

韓憫起身要走,低頭拍拍楚钰的肩,對他道:“我去船上等你們。”

楚钰與溫言自然知道他不會走,而旁人又哪裏肯讓他走?

他若走了,他們豈不就與季恒成了一類人?

所以他們連忙拉住韓憫。

“韓公子,韓公子,你別生氣,這小洲誰都來得,就這樣走了,算怎麽回事?”

“季公子,你願意把題字拿出來,便拿出來借我們看看。若是不願意,也不用這般行事。”

季恒原本想借機擠走他,此時騎虎難下,只能自己打開錦盒。

韓憫偏過頭,心道:“統統,來看啦,你最愛的謝鼎元來……”

話還沒完,系統便嗤了一聲:“這不是謝鼎元的字。”

“我看着也有些差別。”

只是韓憫還沒說話,楚钰卻“撲哧”一聲笑了。

衆人又看向他:“楚公子?”

楚钰掩面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解釋道:“諸位,不好意思啊,這是我閑暇時候的戲仿之作。”

季恒臉色一變:“你別胡說,我知道你和韓憫是一起的……”

“那确實是我的僞作。謝鼎元從前是宋國人,我也是宋國人,小的時候我們一起在江北念書,我看過他寫字,也會寫兩筆。我看他的字在江南齊國千金難求,前幾日一時興起,就寫了一幅玩兒。”

楚钰忍着笑:“原本是叫下人拿去燒了,卻不想他們拿去裱起來,還拿去賣了,竟然還賣給了季公子。”

季恒道:“不可能,我找書畫行的先生瞧過了,這……”

楚钰往邊上一倒,靠在溫言的輪椅邊,仿佛是笑得沒力氣了。

“你看看那印章的右下角,是不是有豎向的條紋?那是我用蘿蔔雕的。把裝裱拆了,‘謝’字後面,有一個小小的‘呆’字,是我寫來笑話他的。”

他說得這樣有鼻子有眼兒,偏偏季恒死心眼,非要看看是真是假。

季恒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花了幾千兩……”

這幅字原本是他買來,想要在春日裏雅集上顯擺的,今日韓憫惹了他,就拿出來借機排擠韓憫,卻不想連這幅字都是假的。

他正忙着拆紙,那頭兒,楚钰也不想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銀錢去買這一幅僞作,笑着抛了一枚青杏給韓憫,悠悠道:“那不是謝鼎元十年前的題字,是我十天前的僞作。”

正巧這時,一艘略顯古樸的畫舫不知不覺地靠了岸,楊公公與小劑子上了岸,不知為何而來。

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在外面觀望了一會兒,大約明白了事情之後,楊公公便讓小劑子先過去。

小劑子小跑上前,對韓憫道:“公子,你怎麽在這兒呢?”

韓憫問:“怎麽了?”

小劑子道:“宮裏來人了。”

這話他原本說的不大聲,偏生季恒時刻注意着他們這邊的動向,就為了抓住韓憫的把柄。

聽他這麽說,那還了得?

他便道:“想是聖上派人來問罪……”

小劑子平日裏伶牙俐齒,到此時,反倒裝得笨嘴拙舌:“這位公子,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們公子……”

季恒等着瞧他的笑話,韓憫心想着,他雖然與傅詢在小事上不太對付,但傅詢還不至于這個時候拆他的臺,一看邊上站着的是楊公公,也就放下心來。

他彈了一下小劑子的腦門,佯怒道:“話也說不清楚,去請那邊的公公過來。”

楊公公已經離宮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見他年老,也就當他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楊公公在宮裏伺候了這麽些年,踩低拜高的事情,見的多了。

他有心幫韓憫出氣,給韓憫行了禮,似是寒暄一般,道:“原本老臣帶人已經到了柳府,就等大人回去領旨,卻不想大人在此處,倒是讓老臣好找。”

他整肅面容,正色道:“傳聖上口谕,請韓大人入宮謝恩時,身着官服,也好讓聖上看看,官服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再傳織造府繡娘來改。”

韓憫早前就試過了一身官服,挺合身的,料想其他幾件,也是照着那個尺寸制的。如今再提起,也是為了給他撐腰。

楊公公繼續道:“前幾日聖上見大人帶的筆橐舊了,還是幾年前用的那個,給大人挑了幾個,也不知道大人用不用得慣,大人不用顧忌別的,怎麽用得順手,就怎麽改。”

季恒面色漲紅,說不出話來,看了看周圍衆人。

他原本想借着這些人,教訓教訓韓憫,結果這些人不上套,還愈發嫌惡起他來。

一會兒說韓公子是罪臣,一會兒又說宮裏派人來問罪,心思挺毒,怎麽不盼人點好兒?

韓憫彎了彎眼睛,雖然傅詢喜歡玩他的頭發,但在外人面前,還是很給他面子的。

他向衆人告辭:“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韓憫囑咐楚钰:“你小心溫言的腿。”

楚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安全送回去。”

“還有你和謝鼎元是同窗的事情,等我回來再審你。”

楚钰擺手:“你快去吧。”

韓憫朝溫言揮揮手:“辨章,那我先走了。”

“去罷。”

最後韓憫想了想,将手裏的青杏塞給季恒。

韓憫朝他挑了挑眉:“嗯?”

季恒的畫舫上,描畫着一枝并蒂紅李。

紅李與青杏。

青杏再怎麽作威作福,也成不了紅李。

楊公公和小劑子一左一右,擁着韓憫上了那條簡簡單單的小舟。

小舟行遠,季恒在這裏也呆不下去。

上船時,他一把奪過小厮手裏“謝鼎元”的字畫,連同青杏一起,丢進水裏。

韓憫上的那條船很簡單,船身不大,也沒有太多的裝飾。

韓憫認得這條船,他小時候和朋友們一起游湖,乘的就是這條船,從五歲到十五歲。

這條船是悅王爺傅樂的。

也不知道楊公公是怎麽調動的。

韓憫走在廊上,轉頭去問楊公公:“你老怎麽……”

楊公公把他往門前推了推,朝他使了個眼色。

韓憫有些疑惑,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青煙淡淡,臨窗的軟墊上,坐着一個人。

傅詢一身皂青色便服,青玉冠束着頭發,偏着頭看向窗外水流,貴氣卻又閑适。

韓憫原以為是悅王爺傅樂或是五王爺傅讓替他解的圍,一臉高興地推開門,看見是傅詢,卻有些沒反應過來。

還沒行禮,傅詢便道:“你傻站在那裏做什麽?”

韓憫摸了摸臉,他感覺自己明明沒有很傻。

罷了罷了,傅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賣給他這麽大一個人情,可以勉強被說一次。

就一次。

韓憫上前作揖:“多謝陛下。”

傅詢還沒來得及說話,畫舫颠簸了一下,韓憫沒站穩,整個人往邊上一歪,傅詢伸手要扶住他,把他往自己這裏拉了一把。

眼看着韓憫要撲進他懷裏了,傅詢連另一只手都擡起來準備好了。

結果韓憫抱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坐地上了。

韓憫幹笑兩聲:“失禮失禮。”

傅詢悄悄收起想要攬住他的另一只手,若無其事道:“不妨事,過去坐好。”

“是。”

韓憫整理好衣裳,在他面前的軟墊上坐下,中間隔了一張方形小案。

案上放着些時鮮水果,韓憫撚了一顆小櫻桃來吃,一邊問:“陛下怎麽會過來?”

“今早派人去柳府給你送東西,我原本在宮裏等你過來謝恩,結果他們回來說你不在。”

傅詢不動聲色地将果盤撥轉一圈,讓小櫻桃那一邊在他正對面。

他繼續道:“向小王叔借了畫舫過來游湖,正巧碰見了。楊公公和小劑子出來尋你,想找你快進宮謝恩。”

韓憫問:“那賞賜已經到了柳府嗎?我要現在回去嗎?可是我要是現在進宮謝恩,要找誰謝恩?”

傅詢便道:“不急,也已經吩咐了柳府不用着急,等你玩夠了再回去。”

韓憫面露難色,望了一眼窗外。

傅詢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聽見他說:“那應該把楚钰和溫言一起帶過來的。”

你竟然敢在朕面前提別的男人,還是兩個!

傅詢面不改色道:“已經走遠了,來不及了。”

“那好吧。”韓憫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撐着頭,随口道,“從前來游湖,都是一大群朋友一起來的,和你單獨來,好像還是頭一次。”

“是。”

韓憫笑了笑,低頭看見案上擺着酒壺,就拿起酒壺倒了半杯清酒。

他未滿二十,很少飲酒。

傅詢皺了皺眉,問:“方才在外邊也喝酒了?”

韓憫聞了聞衣袖,笑着道:“就喝了一口,溫辨章怕我把他推進水裏,就沒有再喝。”

他捧起酒杯,垂眸看了一眼:“方才喝的和這個有些不一樣,那個有點紅,還有些甜。你這個……沒什麽顏色。”

傅詢還沒來得及攔他,他就端起酒杯仰起頭。

也小心得很,就抿了一小口,卻不防這東西實在是太辣,嗆得他直咳嗽。

韓憫以袖掩面,偏過頭去咳了一陣:“我……我的天啊,你喝這個?別、別是放在這邊诓我的。”

傅詢笑了一聲,擡手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滿,還端到韓憫面前晃了晃。

韓憫一邊後退,一邊擺手:“不了不了,你自己來吧。”

攀比一般,傅詢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用衣袖掩着,還有些咳嗽,韓憫瞧着他喉結上下滑動,臉也不紅一下。

韓憫驚嘆道:“喔!你好厲害啊。虧得當時在桐州,爺爺要喊你喝酒,我還幫你擋了一下,原來你會喝啊。”

傅詢放下酒杯,烈酒灼喉,嗓音也有些沙啞:“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沒成年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沒成年怎麽了?我年輕啊。”傅詢擡起手,用拇指按了按他因為咳嗽而微紅的眼角,被韓憫拍開了。

韓憫兇兇的,威脅道:“別亂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

傅詢低笑一聲:“我想做什麽?”

“你想玩我頭發。”韓憫十分正經,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一字一頓道,“不行。”

“啊……是,又想動你的頭發了,不行就不行。”

傅詢收回手,把果盤轉了一圈。

韓憫低頭剝果子吃,良久沒聽見他說話,便以為他因為自己不讓他玩,就生氣了。

于是他剝了兩個果子,分給傅詢一個,又找了個話題:“你什麽時候學會喝酒的?”

“在西北帶兵的時候。”

原來如此,韓憫了然。

這兒的淮江将地域分做江南江北兩邊,江南就是他們大齊,江北是宋國,謝鼎元與楚钰原本就是宋國人。

傅詢十五歲帶兵,再加上信王爺李恕,之前幾代人的鮮血,一路逼近,将西北邊也收入大齊囊中。版圖上,逐漸顯現出将宋國包圍的情勢來。

西北苦寒,應當會喝一些烈酒取暖。

傅詢輕描淡寫道:“有的時候大漠裏傳來狼嚎,晚上睡不着,喝一點會好一些。”

韓憫明白了,點點頭,好兄弟式的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和平的衛士。”

傅詢一噎,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道:“應該的。”

許是同時喝了兩種酒,不怎麽喝酒的韓憫有些受不住,他揉了揉眉心,想要趴下睡一會兒。

可能有些禦前失儀的嫌疑,于是他特意征求了一下傅詢的意見。

傅詢答應了,他才理了理衣袖,在案上趴下。

才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忽然坐起來。

他認真道:“不許玩我頭發。”

他大約是被吓着了,傅詢失笑:“好。”

酒水作用,再加上早晨是被楚钰硬拉起來的,傅詢就在旁邊,韓憫睡得很熟,傅詢連喊了他好幾聲,他也沒什麽反應。

反倒咂了咂嘴,把他的胳膊抱住了。

中間隔着一個小案,有些別扭,傅詢就坐到他身邊去,讓他抱着。

結果韓憫沒有任何逾越的意思,說抱着他的手臂,就只抱着他的手臂,絕對不往前一點點。

傅詢一開始想不明白,後來他明白了,韓憫抱他的這個姿勢——

和他晚上睡覺時,抱着那柄長劍的姿勢,一模一樣。

第一次這樣讨厭自己的佩劍,傅詢望向窗外。

他随手端起案上酒杯,悶了一口。

要放回去時,才發現自己喝的是韓憫喝剩下的半杯殘酒。

傅詢耳根微熱,将那酒杯推倒。

倘若這是韓憫看見,一定要笑話他。

可是從前在西北,他夜裏喝了酒,也總是想見韓憫,想得耳根通紅。

到了正午,畫舫靠岸,韓憫被船板晃動驚醒,睜開眼睛,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不是在自己房裏,抱着的也不是那柄劍。

他松開手,傅詢面無表情地收回手,甩了甩胳膊。

韓憫不大好意思,幫他捏捏胳膊:“對不起。”

知道畫舫靠岸了,但他見傅詢沒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也沒有動。

傅詢道:“等你玩夠了再回去,不着急。”

宮人們早已捧着各色食盒,在岸上等候。

再由船上伺候的人将食盒接過去,在案上擺開。

碟子不大,都是十分精致的菜色,放得穩穩的。

不用人布菜,仍舊只有他們兩人。

小的時候,朋友們經常在船上一呆就是一整天,韓憫也不覺得奇怪,坦然受之。

一面閑聊,慢騰騰地吃了半個時辰的午飯。

留下宮人收拾東西,他二人出去在船尾站着吹吹風。

三月份的午後已然有些燥熱,早晨游湖的畫舫此時都已經靠了岸,湖水碧藍,延擴千裏。

韓憫睡了一覺醒來,精神得很。

風将他的衣袍吹得鼓鼓的,他就偷偷地躲在底下抻開手,伸懶腰。

傅詢與他并肩站着,看見他的小動作。

韓憫回頭,發現他看自己,便朝他笑。

湖上吹東南風,此時,江上有兩艘小舟借風順水,迅速靠近這裏。

傅詢餘光瞥見,凝了凝眸,迅速反應過來,抓着韓憫的手,把他送回船艙。

他語氣嚴肅:“別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胖胖生事前講戲:陛下,這章憫憫會喝醉,還有很多字的船。戲

老傅:咳咳,還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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