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掉下去?”
談梨跨過去的左腿懸空垂在沙發凳旁, 聞言慢吞吞地晃了晃。她自己扒着秦隐的肩膀,辨別了一會兒方向, 才不确定地趴向左邊。
視線越過秦隐的肩,談梨看見自己在離着泳池水面十幾公分晃着的腳丫。再往前,是她坐在他腿上又偎進他懷裏,兩道身影交疊相擁的影子。談梨繃着臉,陷入沉思。
半天沒聽見女孩的回應,秦隐快要以為她趴在自己肩上睡過去了。他側了側頭,氣息難免拂過女孩細白的頸下皮膚:“…談梨?”
談梨慢吞吞抖了一下,聲音倦懶裏帶着困意:“嗯?”
“還沒睡麽。”
“沒有, ”談梨打了個哈欠,然後裝作沒發生地繃住臉, “我很清醒。”
秦隐無奈。
談梨撐了撐眼皮, 下颌慢慢擡起來點:“我跟你說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噓,只能讓你一個人聽見,你過來一點……”她微灼的呼吸幾乎要撲進他的耳朵裏。
秦隐被這樣的溫度刺激得眼神都繃緊, 卻只能縱着她性子, 低着聲順意哄她:“你已經在我懷裏了, 我還要怎麽過去?”
“嗯, 那我過去一點。”談梨說完就在他懷裏又蹭了蹭。
“――!”
秦隐眼底危險的弦驀地扯緊。
他擡手按住不安分的小姑娘的後背, 細長的眼睫一顫便垂壓下去,那須臾裏,他聲音低啞得近狼狽――
“談、梨。”
“唔?”
在他懷裏彎着腰想往他耳邊趴的女孩茫然地側了側臉, 烏黑的瞳孔被醉意醺得朦胧,左眼寫着“你叫我幹什麽”, 右眼寫着“和我沒關系啊”。
秦隐克制地緩了一遍呼吸。
最後只剩輕嘆,秦隐擡手安撫地扣住女孩的後腦勺, 把人抱得緊了些:“沒事……你想告訴我什麽秘密。”
“啊,對,”談梨順勢趴回他耳旁,輕着聲音,神秘兮兮,“我偷偷跟你說,你女朋友她、她把你綠了!”
秦隐眼神一晃。
只是轉瞬那點震動就平複下來,他甚至還很輕地笑了下:“是嗎。”
“是真的!”談梨語氣嚴肅,聲音壓得很低,“就在你身後,我剛剛看見她在水底下抱着另一個人。”
秦隐一怔,然後笑嘆:“那她抱着的是誰,你看清了麽。”“看清楚了!”
“是誰。”
“是liar!”
“……”
秦隐回眸,眼神深邃,他低聲問:“你怎麽知道那是liar不是別人?”
這個問題難為了醉酒狀态的談梨好一會兒,她終于在醉困得睡過去前找到了答案:“因為,沒有別人啊……”
秦隐眼神柔和下來。
将睡的談梨眼皮打着瞌睡架,就在這時候恰巧地補上迷迷糊糊的一句:“她最喜歡liar了……”
秦隐身影僵停。
幾秒後。
試圖按捺但沒能成功的情緒終于還是湧上來,秦隐扶着女孩後腦勺的手往下滑了滑,托到她頸後。
隔着順滑的長發,他輕輕按捏了下她的後頸。結果趴在他肩上半睡半醒的小姑娘不但沒醒,還像只被按摩了的貓似的在他耳邊舒服地呼嚕了聲。
秦隐只能醋意又克制地嘆了聲氣:“你到底最喜歡誰,liar還是秦隐?”
“liar,秦隐……”
女孩困聲重複着,眼皮終于扛不住地合上了,她在他肩窩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滿意地窩過去,溫熱的呼吸直往他微敞的襯衫衣領裏面撲。
“liar是電競渣男,秦隐是騙子……騙子是,是liar……“
尾音越來越輕,終歸于無。女孩的呼吸慢慢輕和下來,最後揉進秦隐身側溫柔的夜風裏。
秦隐笑着輕嘆,妥協地把人抱緊。
電競社裏的衆人都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別墅,玩鬧起來早就忘了時間,一頓晚餐自助從傍晚吃到了将近十點。
随着入夜,泳池邊的夜風溫度漸漸低了,秦隐怕熟睡的談梨受涼,八點多的時候就把人抱上樓。
所幸會所的人有準備,樓上的卧室裏提前換上了柔軟幹淨的新卧具。秦隐給談梨脫掉小白鞋,就把人放進陷下去的床裏。
沒用他給她蓋上被子,一沾床的談梨自己就打了個滾,順便卷起被子團成一團,窩進大床的最中間去。
動作麻利得很,要不是還阖着眼,卷進被子裏就一動不動地睡了,那秦隐大概要以為她是清醒的了。
畢竟不是在熟悉的地方,秦隐不放心談梨一個人睡在房間裏。他去隔壁的書房找來一本書和一把椅子,椅子被他放到床邊。
關上卧室的大燈,只留下這一側的落地燈,秦隐就坐進椅子裏,守着床上的女孩看起書來。
十點一刻的時候,秦隐揉了揉眉心,放下手裏看完的書。
他擡頭看向大床,窩在被子裏的女孩只露出張巴掌臉,紅潤的唇微微張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裏用嘴巴呼吸。
小壞蛋最乖的時候,大概就是這會兒了。
秦隐無意識地勾起一點笑,從椅子裏起身,去隔壁還書。
他沒看見的是,在他身後卧室門合上前的那一秒,落地燈拓在床被上微醺的燈光裏,埋臉在被窩裏的小姑娘突然偷偷地睜開了一只眼睛。
門合上,被子的一角也被掀了起來。
兩分鐘後,秦隐走到卧室門前,剛要開門,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門是開着的,敞了一條寬五六公分的縫――而他清楚記得,自己走之前為了防止房間裏的女孩被打擾,特意将門掩上過。
他眼底那點冷淡的倦意頃刻一掃而空,秦隐皺眉,推門快步而入,然後身影戛然停在床尾。
床鋪被揉得滿是褶皺的痕跡還在,原本鼓鼓一坨的被子下面卻已經支空起來――
人沒了。
秦隐眼神一跳。
手裏的書被他扔在床尾,他立刻轉身出了卧室,一邊喊着談梨的名字一邊快步檢查過二樓的每個房間。
但是翻遍二樓,秦隐也沒找到談梨的蹤影。他緊皺着眉走到樓梯口,正在思索是上樓找還是下樓找的時候,通往一樓的休息平臺走上來一道身影。
上來的是電競社團另一個大一的女生,仰頭見到樓梯上的秦隐後,她愣了下:“隐哥?啊,你是不是在找梨子?她剛剛突然跑去樓下,說自己睡醒了,現在在和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呢。”
聞言,秦隐緊繃的心弦一松。
那雙積郁了陰霾似的眸子被焦急染得漆黑深沉,此時也慢慢淡下去。
“原來去了樓下……她沒出什麽事吧。”站在樓梯上方陰影裏,身材修長的青年低垂着頭問,聲音微啞。
遠處的嘈雜和近處的寂靜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交彙處,站在中間的女生臉不自覺紅了點:“應、應該沒事。”
“好,謝謝。”
秦隐擡腳準備下樓,但是他又突然想起自己在卧室大床床尾看到的那件東西。
秦隐揚了下眉,問:“談梨自己說她清醒了?”
“對的。”女生點頭。
秦隐側過身,輕淡一笑,聲音低而模糊地傳回來:“這麽差的酒品,到底跟誰學的。”
“啊?”
女生再擡頭去看,卻發現那人已經轉身往二樓走廊深處去了。
兩分鐘後。
秦隐獨身回到樓梯口,別的沒變化,只有右手裏多出來兩只松着鞋帶的小白鞋――
一看鞋碼就是小姑娘的,還是個酒品差到中間醒過來說溜走就溜走、連鞋都忘了穿的小姑娘。
秦隐拎着小白鞋的薄軟後套,順着樓梯往下走。将到中間的休息平臺上時,有人從z形樓梯的下折部分拐上來。
迎面就是酒氣,讓秦隐本能地皺了下眉。
酒精最刺激神經,影響微操,因為職業原因,秦隐從來不碰酒,對酒精的味道自然也絕不喜歡。
至于談梨……她總是能成為那個例外,秦隐自己都習以為常了。
秦隐停在休息平臺上,側身讓出寬闊的樓梯過道,等昏暗裏那道身影走過去。
休息平臺上開着兩扇矮窗,圓玻璃外月牙挂在樹梢上,被夜風吹得慢悠悠地晃。
秦隐想起今晚風涼,某個小刺猬只穿了粉衛衣藍牛仔長褲,也不怕明天起來凍得拖鼻涕……
秦隐正想着,驀地皺眉,他回眸望向身前,同時腳步往後一退――秦隐在毫厘間的差距裏避開了差點撲進他懷裏的那個人。
秦隐擡眸。
“嗚……抱歉,”扶着窗臺的女生站在秦隐方才停身的地方,“我喝得有點多了,頭暈暈的。”
“嗯。”秦隐冷淡應聲,顯然沒有繼續談話的意思。
那女生猶豫了下,往前伸手:“剛剛我沒有撞到你吧?”
“沒有。”秦隐再次往後退了一步,明顯避過了任何被觸碰的可能性。
女生的手停在半空,過了幾秒才慢慢握起,垂回去。
秦隐見對方不動,向另一旁側身就準備繞開她下樓。然而就在他邁開腿的同時,那個低着頭的女生似乎察覺什麽,和他朝同一個方向邁步――
女生擋在了秦隐身前。
秦隐停住,慢慢冷了眉眼。
這一次他确定,方才差點被撞進懷裏不是什麽巧合了。
“有事?”
“我喝多了,頭有點暈……”
女生咬着嘴唇擡頭,只在月光下襯着,這張面孔算得進漂亮的範疇。她自己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柔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秦隐,你能不能送我上去休息一下?”
可惜面前這是個冰塊,所以他眼都沒眨,聲音冷淡。
“不能。讓開。”
女生懵了下。或許怎麽也沒想到得到這麽不留情面的反應,她回神後有點惱羞成怒:“我只是不舒服,希望你能幫一下忙,就算只是出于同一個社團的情分,你也沒必要這麽冷酷吧?”
秦隐沒說話,視線壓下。
在這樣安靜裏不言也不笑時,那雙眸子黑沉得接近可怕。
女生已經看慣了平常在社團裏縱着那個談梨予取予求的男人,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秦隐,幾乎有點想往後退。
但是借着酒勁兒壯起來的膽子還是讓她撐住了,她咬咬牙笑:“今晚大家都喝多了,談梨也在樓下呢……她脾氣古古怪怪的,感覺平常在社團裏也是你慣着她,和她相處起來,應該會有點累吧?”
秦隐的耐心逐漸消磨:“我說最後一遍,讓開。”
女生握緊了手:“我什麽都不需要、也不會像她那麽任性――談梨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你需要錢、車、還是房子?我都、都能給你!”
秦隐瀕臨某個邊緣的情緒驀地止住。須臾後,他微眯起眼:“你說談梨給我什麽?”
“不管談梨給你什麽,我都能給你!”
“誰說――”秦隐克制地合了下眼,情緒慢慢壓回冷淡,“誰說談梨給了我那些東西的?”
女生愣了下,下意識回答:“社團裏,大家都說是她在養你,所以你才能忍受她的性格,和她在一起。”
秦隐:“……”
“而且剛剛在樓下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談梨、談梨她也承認了啊!”
秦隐撩起眼:“她承認什麽?”
女生開口想說話。
“算了,”秦隐卻沒興趣地打斷,“等她醒了我自己會問她。你讓路就夠了。”
“但我真的可以――”
秦隐最後一絲耐性告罄。
一聲冷冰冰的輕嗤打斷女生的話音,她錯愕擡頭,只對上那雙黑得發冷的眸子。
“我什麽時候開始給了你們很好說話的錯覺?”
“不是……”
“她喜歡這個社團,所以我才忍你在我面前胡說八道沒完沒了――但差不多就行了。”秦隐垂了眼,嘴角一勾,笑意冰冷嘲弄,“和她比,你覺得自己哪點配了?”
“……”
女生傻了眼。
得益于談梨,他們确實沒一個人見過秦隐在社團裏冷言冷語的模樣。到此時,面前這個言辭鋒利不留情面的人簡直像換了一個芯似的。
“讓、開。”
秦隐聲音冷沉下一個八度。
“――!”
女生眼神一抖,到底沒能扛住,狼狽地轉頭跑上樓了。
秦隐眉眼猶在陰翳裏,他拎着手裏的小白鞋,快步走下樓梯。
還是一樓露臺,秦隐到的時候,外面還在熱鬧着――社團成員們在露臺上圍了個大圈,有凳子的坐凳子,沒凳子的幹脆坐在地上。
中間不知道從哪兒搬來只大鼓,拍得撲通撲通的響,一瓶紅酒被玩嗨了的社員們扔燙手山芋似的傳遞着。
秦隐掃一眼便了然――
擊鼓傳花。
鼓聲停時接到的人選擇真心話大冒險的懲罰項。
不過……
秦隐看着圍起來的圈子正中間,那個拍着鼓皮拍得格外投入的小瘋子,有點好氣又好笑。
本來以為是下來玩游戲的,結、c-lewx首發、果就穿着雪白的小襪子站在中間敲鼓玩。
怎麽一喝多了就有往弱智發展的趨勢?
秦隐垂眼壓住笑意,趁鼓聲剛停,其餘人迫着不知道哪個倒黴孩子接受懲罰時,他朝中間那只小弱智走了過去。
而原本心底原本那點薄怒,早就在見到她的第一秒就沒了蹤影。
秦隐停到談梨面前。
談梨回頭看見他,還餘酡紅的臉頰上綻開明豔的笑:“你來啦?”
秦隐垂眸看她:“酒醒了麽。”
談梨:“醒啦!”
“醒個鬼。”秦隐被她氣得輕嗤,“那你鞋呢。”
談梨:“它們離家出走啦!”
秦隐:“…是你的腦子離家出走了了吧。”
談梨呆了下,然後嫌棄又委屈地軟下臉:“噫,你說話怎麽像liar一樣,好毒啊。”
秦隐一怔。
幾秒後,他半垂下眼,淡淡地笑:“你就仗着自己喝醉了吧。”
“啊?你說什麽?”小姑娘踩着小粉襪往他面前湊。
秦隐擡起左手,揉了一把她腦袋,然後蹲下身去。右手拎着的小白鞋被他放到地上,他擡手去托女孩的腳踝――
“腳伸過來,給你穿鞋。”
“不要。”
女孩嗖地一下跳到旁邊,躲開了。
秦隐垂回手,仰頭看她:“別鬧了,聽話。”
盡管還在酒精狀态,但談梨還是被那人溫柔望着她的眼神勾得挪不開腳。她在原地磨蹭了幾秒,突然亮了眼睛:“我穿襪子,你玩游戲!”
秦隐一頓:“是讓你穿鞋。”
談梨知錯就改:“我穿鞋,你玩游戲!”
秦隐:“……”
彼時,旁邊那圈的上一輪懲罰已經結束了。社員們正把看熱鬧的目光落過來,聽見這個提議,立刻就有不怕事大的跑過來,把那瓶還健在的紅酒遞給秦隐。
“梨子都要求了,那就一起玩吧,隐哥!”
“是啊是啊。”
“隐哥快來這邊坐,我這邊風水好,不會被點到。”
“……”
秦隐接過紅酒,放到一旁。他擡手勾了勾女孩腳踝――
“好,我玩。過來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