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審問是個技術活
第十二章審問是個技術活
被顧長安拎回去,我便趁着天色還早吃了頓飽飯,然後一片愁雲慘霧地拿着魂玉碎片開始融合,之後便循着渾身疼痛的由頭,挂在顧長安的胳膊上沉沉睡了過去。
早間醒來,雲客和長歌都已經前往地牢開始一整天的連環盤問,長歌神采奕奕興致勃勃,而看到妖族就開始想吐的雲客整個人都恹恹的,盤算着是不是幹脆把剩下的沒審完的殺了得了。
我喝完顧長安拿進來的湯藥,十分順理成章地從他那裏拿過來七八顆糯米糖,嚼完糯米糖,又在顧長安的注視下不得不十分斯文秀氣地喝了大半碗粥,吃了半碟醬菜。
我正盤算着什麽時候能去審問那只自以為是的妖,突然便感覺耳邊風聲驟起,下意識便放下筷子擡手格擋,正對上顧長安遞過來的招式。
“大清早的你打我幹嘛?”我放下手繼續喝粥。“你不是能窺見我在想什麽吧。哎,我只是……”
“感覺到了麽?”顧長安淺淺一笑,打斷了我的話。
“什麽?”
“靈力。”顧長安淺笑着抿了一口粥。
我突然反應過來,擡起手掌愣了一下,旋即問顧長安道:“你方才,用了多少成力?”
“不能按照我的實力來算計。”顧長安道。“不過,如今你打一個頂級岚淵山修士,應該不會落下風。”
“你不就是頂級岚淵山修士麽?”我問道。
“我天賦高了些,若以我的标準定層級,未免對大多數人都十分不公平。”顧長安道。
我撇了撇嘴。
“如今長歌已不是你的對手了。”顧長安笑道。
“那你呢?”我開了個玩笑。“我什麽時候可以反敗為勝,揍你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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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贏了。”顧長安笑了笑。
我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好了,雖然我并未窺探你的心思,但我知曉,你當是想去審問妖族。”顧長安道。“門外有人在等,速戰速決,東宮人多眼雜,多有不便,我在勤園門口等你。”
未等我答話,顧長安便走了出去,緊接我便看見真正的祁牧谌蒼白着一張俊俏的臉,端端正正站在我的房間門口的回廊之下。
外間淅淅瀝瀝下着小雨,斜吹的風微微打濕了他的外袍,我連忙放下碗筷,走到房門口想将他請進來。
“無妨,我便不進去了。”祁牧谌道。“熙玥姑娘,可否陪我走一走。”
我點了點頭,轉身拿起兩把油紙傘,遞給祁牧谌一把,卻并未見他伸手接過。
我無奈之下,只得将其中一把丢了回去,和他同在一把油紙傘下。
傘蓋不大,傘下便顯得有些擁擠。
祁牧谌所說的走一走,真的就只是走一走,他撐着傘帶着我在東宮內院漫無目的地轉了兩圈,又轉到後花園,最後登上整個兒東宮最高的假山,走進涼亭收了傘,命候在園中的侍從煮了一壺茶送了上來。
我坐在美人靠上,閑來無事伸手感觸這蒙蒙細雨,猝不及防間便被祁牧谌抓住了伸向涼亭之外的手。
我慌忙将手抽了回來,愣愣地看着面色蒼白的祁牧谌。
“身體可好些了?”我問道。
祁牧谌點了點頭,道:“渾渾噩噩了很久,半夜才算徹底清醒過來,想去尋你但又怕擾了你休息,便在你房門口候了半宿。”
我再度暗罵我自己造孽啊造孽,看把好好一個俊秀青年折磨成什麽樣子了。
“你面色蒼白,還是回去好好休息。”我說道。
“不行,顧長安同我說,你們今日審問完附身于我的那只妖,便要離開雲祁,只留雲客、長歌還有随從們在此處收尾。”祁牧谌說道。“我知曉你不會為了我停留,我同你相見的時日所剩寥寥,我不能浪費。”
我沉默不語。
“熙玥,你不是普通人吧,或者說,你應當不是普通岚淵山修士。”祁牧谌說道。“禮官同我所說的一切的确可以自圓其說,但我知曉,他的記憶當被修改過。”
我點了點頭,并不想隐瞞。
“你當有漫長的生命可以遍歷人間風景,我不同,我的生命裏曾經只有雲祁,而後你出現,驚豔餘生。”祁牧谌道。“我曾經不相信我父皇所說,他第一眼便喜歡上了我母親。但于你,我信。”
“承蒙厚愛,不敢回應。”我淡淡說道。
“我知道,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這些話我若不說出來,大抵會終生遺憾。若你我餘生無法再相見,那麽藏在心裏的這一切,對我而言便是一種折磨。”祁牧谌說道。
“祁牧谌,相思最苦,你是人中龍鳳,雲祁太子,未來的一方霸主,一代明君,不該被這些俗事所擾。”我說道。
“道理我都懂,但是愛與不愛是我自己的事情,便是你也無法幹涉。”祁牧谌說道。“那日在城門,你為顧長安而悲痛欲絕,我雖然被那只妖所控,但依舊能隐約感受到你的無助和苦悶。我很嫉妒,因為你心裏最柔軟的那一個角落,早已被另一個人填滿。我再無半點兒地方可以駐足……若是早些遇見,也許你會抽出百年,待我終老吧。”
“日子和感情不該是這麽計算的,先來後到和鐘情一人,有些時候并沒有那麽緊密的聯系。放下吧。”我說道。
祁牧谌苦笑了兩聲,輕聲道:“我可不可以向你要一樣東西。”
我看了看他手中拿來的玉佩,點了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從你手裏拿來了魂玉,也該有所補償。”
我接過玉佩,凝神将一小部分靈力注入其中,又鄭重地将玉佩還給了祁牧谌,緩緩說道:“這些靈力足夠你使用,更可護你一生無虞。”
“多謝。熙玥,我知曉我的生命在你的人生裏不過滄海一粟,所以我希望我百年之後,你能抽出一些時間來,到我的皇陵裏來看一看我。我有東西要在那時給你,我等你。”
我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祁牧谌似乎是終于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伸手将我強行擁入懷中,又很快将我放開。
我沒有掙紮,只是從容轉了個身,同他一起在這高閣之上,看着眼前秀麗的雨中雲祁。
半晌,我拍了拍祁牧谌的肩,道了句告辭。
我知曉,那一天他在亭中呆了一整個兒白天,晚間方回到書房,将堆積如山的奏章一一處置。
東宮的燈,一夜通明。
此為後話。
我從東宮出來,坐馬車奔向勤園,顧長安果然在勤園門口靜靜地看着漫天細雨。
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歲月靜好和心滿意足。
接到顧長安,馬車繼續趕往雲祁地牢,一路上顧長安只是閉目養神,似乎是一丁點兒也不好奇我同祁牧谌的對話內容,這倒讓我有些坐立難安。
“你就不好奇,我對祁牧谌說了什麽?”我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信我,我也信你,你不是多情之人,掂得清是非。”顧長安道。
我笑了笑,他說的倒是在理。
車馬很快便到了地牢,我整理了一下衣衫,跟在顧長安身後進入幽深的牢獄,很快便被幾間塞的滿滿當當牢房吸引了目光。
“我說,雖然這些東西惡心了一些,但好歹也是活的,雲客把他們塞成這樣,不太好吧。”我忍不住向顧長安問道。
“沒什麽不好,那些是不願意招認的,塞在一起到時候好一舉殲滅,省事兒,是雲客的作風。”顧長安淡淡道。
“那招認了的有單間?”我問道。
“嗯,一妖一個,管殺管埋,都在後山呢,祁牧谌清晨專門派人過來挖的坑,已埋了一半兒。”顧長安道。
“你們也太慘無人道了。”我說道。
“總不能留着這些沖鋒陷陣的,到大戰的時候再毀一次古祭壇吧。你還想再獻祭一次?”顧長安笑道。
我連忙搖了搖頭。
顧長安笑了笑,擡手拍了拍面前的石壁,厚重的石門大開,慘叫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雲祁這地牢隔音倒是不錯。”我幹笑了兩聲。“這什麽玩意叫的這麽難聽。”
“你還指望有多好聽?”雲客癱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擡眼看了看我。
我指了指正在興致勃勃研究一只獨眼妖的長歌,對着雲客說道:“你看人家長歌,多麽有鬥志。”
“你讓她在這裏多待幾天,她要是不瘋我就倒插門娶她!”雲客怒吼道。
長歌猛然回頭,手中的長劍脫手,正釘在那只獨眼妖腳背,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直沖耳膜,顧長安貼心地轉到我身前捂住我的耳朵,雲客似乎是習慣了,擡了擡手示意一旁顧長安留在此處的侍從去封住那妖的嘴。
“當真?”長歌睜大了眼睛看向雲客。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小丫頭眼睛裏閃爍出了一片燦爛的銀河。
“真的,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做見證,他要是不娶你,我就綁了他。”我笑道。
“好了,正事要緊。”顧長安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只附身與祁牧谌的妖呢?”
“在裏面,密切看守着呢。”雲客道。“我和長歌在外處理這些小角色,你們去審他吧。”
顧長安點了點頭,拉起我便走向石壁,打開另一道厚重石門,閃身進去,又将石門關閉,隔絕了外間嘈雜的尖叫呼喊。
我站在顧長安身後,眼前的顧長安直面那只被鎖鏈嚴絲合縫鎖着的妖族,周身似乎是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壓竟讓我也有些喘不過來氣。
“喂,你教教我如何獲得如此強大的氣場呗。”我挪到顧長安身側,總算是舒服了許多。
“想學?”顧長安笑道。
我挺直腰板,點了點頭。
“喂喂喂,你們真的打算一個學一個教,包教包會麽?”那只妖淡淡道。“不是來審問我的麽?能讓我有點存在感麽?”
我回過頭來,随手抄起一邊桌子上的柳條鞭照着那只妖的臉連揮了五下。
“怎麽樣,疼不疼?有沒有存在感?”我冷冷問道。
那妖似乎是被我突如其來的五鞭子打得有些懵,十分呆滞地看着我。
“看什麽看啊。這第一鞭,是罰你附身凡人,擾亂六界秩序;這第二鞭,是罰你枉顧是非,截殺岚淵修士;這第三鞭是你我私人恩怨,罰你孟浪輕浮,不知廉恥。這第四鞭和第五鞭,我湊數玩的,想打便打了。”
顧長安在一旁低聲笑了笑。
那妖冷哼一聲,道:“熙玥殿下說的是,不過以這一鞭子為代價目睹美人沐浴,我不虧。”
我剛想補幾鞭子,耳邊袍袖卷起陣陣風聲,旋即便是那妖慘叫聲貫耳,我下意識後退一步,被顧長安伸過來的右臂輕輕扶住。
擡眼看過去,一片血肉模糊間,我意識到那只妖少了一只眼。
顧長安正從容淡定地輕輕抖落袍袖,仿佛方才不過是順手拂了桌角的灰塵那般若無其事。
“顧長安!”那只妖吼道。
“繼續叫,你還有一只眼睛,而我還有很多手段。”顧長安冷笑道。
那只妖不得不閉上嘴。
“你叫什麽名字?”顧長安直入主題。
那只妖沉默不語。
又是一陣風過,我眼見着那妖的一只耳朵滾落在地。
“不說?”顧長安繼續冷冷說道。“聽說你在妖族地位尚可,家中妻兒老小其樂融融,門外那只大鍋煮着滾油,你說我要是将你一家全都丢進去炸了,再送來給你吃,是不是也算讓你們一家團聚?”
“你不必激我,他們在妖族被保護得好好的,你怎麽可能抓到他們?”那只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是麽?”顧長安揮袖子敲了一下山壁,另外一側的石門應聲而開,一口大鍋滾油翻騰,正上方吊着幾只被堵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咽聲的妖。
“你!”我面前這一只妖肉眼可見地開始緊張,胸腔急促地上下起伏。“你卑鄙。”
“不是我卑鄙。你的上級讓你附身祁牧谌,他明知道這違反六界道義,天族必然要追懲,妖族還不到同天族徹底撕破面皮的時候,只要将你推出來頂罪,天族自然無法追懲整個妖族。所以從你離開妖族的那一瞬間開始,你便早已是個棄子。你的妻兒老小知曉你是去做什麽,更知曉你是含冤而死,所以他們也早就沒有活路了。”顧長安道。“說到底你還應該感謝我,我的人順手救了他們,他們是能安穩終老還是下油鍋,全在你一念。”
那只妖看了看石門之後,熱氣騰騰的油鍋和絕望的親朋,表情終是有所緩和,緩緩說道:“顧長安,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沒想到,我的妻兒老小也逃不過死局。我願意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但你要保證,他們能活下來。”
“我們幾族恩怨終了前,他們自由受限,但我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顧長安道。“不過你最好說的都是實話,不然我保證,他們會生不如死。”
“你抓住了我的軟肋,我哪敢騙你啊。其實不過都是刀尖舔血,又要富貴,又要活命,誰比誰忠誠啊。”那只妖苦笑道。“我叫未凜,隸屬妖族監察司,妖族偶然見到靈族人在外搜尋熙玥公主,懷疑天族放出來的初辰和熙玥都在靈族的消息為假,我知曉雲祁存有魂玉傳說,便到這裏守株待兔,不成想真的撞見了你們。”
顧長安找了兩只椅子和我一同坐了下來,又命人煮了壺茶,大有聽書的架勢。
“而後你們到東宮,我們沒想着一擊必殺,只是想着打亂你們的部署,趁亂附身祁牧谌,接近熙玥,再将她和魂玉一并帶回妖族做籌碼。”未凜說到此處突然擡頭看向顧長安。“所以說,從東宮後花園亂局開始,我們就已經入了你的局,對不對?”
“差不太多吧。我也未曾料想到你們會正面攻擊,所以其實真正的局,開始在我離開雲祁的那一刻。”顧長安道。
“是啊,網不擴張的大一些,又怎能将參與這次行動與我有關的所有妖族全部掌握在手中呢?”未凜笑道。
“不錯,與其切斷你們的聯系,不如通過你,将我們想要讓你們知道的消息傳出去。”顧長安道。“所以其實今日你說還是不說,對我都沒有太大影響。我只不過是來做個确認,僅此而已。”
未凜笑了笑,道:“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初辰?”
我猛然回頭,顧長安挑了挑眉,對未凜說道:“你猜?我時間不多,不陪你閑聊了。”
顧長安起身,我也迷迷糊糊站了起來,随他一同準備離開。
“等等。顧長安,我再賣你一個情報,請你妥善保護我的家人。”未凜急急喊住顧長安。
“說。”顧長安冷冷說道。
“妖族并非全然信任我,他們在雲祁城外二十裏處設了埋伏,你需向他們證明,你不是初辰,她不是熙玥。否則,妖族會即刻前往靈族質問。”未凜在我們背後道。“我再奉勸一句,防外人,更要防身邊人。”
顧長安回身笑道:“何須隐瞞?本來這件事無論怎樣,你們妖族都會對我們的身份有所懷疑,隐瞞又有何用?我什麽時候竟然還得向妖族來證明我是誰了?你妻兒老小我會好生照顧,你好自為之。”
顧長安說完便拉着我走出這間囚室,同雲客和長歌簡單打了個招呼,我一路無話地同他一起回了勤園,各自回了房間。
吃過午飯,我實在忍不住,氣勢洶洶跑到顧長安房間,推開門直沖了進去,卻剛好見到顧長安淺笑着坐在桌邊,似乎是在等着我來質問。
我氣焰頓時便沒了大半,沒好氣地坐了下來。
“自己招吧。”我甩下一句話,便轉過了頭。
“你要我招認什麽呢?”顧長安笑道。
“你……你到底是不是初辰?”我開門見山。“你為什麽騙我。”
“你看你,我還沒說呢,你就已經認定我是初辰,認定我騙了你了。那你還需要我招認什麽呢?”顧長安道。
“你……”我一時語塞。
“我沒有騙你。初辰于凡間行走,向來用的是‘顧長安’這個名字,這件事天族貴族和靈族皇族能看見的秘密典籍都有所記載,我的畫像也會附在其中。你是靈族皇族,從小應該看過的典籍中應當不會略過此處,你當是知道的。我以為你認識我。”顧長安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瞞你。”
我繼續語塞……小時候皇族秘密典籍是讀了不少,但是看見“初辰”這兩個字的部分我大都直接略過……故而,錯過了這麽關鍵的信息。
這麽說來倒好像的确是我疏忽……
不對!
“不對,那你後來,又為什麽裝作是岚淵山修士,你為什麽在我沒認出你的時候,不同我說實話呢?”我氣焰回來了三分。
“我承認,那時候我的确有私心。”顧長安道。“我以為至少作為未婚夫妻,你哪怕讨厭那一紙婚約,也會對我有所好奇。未曾想,你連我長什麽樣子都未曾認真了解。你對我的偏見似乎大了些,與其擺明身份讓你戒備防範,倒不如把我自己就這樣真實的放在你面前,細水長流地讓你自己去感知,是喜歡還是厭惡,你自己來選。若你讨厭我,那麽那一紙婚約,我自會作廢,絕不糾纏。”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那你既然那麽厲害……為什麽不動用你的力量直接幫我尋魂玉,還要繞這麽多圈子。”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你忘了?六界秩序不可亂,人間的許多事,不是憑借着我太子身份便能解決的。若我自己都做不到,又怎能要求別人做到呢?”顧長安道。“當時你雖受反噬,但我尚可用修為護你無虞,若當時你危在旦夕,我便不會在意什麽六界秩序。我……不能失去你。”
我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有私心吧。這樣走走停停的相處,我早就很依賴你了,都快離不開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打算為了所謂的岚淵山修士顧長安,同……同天族攤牌,逃婚私奔了……”
“哈哈,你呀。那我是應該嫉妒顧長安,還是應該羨慕我自己?”顧長安笑道。“所以,你接受我麽?”
我低下頭,複又擡起,鄭重地點了點頭。
顧長安聞言,嘴角綻出十分好看的笑容。他雖笑的那樣溫潤,可眼底顯露出的喜悅卻全然無處隐藏。
“想笑就笑嘛,憋着多難受。”我笑道。“我就從來不隐藏快樂,比如現在,我就很歡喜。”
“為何歡喜?”顧長安問道。
我撇了撇嘴,笑道:“明知故問。當然是因為兜兜轉轉繞回原點,本公主可以光明正大地回靈族、取婚書、披嫁衣,再也不用每天規劃私奔路線了。你是不知道,我想了多久逃婚私奔之後去哪裏能不被雷劈,這六界也……”
我話未說完,顧長安便十分直接地把我撈到了懷裏,旋即我便看見他那張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臉在我眼前陡然放大……
他他他他……我……我這就被……吻了?
我十分合情合理地徹底呆愣成一塊木雕,任由顧長安十分順利地攻城略地,我連盔甲都沒來得及撿起來。
想了想,我堂堂靈族公主,不能這麽沒出息。我眼一閉心一橫,雙臂直接環住顧長安的脖子,十分僵硬地妄圖反客為主。
顧長安似是愣了一瞬,旋即放松下來,任由我肆意妄為。
等等……接下來呢?
我活了這幾千年,什麽都學過,但這個我是真的不會……
于是畫面變得非常奇怪,我雙臂環抱着挂在顧長安身上,牙齒咬着他唇角,呆愣地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顧長安掙脫開我的牙齒,淺笑道:“怎麽不動了?”
明知故問!
我紅着一張臉,憤懑地看向顧長安。
“我不會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一件事麽……你是不是看過不少美人圖,所以……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所以什麽?”顧長安饒有興致地問道。
“所以才……才這麽……娴熟……”我聲音越來越低。“而且你是太子,誰知道你這些年閉關的時候,有沒有偷偷密會佳人……”
“哈哈哈哈。”顧長安低低笑了幾聲,右手輕柔地撫摸我的臉頰。“有些事情,其實是可以無師自通的。而且,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我閉關是為了療傷,那段時間我想念的佳人可沒來看過我。”
“誰啊。”我抿了抿嘴唇,開始明知故問。
“一個讓我甘願付出命魂的人,也是讓我拼命沖破所有阻礙,拼命想提前出關,早點相見的人。”顧長安道。“但這個人,她逃了婚。”
“對不起啊,我只是……算了,說來話長。”我說道。“你想要什麽補償,我滿足你。”
“我付出了命魂救你回來,這筆債可是很大的。”顧長安笑道。“拿餘生來償吧。”
“那你豈不是成了我的債主?”我愣愣問道。
“沒錯,債主之心可不可欺。”顧長安道。“我現在就想讨一些利回來。”
我微微低下頭,卻被顧長安的右手輕輕鈎住了下巴。
完了,最近吃多了,都雙下巴了,他不會嫌棄我胖成球吧。
我正想着,顧長安抵住我下巴的那只手微微使力,我便仰起頭,迎上他略微有些涼的唇。
這一吻比方才更缱绻情深,溫柔地厮磨卻燎起悅動燭焰,顧長安寸寸蠶食我所掌有的城池,空氣中彌漫着的甜膩氣息只讓我戰鬥意志全無,只想丢盔棄甲,沉溺于此刻的相擁悸動。
這個債,欠的倒是也不錯。
也不知是何種契機,顧長安吻着吻着,我們便莫名其妙地倒在榻上,他輕柔地托住我的頭,綿密的吻從額頭一路向下至唇角,直到我因為過分緊張而輕輕咳嗽,顧長安才放開我,扶我起身,任我靠在他懷裏平複急促的呼吸。
“顧……”我頓了頓。“以後,得叫你初辰了。”
“随你喜歡,若不習慣,依舊叫我顧長安也無妨。”顧長安說道。
“皇族秘密典籍自然有其成為秘密的道理,我同你以‘顧長安’這個名字正式相識,也便讓這個名字流入過去,成為一個秘密吧。”我笑道。“初辰。”
“好。”
“只是,這個秘密,雲客和長歌也都知曉。”我說道。“未凜說的防身邊人,便是指他們吧。”
初辰點了點頭。
“你早知道他們的身份對不對?”我問道。“當初我初遇雲客的時候,在客棧,你曾隐晦地向我說過這些。”
“嗯。但我的想法沒有錯,與其讓他在暗處追蹤,不如讓他在明處陪同。”顧長安道。
“雲客和長歌,是魔族?”我問道。
初辰點了點頭,道:“雲客是奉命接近并伺機帶走你,長歌是誤打誤撞知曉內情,她不想雲客死,跟随雲客而來。但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想要害你的意思。”
“融合這一片魂玉碎片之後,我能隐隐約約感受到雲客身上有輕微的靈力流動。”我說道。“他是當年叛出靈族那名女子的孩子,對不對?”
“聰明。其實說叛出,說的有些重了。雲客的母親在外游歷的時候被現任魔君所騙,有了雲客。雲客成了魔族威脅她的籌碼,她這才叛出靈族。雖然這些內情并不足以讓她的行徑情有可原,但雲客從一開始便十分無辜。她母親在魔族并不受寵,連帶着雲客也不受魔君所喜,許多人都壓根不知道魔君原來有一個流着靈族血脈的小兒子。”
“原來如此。”我嘆息道。
“雲客從一開始就知曉你的身份,他母親也希望能夠對靈族有所補償,故而雲客和長歌向魔族傳遞的都是看似緊要實則長遠來看并無意義的消息。”初辰道。“這些消息,也護了你。”
“所以,你無所忌憚地向他們露了身份。”我問道。
“你如何看出來的?”
“猜的。其實你從直接亮明你手中握有秘密勢力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不想再向雲客和長歌隐瞞身份。而洛笙,他應該并非是你的友人這麽簡單。我猜他應該是初辰太子麾下一重要人物,雲客不認識閉關許久的初辰太子,但是一定認識這位奔走于外的洛笙。你任由洛笙出現在雲客面前,不就是在告訴他,不必猜測了,你就是初辰麽?”我說道。“所以洛笙到底是什麽人?”
“天族司戰之神,于我麾下謀事。”初辰道。
“嗯,到凡塵還不能擾亂六界秩序地護我,委屈你了,也委屈他了。”我笑道。
“我不委屈,他不敢委屈。”初辰淡淡說道。
我笑了笑,問道:“所以,其實此番你刻意同我單獨離開去尋下一片魂玉碎片,也是不想讓長歌和雲客難做吧。雲客手裏那三百個妖族也并不是審問不出來,只是他刻意拖着時間,以不想被你我察覺為名,便可以留在雲祁,護住你我,也護住他和長歌的安全。”
“不錯。”初辰道。“雲客是個厲害人物,我很欣賞他。”
“所以,你想要做什麽?”我笑道。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初辰道。
“雲客的确有成為下一任魔君的資質,只是時機未到。”我說道。
“天靈魔妖四族混戰恐在所難免。在那之後,給雲客一個契機,換四族和平,四海安泰吧。”初辰說道。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甩掉鞋子倒在榻上,躺在了初辰腿上。
“明早就走麽。”我閉上眼睛輕聲問道。
“今晚就動身。”初辰輕輕拂過我的頭發。“困了?”
“嗯。”
“睡吧。你也沒什麽行裝要打點。”初辰笑了笑。
我迷迷糊糊點了點頭,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