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準備好了

已經是五月底。

韓憫回一趟桐州, 就耗費了大半個月。

也就是說,傅詢有大半個月沒看見他了。

此時傅詢看着他,只覺得他好像又瘦了一些。前幾個月在永安城養的肉, 全都沒有了。

傅詢問:“可還順利?”

韓憫還沒來得及回答,傅詢騎着的駿馬就一個勁兒地往韓憫騎的馬那兒擠, 呼着粗氣, 用脖子蹭對方的脖子。

這匹馬酷似主人,就像是知道傅詢的心思一般, 對韓憫的馬十分親近。

韓憫有些怕它,扯着缰繩,往後連退幾步,對傅詢道:“讓它停下。”

傅詢輕咳一聲,不太自在地低聲叱道:“停下。”

但是那匹馬根本不聽, 使勁往韓憫那裏湊,韓憫試圖恐吓:“诶,不可以這樣, 後退!去——”

傅詢往回拽了拽缰繩, 把躁動的馬匹拉住, 對上韓憫嗔怒的目光, 他摸了摸鼻尖,解釋道:“它自己要過去的, 與我無關。”

韓憫哼了一聲,這時, 後邊的馬車裏,韓識見馬車半晌沒動,便用拐杖掀開簾子,問道:“憫哥兒, 怎麽了?”

他坐在輪椅上,一掀開車簾,就看見騎在馬上的傅詢。

原來是他。

傅詢朝他善意地笑了笑。

——大哥好。

Advertisement

韓識卻面色微沉,朝他抱了個拳。

正當此時,衛歸也帶着小隊人馬上前來了,他們各自騎着駿馬,身背弓箭。

傅詢對韓憫道:“你看,真是來打獵的。”

韓憫點點頭:“那陛下還繼續打獵嗎?”

傅詢咳了兩聲,似是不經意道:“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回去罷。”

“嗯。”

他回過頭,正準備讓衛環他們重新啓程,卻看見他們都下了馬,站在地上。

哦,對,皇帝來了得行禮。

他原本也是要下馬的,但是傅詢的馬一打岔,他就忘記了。

還以為和之前一樣。

他想了想,正要下馬,傅詢就道:“不用麻煩了,走罷。”

于是他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傅詢調轉馬頭,與他并肩而行。

跟着皇帝來的小隊人馬,也都并到了隊伍裏,在馬車邊做出一副護衛的姿态。

傅詢轉頭看看韓憫:“你怎麽不給我寫信?”

韓憫道:“我寫了。”

“才寫了幾封。”

“我哪有時間天天寫信?就是寫了,也來不及送。”

這時蘿蔔頭飛到他們頭頂,韓憫便擡頭道:“蘿蔔頭,是吧?”

傅詢看了它一眼,悠悠道:“你把它當肥雞養,養得這麽重,自然是來不及送。”

韓憫小小地刺回去:“畢竟是禦賜之物,我哪裏敢怠慢它?”

見他這副模樣,傅詢只覺得有意思。

他喜歡逗韓憫,就在于此,韓憫生着氣、氣鼓鼓的模樣,特別可愛。

傅詢又道:“你不敢怠慢它,還敢跟我頂嘴。”

“臣不敢。”

他那樣說,韓憫自然有些惱火,氣呼呼地一拍馬屁股,要走到前邊去。

忽然又想起,這人是皇帝,他現在不能走到皇帝前邊去了,于是又放慢步子,轉頭去跟柳停說話。

“師兄,就快正午了,你在我們家吃了午飯,我再送你回去。”

“爺爺肯定要去你們家,要不要回家,我還要再看一看。”

“也好。”

韓爺爺的幾位老朋友見面,肯定等不及他們家整理好,說不準這時候就已經在路上了。

韓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餘光瞥見傅詢就要過來,一扭頭,騎着馬又走了,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傅詢也不惱,頂了頂腮幫軟肉,面上笑意明顯。

韓憫卻去找衛家兩兄弟說話,三個人并排而行。

衛歸看向他:“你可算是回來了。黑豚沒給你添麻煩吧?”

衛環朝韓憫使了個眼色,韓憫了然,道:“沒有,他挺好的,長大了就更穩重了。”

“別了吧。”衛歸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來,“他是什麽樣子,我還不知道?‘穩重’這兩個字,一輩子和他挨不上邊。”

衛環不滿地喊了一聲:“哥。”

衛歸大笑,韓憫想了想,問:“聖上不是說你們來打獵嗎?這裏有什麽獵物?”

“我也不知,用過早膳,聖上就說要過來,大約是散心吧。”

“哦。”

卻聽衛環又道:“還有可能是為了躲着宋國公主。”

“宋國使臣還沒走?”

“哪有這麽快呢?起碼還要再待幾個月。那邊來了一個廣寧王,一個榮寧公主。那個廣寧王,仿佛是存着把公主嫁過來的意思,三天兩頭地請聖上赴宴,要不就是過來拜見。”

衛歸思忖着:“但是那個公主又怪得很,好像是不願意。所以總是冷着臉。”

韓憫問:“那聖上呢?”

“聖上自然也不願意,有幾次推辭不了,就去了,不過也是冷冷淡淡的。特別沒意思,我跟在聖上身邊,無聊得很。”

“公主怎麽會不願意?”

“我也不知道,好像觐見的時候,她見着聖上,很驚訝的模樣。”

韓憫也疑惑,扭頭看了看傅詢,傅詢也轉過頭,看着他勾起唇角。

他心想,他生得高大英氣,竟然還把公主給吓着了?

衛環繼續道:“這幾日廣寧王又派人來請,聖上全都推了,今早又來了一次,就出來了。”

“原來如此。”

韓憫還記得自己臨走時,與傅詢講起宋國使臣的事情,半開玩笑地讓他“男孩子一個人在家,要注意保護自己”。

卻不想他竟然這麽不擅長應付這些事情,被逼得躲出來了,還找了一個蹩腳的打獵的借口。

這真是太慘了。

這麽想着,韓憫看向他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同情。

他正要過去,卻有一個人騎着馬,從後邊上前來,到了傅詢身邊。

韓憫見狀,也就沒有過去。

見他這般,傅詢皺眉,又不便過去,只聽見有人說了一句:“草民韓禮參見聖上。”

傅詢循聲回頭,斂了神色。

今日韓禮穿了一身緞子衣裳,整整齊齊地束着白玉冠,腰間別着折扇,俊俏溫潤,頗有文人氣派。

他原本是不知道這個半途冒出來的男人是誰的,只是方才隐約聽見韓憫與衛歸說話,這才明白。

聽他們說話,韓禮就忍不住心裏發笑。

什麽打獵?聖上分明就是親自來接韓憫的,偏偏韓憫和他的幾個傻朋友都看不明白。

同是讀書人,韓憫幼時常有才名在外。長大之後,他不用參加科舉,也不用先在地方任職,直接就在朝中任六品起居郎。

說實話,韓禮很羨慕他,也有些嫉妒。

如今有在聖上面前露臉的機會,韓憫不要,甚至還接二連三地躲開。

想來也是,韓憫時常與聖上見面,不在乎這些事情。

但他韓禮不一樣,他沒有做官的爺爺,也沒有名滿天下的老師,他得抓住這次的機會。

于是他低頭理了理衣襟,一夾馬腹,就上前了。

傅詢也不知道韓禮是誰,只聽他說自己姓韓,想是韓憫的親戚。

沒有想與他多說的意思,傅詢微微颔首,道了一聲“免禮”,就要過去找韓憫。

韓禮又道:“草民是小韓大人的族兄,在桐州時,陛下曾吩咐桐州知州與草民照顧韓家。”

傅詢擡眼,只應了一聲:“嗯。”

“這幾個月來,草民盡心盡力,不敢懈怠。”

“等回去之後,讓韓憫在宮裏挑幾樣東西給你。”

“照料同族,是理所應當。草民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

“讓韓憫決定吧。”

他句句不離韓憫,韓禮心思活泛,很快就轉過彎來,知道傅詢看重韓憫。

又見他時不時往韓憫那裏看一眼,分明是想把韓憫叫過來。他想了想,轉而将話從整個韓家,引到韓憫身上。

“小韓大人得陛下如此看重,實在是他的福氣。偏偏他還不明白,以為陛下真是來打獵的,草民去把他喊過來。”

傅詢卻道:“他想同誰說話,就由他去。”

說完這話,他就往前走出一段路,與韓禮拉開距離。

韓禮一句“草民逾越了”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走遠了。

韓禮回頭看了一眼韓憫,心下衡量一番,将他在聖上心中的分量再多添一分。

他原以為韓憫離京兩年,平素看他,又總是抱着韓佩、愛開玩笑的傻乎乎的模樣,卻不想,原來他在各處顯貴之中,甚至是皇帝那邊都混得不錯。

實是意外之喜。

這麽想着,他又騎着馬,去了韓憫那邊:“憫弟弟。”

衛歸聽見這樣的稱呼,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怪肉麻的。”他倒也不是惡意,不過是與韓憫開慣了玩笑,他也扭着身子,喚了幾聲:“呀,憫弟弟?憫弟弟?”

韓憫咬牙道:“住口。”

“怎麽他喊得,我就喊不得?”

韓憫一噎,韓禮溫和地說:“既然容易引得弟弟與朋友們吵鬧,那我以後就不喊了。”

臨近正午,回到永安城。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入了城,到了勾陳街。

韓憫在門前下了馬,快步上前,掀開行在前面的馬車簾子:“爺爺,大哥,到家了。”

他将爺爺扶下來,衛家兩兄弟将韓識連帶着他的輪椅也搬下來,韓憫又走到第二輛馬車前。

“娘親,嬸嬸,已經到家了。”

裏邊的韓佩嘟囔道:“二哥哥怎麽不喊我?”

“好,佩哥兒,到家啦!”

他掀開簾子,韓佩從裏邊撲出來,韓憫順勢抱住他,把他抱下馬車。

看着娘親與嬸嬸安然下了馬車,他便抱着韓佩,走到爺爺身邊。

闊別永安兩年之久,當日匆匆離去,而今站在舊宅門前,韓爺爺拄着拐杖,花白的山羊胡須抖了幾下,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這聲長嘆,吹散整整兩年的煙塵與迷障。

韓憫将佩哥兒放下,從袖中拿出宅院的鑰匙:“請爺爺開門。”

韓爺爺接過鑰匙,登上門前三級石階,将木門上的銅鎖打開。

門扇應聲而開。

韓家在永安的老宅也不大,看起來還有了些年份,不過這種住久了人的宅子,住起來才是最舒服的。

木門進去是石廊,左邊院子,右邊廳堂,再往裏就是書房與後宅。

院子裏的草木都換了新的,還沒有長成,恍惚回到韓爺爺年輕時,才将它們種下的時候。

一行人稍作整頓,吃了頓簡單的午飯。傅詢也沒回宮,賴在韓憫身邊,跟着蹭了頓飯吃。

及至午後,坐在堂前喝茶。

韓憫累了大半個月,忽然回到家,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傅詢看了他一眼,便放下茶盞,道:“你們都休息罷,朕不過是來看看你們,也給你們添了麻煩,這就回去了。”

韓憫抱着爺爺的拐杖,忽然被韓佩推了一下,一激靈,就醒過來了。

韓佩道:“二哥哥,聖上要走了。”

“哦……好。”

他将拐杖遞給爺爺,正要扶他起來,傅詢卻道:“不用麻煩你爺爺了,你送我。”

“好。”

衆人起身行禮,恭送禦駕,韓憫跟在他身邊,還困得很,走路也不太穩當。

兩個人走到門外,傅詢忽然擡起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韓憫推開他的手:“你幹嘛?”

傅詢用指尖夾住他的發尾:“好久沒見你了。”

韓憫拍開他的手,撩起衣袖,搓搓胳膊:“別說這些肉麻兮兮的。”

傅詢便道:“那你明天回來當值。”

就說呢!

韓憫磨了磨後槽牙,原來是要讓他快點回去上班,才說這樣的話。

他不情不願地應道:“臣知道。”

“早點過來做事,早點把錢還清。”

“我知道了。”

呵,萬惡的封建大地主。

傅詢再逗了他兩句,對他傻愣愣的表現很是滿意,心滿意足地就回宮去了。

而韓家各處各人都還沒有安置好,韓家人舟車勞頓,旁人也不敢再打擾,見聖上都已經離開,紛紛要告辭離去。

柳停将走時,韓爺爺特意囑咐:“讓你爺爺,還有楊公公、梁老太醫,明日再過來,我今日有些乏了,恐怕接待不了他們。”

柳停應了。

韓憫将客人們送走,關上宅門,伸了個懶腰,準備先回去睡個午覺。

韓禮自然也在韓家老宅裏找了個房間住下,他将行李放在桌上,在屋子裏看了一遍。

陳設多是舊的,都是從前就用着的,也沒有什麽好的擺設,書畫筆墨這些文人氣重的東西比較多。

韓禮在圓凳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不明白,既然皇帝這樣看重韓憫,又怎麽會讓他住這樣簡陋的宅子。

而後韓憫從走廊上經過,韓禮自窗紙望見,連忙站起來,想着他先前在桐州買了些特産帶回來,現在是不是要出去拜訪永安城的朋友。

他連忙整了整衣裳與發冠,準備等韓憫一出來,就推門出去,跟着他一起去。

他兩人住的房間相鄰,韓禮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出來。

他壯着膽子,推門出去,假意站在門前吹風,留心聽了一陣子,房中竟是什麽動靜也沒有。

他這才明白,韓憫是去午睡了!

多好的時候,他竟然跑去睡覺?

韓禮一甩衣袖,回了房間。

他也想睡一會兒,但又怕韓憫睡一會兒,就要出門,只好打起精神,時刻注意着隔壁的動靜。

不想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時分。

韓憫睡了一下午,直到韓佩來喊二哥哥起床。

韓禮心中惱火,埋怨他不懂得人情世故。

隔壁房間的韓憫倒是渾然不覺,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下午,還把來喊他起床的韓佩一起拉上床,蓋好被子。

“來,睡覺。”

韓佩道:“二哥哥,伯母說,飯菜都做好了,讓你快點出去吃飯。”

“我娘老是那樣,沒關系,再躺一會兒。”

“爺爺說,讓你去買點東西。”

韓憫從床上坐起來:“這你怎麽不早說?”

韓佩也有些委屈:“明明是你不聽我說,把我拉上來的。”

兩個人去找爺爺,韓爺爺正對着銅鏡,撫着花白的胡須與頭發。

“爺爺?”

韓爺爺轉回頭:“嬌嬌,去買些黑豆和米醋回來,快去快回,回來就能吃飯了。”

韓憫答應了一聲,拉着韓佩就出了門。

韓佩離開永安時,年紀還小,而今才算真正看見永安城,牽着韓憫的手,連連驚呼:“哇!二哥,我要那個!還想要那個!”

“先把爺爺要的東西買了再說。今天太晚了,平時更熱鬧,過幾天再帶你出來認真逛逛。”

“好。”

跑了一趟糧行與調料坊,賣調料的老板見他手裏提着黑豆,便道:“小公子是要給家裏的老人家染白頭發?”

原本韓憫也不知道黑豆和米醋能做什麽用,他這麽一說,才明白過來。

難怪爺爺讓老師他們明日再過來,原來是想今天先染個頭發,打扮得精神一些再見面。

老人家的小心思。

他點頭應了,那老板道:“你知道怎麽弄嗎?你就把這個豆子和米醋放進鍋裏,用文火慢慢地熬……”

韓憫連連點頭,一一記在心裏。

回去的路上,路過賣糖的攤子,給韓佩買了兩塊梨花糖。

兩個人手裏拿着竹簽,一邊吃,一邊回家。

到家門前還沒吃完,韓憫停下腳步:“就在這裏吃。”

馬上就吃晚飯了,要是被娘親看見他們飯前吃零食,肯定免不了一頓教訓。

不如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于是兩個人就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咬着梨花糖。

吃完了,看看對方的嘴上幹不幹淨,有沒有沾着糖漬。

韓憫指了指他的唇角:“這裏有一點。”

韓佩抿着嘴角,将糖漬吃掉:“這樣呢?”

韓憫仔細地看了看:“沒有了,走吧。”

“好。”

“只能吃這一次,影響你吃飯長高。”

韓佩不高興地噘嘴。

進門之後,将竹簽子丢進裝垃圾的竹簍裏,兩個人若無其事地回去。

飯廳裏正擺飯,今日重回永安,家裏人都高興,說說笑笑,話更多些。

吃過晚飯,韓憫提着黑豆和米醋鑽進廚房,準備給爺爺熬制古時的染發膏。

他沒有做過這個,韓爺爺也是第一次弄。

韓憫站在竈邊,用勺子攪動黑豆:“廚房裏有點熱,爺爺你先去院子裏等着吧,很快就好了。”

“好。”

剛拄着拐杖要走,元娘子就進來了。

“憫哥兒,下午帶着佩哥兒出去,吃糖了?”

韓憫低着頭攪黑豆:“沒有啊。”

元娘子冷笑道:“我看見那兩根竹簽我就知道。”

韓爺爺打圓場:“沒事,就一次。是我讓他去買黑豆,讓他有多的錢帶着佩哥兒去買糖吃。”

元娘子用手比劃了一下:“爹你不知道,那麽一大塊糖吃下去,還能吃得下什麽?難怪晚上他們兩個才吃了小半碗飯。”

韓憫也比了一下:“只有這麽小一塊。”

“你還有理了?”

“你的親親兒子憫憫不敢。”

畢竟是自己兒子,又會撒嬌,他一撒嬌,別人就拿他沒辦法。

元娘子最後只好板着臉說:“下次不許了。”

“明白。”

黑豆與米醋熬煮了小半個時辰,又燒了一盆熱水,害怕弄髒地方,韓憫将東西都搬出來,在院子裏幫爺爺染頭發。

“統子,快給我一本《美容美發教程》。”

他快速翻閱了一下教程,好像不是很難。

幫爺爺把頭發洗了洗,胡子也搓幹淨,翻出一塊藍布,圍在他的頸上。

韓憫挽着衣袖,用馬尾制成的小刷子,蘸着熬煮出來的糊糊,往他花白的頭發上刷。

“爺爺,你感覺怎麽樣?”

韓爺爺坐在椅子上:“醋味有點重。”

韓憫嗅了嗅:“是有一點。”

他轉到爺爺身前,給胡子也塗上。

“行了,等一會兒就洗掉。”

韓憫放下東西,就要在石階上坐下,韓爺爺道:“冷了,去搬把凳子出來坐。”

“诶。”

他跑回去,搬了個小板凳,挨在爺爺身邊坐着。

此時暮色四合,天星高挂。

韓爺爺伸手摸摸他的鬓角:“你老師他們,可生了白發?”

“都有了。”

他輕嘆一聲,望着天邊高挂的星子,又道:“聖上很看重你。”

“爺爺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他刻意來接你,你沒看出來?”

“啊?哪有?他只是想讓我明天就回去值班。”

“是嗎?德宗皇帝還在時,我南下江州辦事,德宗皇帝也是這樣,晃悠着晃悠着過來接人。君臣之義難得,深厚的君臣之情更難得,要懂得珍惜。”

韓憫點點頭:“我知道了。”

默了一會兒,他又嘆了一口氣。

韓爺爺問:“怎麽了?”

“可惜德宗爺爺不在。”

“這有什麽好可惜的?”韓爺爺笑道,“他指不定在地底下氣得牙癢癢呢。指着我們就說:‘诶,這是我的史官、我的太醫,這還是我的內侍,還有我的學官,他們怎麽敢背着我在一塊兒?’”

韓憫笑了笑。

再等了一會兒,他就去廚房燒水,幫爺爺把頭發洗幹淨。

“好像是黑了一些,看起來更精神了。”

“那就好,你明日先別告訴他們,讓他們先羨慕一下。”

“好。”

把爺爺送回房間,韓憫自己也回了房。

他在桐州時,買了點特産帶回來,準備送給朋友們。

天色不算晚,他就把東西都放在案上,要分一分。

“溫辨章一份,楚琢石一份,江師兄、柳師兄,還有謝鼎元、葛先生……”

他最後放了一支筆:“這是傅詢的。”

好像有點寒酸。

忽然又想起爺爺跟他說:“君臣之情難得,要懂得珍惜。”

他想了想,再放了一支筆。

回來的第二日,韓憫就要進宮當值。

一早換上官服,系上筆橐,抱着兩個木匣子進了宮。

照例要在宮門前盤查一遍,侍衛打開匣子看了一眼,指着一個東西:“小韓大人,這是什麽?”

“哦,是我給聖上帶的禮物。”

“小韓大人有心了。”

今日起得早,不趕時間,他抱着東西,慢悠悠地往福寧殿去。

福寧殿裏,傅詢已經起了,正要拿下挂在牆上的長刀,隐約聽見外邊的宮人說:“小韓大人,從桐州回來,還帶了東西啊?”

韓憫應道:“是呀。”

聞言,傅詢立即将長刀挂回去,一閃身,在榻上坐好。

準備接受禮物,我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爺爺和老師教憫憫的事情不太一樣

爺爺:君臣之情難得

老師:帝王心易變,可遠不可近

所以兩個老人家晚年的結局差很多

老傅:可惜教的都不對,我和我老婆是愛情,而且要離得很近(-**)(填數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