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雙眼微紅

六月盛夏, 日出之後便十分燥熱。

宮中用硝石制冰,傅詢出行時,取一兩塊擺在馬車裏,十分宜人。

在冰上鑿出一個凹陷, 上邊擺着一個琉璃缸子, 裏邊放着各色時鮮瓜果。

傅詢看了一眼面前的東西, 對韓憫道:“南邊新送上來的,你嘗嘗。”

這些東西, 韓憫在福寧殿當值的時候就常吃。

南邊官員進京述職的時候帶的, 荔枝櫻桃, 甜瓜楊梅,傅詢不愛吃, 全都進了他的肚子。

韓憫曾經創下一人獨吃一小竹筐櫻桃的記錄,打個嗝都是櫻桃味的。

今日的琉璃缸子裏全是荔枝, 韓憫道了謝,伸手拿了一個。

在外邊要矜持一些, 他只吃了兩個就停下了。

傅詢疑惑地看着他:“怎麽不吃了?”

韓憫笑了一下:“臣吃好了。”

他吃的少,傅詢下意識以為:“病了?”

韓憫努力保持微笑:“沒有, 臣真的吃好了。”

“等會兒帶過去慢慢吃吧。”

“謝陛下厚愛,臣不用。”

“這東西放不久, 他們送過來,也費了一番功夫, 你不吃就放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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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那臣盡力為陛下分憂。”

說着,他又伸出手摸了一個。

傅詢又問:“方才你送出來的,是裁縫?”

“是,臣過幾日就束冠了, 請老師傅上門調調衣裳。”

雖是試衣裳,但他今日在家,原本是臨時被喊出來的,只穿了一身半舊的衣裳,又素淨又平常。

頭發也用發帶挽着,想了想,還是全系起來了。系得高一些,也更有精神。

傅詢看着他綁頭發,随口道:“我們幾個一起長大的,數你年紀最小。”

“是。”

“你也要束冠了。”

“是。”

傅詢不明意味地勾唇笑了一下。

此時馬車駛出城門,遠遠地便聽見馬匹的嘶鳴聲、人群的歡呼喝彩聲。

韓憫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只見不遠處的空地上,用木樁立起圍牆,圈出一大塊地,又用彩旗裝飾。

周圍搭了高臺與棚子,世家貴族各自占着一處。此時場上正比着,聽着聲音,看比賽的不只有公子哥兒,還有姑娘小姐。

倒是十分熱鬧。

韓憫放下簾子,轉回頭,笑着道:“原本是宋國人的游戲,怎麽小叔叔也喜歡上了?”

傅詢道:“他素來征戰在外,如今無仗可打,自然是心癢了。”他想了想,又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宋國使臣來永安,自然帶來了他們的玩意兒。”

早前幾日松竹館就傳了密信過來,說宋國的廣寧王趙存與季恒認識了。季恒又是信王李恕的外甥,有理有據地說上兩句,李恕也會應下他的合理請求。

再加上收到密信時,傅詢就讓人吩咐李恕,近來季恒要做什麽,都答應他。

所以這處馬球場,其實是趙存與季恒在背後推動,借李恕的手辦的,傅詢早先也和李恕通過氣。

但傅詢并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韓憫,只是見他掀着簾子看,興致不錯的模樣,別過臉去,淡淡道:“你要是喜歡,等九月去秋狩,打野兔野雁才有意思。”

韓憫道:“都挺有意思的。”

傅詢十分正經:“野兔漫山遍野都有,不像他們,争破了頭去搶一個球。”

韓憫看着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傅詢瞥了他一眼:“想笑就笑。”

韓憫摸摸鼻尖,還幫他找起理由來:“其實這個和所處地域也有關系。我大齊山壑丘陵遍布,有時候馬匹跑也跑不出多遠,所以看重山野狩獵;宋國地處平原,他們比較喜歡這個。”

“你想說,打馬球可以加到軍隊訓練中去。”

“正是,宋國把它當做取樂的玩意,實在是虧了。”

已然到達馬球場外,馬車也停下了,外邊人請聖上下車。

落了地,信王爺李恕與悅王爺傅樂就帶着人在馬球場外候着。

見過禮,說了兩句客套話。

裏邊人比賽未完,傅詢看了一眼看得出神的韓憫,抱着手在外邊停下腳步,道:“等他們打完再進去,行禮叩拜反倒打擾他們。”

場上分做兩隊人,為作區分,分別在右臂上系上紅色或藍色的絲帶。

韓憫與悅王爺站在一塊兒,仿佛看見一個熟人:“小王叔,那個系着紅絲帶的,是不是傅讓?”

“憫憫好眼力,他蹿得這麽快也看得見。他愛熱鬧,哪裏有不上場的道理?”

“還真挺有意思的。”

悅王爺看了看自己憨實的腰身:“那可不?倘若小王叔再年輕個幾歲,就和他一起上場了。”

韓憫笑了笑:“讓他自己去玩,我和小王叔一起看看就好。”

再看了一會兒,兩邊得分追平,最後一刻,傅讓扯着缰繩,斜跨在馬背上,一揮畫杖,擊進一球。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震天的喝彩。

險勝對面,傅讓志得意滿地騎着馬,在場子裏撒開腿跑了一圈。

跑到靠近出口的地方,這才看見傅詢站在那兒。

傅讓一驚,趕忙勒馬,翻身落地,俯身作揖:“皇兄。”

傅詢看向他:“玩得不錯,起來罷。”

“是。”

傅讓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走到韓憫和悅王爺那邊,和他們挨在一起說話:“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樣?我還行吧?”

韓憫推了推他的手:“怪熱的,你別黏過來。”

傅詢攏着雙手,緩步走進馬球場。

他頗有氣勢,不等內侍通報,場中衆人都看見他,安靜下來,彎腰行禮。

搭建的高臺棚子繞場一周,傅詢環視一圈,目光掃過宋國使臣所在的棚子,很快就挪開了。

“不過是信王爺說有意思,朕便過來看看,不必約束,該怎麽玩就怎麽玩。”

他回頭,朝韓憫招招手,要他過來。

韓憫只好留下旁人,走到他那邊。

信王爺在正中給他們留了位置,棚子寬敞,又比兩邊的高臺略高一些,風吹過,十分涼快。

傅詢在位置上坐下之後,衆人再行了禮,才各自落座。

随侍衆人在他身後側坐下,原本韓憫一掀衣擺,也要坐下,卻不料傅詢把他面前的軟墊往自己這邊一扯。

韓憫差點撲了個空,伸手按住自己的墊子,傅詢把軟墊拖過來,擺在自己身邊,拍了拍:“你過來坐。”

韓憫磨了磨後牙,氣呼呼地坐下了。

坐在後邊的楚钰拿出紙筆,默默記錄。

溫言道:“得虧你喜歡看,還記得這麽高興。要是尋常史官,早把他二人罵死了。”

三位王爺也與他們坐在一處,打過招呼,分了點水果吃。

下一場還沒開始,坐在前邊的傅詢與韓憫也在吃水果。

案上的水晶碗裏擺了些水果,傅詢拿了幾個放到韓憫面前,韓憫不理他。

傅詢想了想,吩咐侍從:“把馬車上的荔枝拿下來。”

聽見荔枝,韓憫神色微微一動。

他不經意間望向右側,忽然看見有人朝他招了招手。

原來那邊是柳家的棚子,朝他招手的是穿着男裝的柳毓,柳停、江渙與謝岩都在那個棚子裏。

韓憫也朝他們揮揮手。

等侍從把荔枝捧來,場上又開始了一輪比賽。

韓憫吃着荔枝,看着比賽,不知不覺,跪坐的姿勢就變成盤腿坐,所謂恃寵生驕,好不悠閑。

又一場結束,傅讓才說打了一上午,累得不行,才休息了一會兒,又手癢了。

他向傅詢請辭:“皇兄,臣弟有些心癢,這就去同他們再打一局。”

傅詢還沒來得及應話,廣寧王趙存與榮寧公主就到了。

趙存拱手道:“參見陛下,陛下好興致。”

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動,傅詢毫無喜色地笑了一下:“廣寧王也不錯。”

“這游戲原本是我們宋國的,只因我妹妹在外思家,正巧我同信王爺的外甥季恒相識,便請他央求信王爺,開辟此處作為玩樂,不料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傅詢并不接話,只是看着趙存,眸色晦暗。

趙存繼續道:“不過齊國人到底是頭一回玩馬球,看着到底不如在宋國時過瘾。”

他倒是凡事都要暗戳戳地踩一下齊國。

韓憫不愛聽他說話,笑着道:“方才陛下還同我說,宋國使臣既然把馬球帶了過來,我們齊人也不好不還禮,正說要帶王爺去狩獵。我說野物不比死物,也不知道王爺見過會跑的馬球沒有?不過想來,凡事後來居上,也不無可能。王爺說是不是?”

趙存面色鐵青,想到此來的目的,也不好發作,只是說了一句:“幾日不見,小韓大人還是一樣伶牙俐齒。”

韓憫笑了笑:“過獎。”

緩了緩神,趙存又道:“既然陛下今日駕臨,光在臺上看着有什麽意思?不如下去打一場?我與妹妹也技癢了,正巧随行的幾位使臣,也都會打馬球。素聞陛下善騎射,想來馬球也打得好,不知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陛下來一場?”

他分明不懷好意,也不知道有什麽計策等着傅詢。

但是倘若貿然拒絕,恐怕趙存又要說傷害了他們使臣的感情,又要說齊國是不戰而懼,當着這麽多臣民的面,實在是不好拒絕。

憨憨的傅讓也看出來了,他一抱拳:“皇兄,不如讓臣弟代勞……”

而韓憫在心裏将說辭過了一遍,覺着還算是差不多的借口,才要開口,就被傅詢按住了手:“不要緊,你在這裏看着就好。”

他轉頭吩咐衛歸:“去柳家的棚子裏,把江渙、柳停他們喊過來,你也準備着。”

他又看向傅讓:“你既然想打,就再打一場。”

傅讓點頭:“是。臣弟也許久沒有與皇兄一起玩過這些游戲了。”

最後傅詢看向李恕:“小叔叔也來?”

李恕起身作揖:“臣遵旨。”

還以為要和韓憫一番争辯,卻不想如此簡單就說動了他們,趙存自然高興,笑着行禮:“那就請陛下與諸位王爺大人準備着,本王與妹妹也下去稍作準備。”

宋國的馬球規矩,兩邊人數相當即可,原本傅詢想的是湊七個人,結果穿着男裝的柳毓也跟着過來了。

“陛下,對面有一個榮寧公主。依我看,我們這邊也該有一個女子,省得到時候勝了,他們說我們勝之不武。”

見柳停沒有反對的意思,傅詢便允了。

侍從捧來襻膊,侍奉傅詢的那個小太監不太熟練,有些毛手毛腳的。

韓憫見了,便接過去:“我來吧。”

那小太監終于解脫了一般,抹了把額上的汗:“多謝小韓大人。”

韓憫站到傅詢身後,才知道他為什麽弄不好。

小太監有些矮,傅詢則生得太高了,他夠不着,又不敢讓聖上蹲下。

韓憫想了想,拍拍傅詢的肩:“還是勞煩陛下紮個馬步吧。”

小太監全身一僵,害怕地牙齒磕碰,咯嗒地響。

小韓大人,話可不能這麽說。

而傅詢卻恍若不覺,照他的話,半蹲下來:“這樣可好?”

“嗯。”

韓憫幫他系好衣袖,又繞到他身前,幫他理了理衣襟。

他輕聲問道:“陛下,要不要早做準備?萬一廣寧王……”

“不用。”

傅詢揉了揉他的腦袋。

趙存算計的,焉知不在他的算計之中。

而後侍從捧上畫杖,畫杖上用鎏金描繪着一條盤旋雲中的金龍,傅詢拿在手裏掂了掂。

臨上場時,還是不太放心地囑咐韓憫一句:“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出來,你在棚子裏等着就行。”

韓憫直覺不對,還沒來得及問,傅詢便走了。

他回到棚裏,與溫言他們坐在一處。

楚钰道:“要不是我今日當值,一定要記起居注,我就跟着聖上一起上了。”

溫言問:“你也會打?”

“那是自然,宋國的世家子弟從小就會玩這個,我小時候也學過。”

韓憫問:“那就是宋國人都精通馬球?”

楚钰思忖道:“應該是吧,皇帝喜歡,下邊人就都拼了命地練。”

他笑着道:“噢,韓起居郎,你在擔心聖上吃虧,是不是?”他半舉起手,小聲喊了一句:“聖上和韓起居郎才是最好的!”

韓憫哼了一聲,轉身去找悅王爺說話。

這時場上也重新開了賽,天際緩緩飄來一片陰雲,但此時還是日光燦爛。

兩邊人騎着馬入了場。

宋國使臣裏,領頭的是廣寧王趙存。

齊國這邊,自然是傅詢領頭。

趙存小時不受寵,封王之後,才得以接觸這些,未免有些露怯。不過想想自己身邊的人都是從小練馬球的,也就稍微放下心來。

傅詢從前也沒有玩過。

他笑着看了一眼高臺上邊的韓憫,這小傻子,光知道他沒玩過,卻忘了他上過戰場,有什麽可怕的?

小傻子手裏捏着衣袖,很緊張地看着他。

傅詢朝他笑了一下,轉回目光。

他原本就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又生得英氣,在西北磨砺過,氣勢上就勝出對面一大截。

再加上身後的李恕、江渙等人,都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柳停雖然看起來文弱,撩起衣袖之後,竟也不輸旁人。

在場的姑娘家都絞緊了手裏的帕子。

而後有人将镂空的竹球擺在正中,小跑着離開。

待他跑出馬球場,高處的人一揮彩旗,又一場馬球賽開始了。

馬蹄雜亂,先是傅讓搶占了先機。

坐在高臺上的韓憫,一邊緊盯着場上的情況,一邊還假裝不在意的模樣,與悅王爺說話。

楚钰道:“你想看就看吧,又沒人不讓你看,累不累?”

韓憫扭過頭不理他,悅王爺也道:“你認真看吧,小王叔也認真看一會兒,到底是關系到朝廷和聖上的臉面。”

給了他一個臺階下,韓憫也就專心地看起比賽來。

楚钰挨到他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他在看誰,繼續記錄:“起居郎韓憫注目聖上,片刻不放。”

韓憫一把奪過他的筆,佯怒道:“正史也容你這樣胡鬧?”

楚钰理直氣壯:“史官之筆不可奪,我寫的是事實,來日還要流傳後世,供後人瞻仰的。”他攬住韓憫的肩,咬耳朵問道:“你自己說,我寫的是不是真的?”

韓憫不答。

馬球場上的賽事剛好過了一半,進球得分咬得很緊。

日光很曬,傅詢出了點汗,一揮畫杖,打進一球,但是手裏的木質畫杖也裂了。

他騎着馬走到一邊,換了一柄新的畫杖。

這柄新的看起來與其他畫杖并無差別,只有将它拿在手裏的傅詢知道,這柄畫杖比之前那柄重了不少,裏邊鑄着一根鐵芯。

看見他換了畫杖,李恕試探地看向他,傅詢微微颔首,李恕會意,策馬上前,纏住趙存。

随着時間流逝,趙存仿佛有些焦急,卻不把心思放在馬球上,反而頻頻注意自己的妹妹榮寧公主。

多日郁結,榮寧公主今日好容易出來放放松,正好也緩和一下與兄長之間的關系,心情自然暢快,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馬球上,不曾注意到自己的馬匹仿佛有些焦躁不安。

傅詢拿着新的畫杖,調轉馬頭向回,重新加入戰局。

高臺上,韓憫看了半場,知道傅詢不會出錯,也放下心來。

這時李恕揮杖将馬球打到傅詢那邊,傅詢策馬向前,只有榮寧公主一人緊追在他身後,眼裏只有那顆小竹球。

馬球場大得很,此時所有人都在另半邊,就算是離得最近、緊追着的柳毓,也還差得有點遠。

榮寧公主已經追上傅詢,引着缰繩,馬首稍偏時,她身下的馬忽然發起狂,長嘶一聲,兩只前蹄離地,将她狠狠地甩出去。

落地時一聲巨響,她只覺得渾身都疼,疼得發麻,在馬蹄之下,根本動彈不得。

那馬還處于癫狂之中,橫沖直撞,很快就會沖到她面前,從她身上踩過去。

變故陡生,在場誰人都沒有預料到,場上人紛紛策馬狂奔,觀戰的公子姑娘們,也都被吓得站起身來,朝這裏張望,有些姑娘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韓憫亦是站起來,走到高臺邊緣,想直接跳下高臺,但是下邊瘋馬還未制服,所有人都騎着馬往那兒去,他這時下去,只怕也要被踩一腳,更加添亂。

場上的情況依舊緊急,衆人來不及上前,榮寧公主動彈不能,只有傅詢在離得最近的地方。

他策馬上前,榮寧公主使盡全身力氣,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要讓他拉自己上馬。

傅詢卻沒有理會她,反倒在她身前停下,調轉馬頭,對着瘋馬舉起畫杖。

那畫杖在旁人看來就是木制的,怎能用來擊退一匹瘋馬?

旁人都覺得聖上也瘋了,顧不得禮法,大喊道:“聖上!拉公主上馬!”

傅詢恍若未聞,在瘋馬沖上前的瞬間,抓住時機,狠狠一揮畫杖,将瘋馬打得偏過頭去。

兩匹馬都驚懼地長嘶起來,瘋馬兩蹄離地,趁着這個機會,傅詢一只手緊握缰繩,另一只手拿着畫杖,再給了瘋馬的馬頭一下。

又是一聲巨響,馬匹轟然倒下,口鼻中都有鮮血淌出。

見這場景,韓憫也被吓得不輕,他定了定心神,吩咐傅詢帶來的侍從:“去請太醫院的太醫,還有永安府尹,讓他把驗屍官也帶來。”

看了看四周,便對溫言與楚钰道:“此事恐怕有蹊跷,你二人辦事牢靠,現在派人去守住各個出口,不許人逃出去。記下今日在場的所有人等,一個都不能少。”

最後他對悅王爺說:“勞煩小王叔鎮着場子,我過去看看。”

說着,韓憫從高臺上跳下去,旁人攔也攔不住他。

這時離他二人最近的柳毓也上了前:“陛下?”

傅詢換了一只手拿着畫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震得裂開的虎口,那畫杖外邊的木頭也被震裂,露出裏邊的金屬。

他只道:“無妨,你去看看榮寧公主。”

見瘋馬被擊倒,榮寧公主這才松了口氣,只是身上還是疼,坐都坐不起來。

柳毓也不敢輕易扶她,下了馬,在她身邊守着,拿出帕子,幫她擦擦面上的冷汗。

“公主,沒事了。”

及至衆人與侍衛上前,分別圍在傅詢與榮寧公主身邊。

傅詢下了馬,将畫杖丢給李恕,李恕接過,又讓人将馬匹都牽下去。

“記好都是哪幾匹,不要喂食,不要喂水,等人來驗。”

“是。”

随從正要将馬牽下去,忽然察覺不對,撲通一聲跪下:“禀陛下,陛下所騎的馬,在馬具上,仿佛有銀珠草的氣味。”

傅詢擺擺手,屏退要幫他包紮傷口的人:“此草如何?”

“此草與雉尾花沖撞,二者相遇,馬匹發狂。”

傅詢面色一沉:“去查,仔細地查。”

“是。”

馬場頗大,事發的地點與正中的高臺離得很遠,韓憫一路跑着過來,但是他也跑不快,到的時候,旁人已經把傅詢圍起來了。

他只好站在外邊,踮着腳往裏面張望。

傅詢看見他過來了,便擺手讓衆人散開:“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讓你在那裏等着?下邊多亂?”

韓憫拍着心口,跑得太急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也說不出話。

緩了一會兒,剛要開口:“你怎麽能拿木做的去打……”

傅詢舉起右手,把震裂的虎口給他看。

偏偏傷在肉最嫩最弱的地方,看起來很是駭人。已經流了許多血,鮮紅鮮紅的,順着他的手肘淌下去。

他癟了癟嘴,有些委屈:“你看,朕都受傷了。”

韓憫握住他的手,慌裏慌張地用衣袖擦了擦:“怎麽不讓別人包?我讓他們去喊太醫了,也不知道來了沒有。”

他急得雙眼微紅,使勁吸了吸鼻子,傅詢還沒疼哭,他就先哭了:“怎麽越擦越多呢?止不住了,很疼嗎?”

作者有話要說:老傅:老婆為我哭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我老婆了

不是老傅設計的,他只是知道這件事情,并且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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