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這下茅小飛不能忍了,當即叫穆參商起來,即刻要走。

穆參商還要背茅小飛,茅小飛本來想吃飽了就不用人背着走,他也是堂堂男兒,叫人背着走多難看。

但是,茅小飛的速度怎麽能跑得過一年四地光腳撒丫子到處跑的爪西,他拿麻繩把幾只山雞拴在一起,每三只紮在一起,抓完雞已經滿頭大汗地坐在地上。

爪西就在不遠處蹲坐着看茅小飛動作,不明白他在幹什麽,為啥把活蹦亂跳的雞拴在一起,在他們蠻族,山雞是最不起眼的食物。

十二只雞,紮成四串。忽然,茅小飛發現,要是帶着這些雞,那穆參商自然沒法背他了,十二只叫喳喳的雞,要是穆參商背着他,那雞必然要亂叫亂啄,而且十二只雞也一點都不輕。

茅小飛想了又想,只好把雞挂脖子的挂脖子,拎手上的拎手上,垂頭喪氣地對穆參商說:“不用你背了,你背着我沒法帶雞,這些都是給你的兵當補藥的,一只也不能落下。”

最後穆參商也分擔了六只,看雞的眼神活似看什麽張牙舞爪的兇獸。

茅小飛忍不住笑:“不會咬你,你個大将軍,還怕幾只山雞不成?”

才剛茅小飛也留意到,這些雞當中确實有七只不太正常,蔫蔫兒的不大動。找到的時候都蹲在草垛裏,不叫也不跳,茅小飛下了大工夫才找出來。不過現在不是研究雞的時候。

“有多遠?”邊走,茅小飛邊回頭看,雖然一時半會沒看見爪西,但他知道那孩子一定跟着,沒道理從蠻族跟到這裏這麽遠,忽然就不跟了。

“跟着我走,別說話,保存體力。”

茅小飛知道穆參商說的有道理,剛才穆參商背着他走了一路,也說了一路,都不累,但那是因為他體力出衆,又是練武之人,換成茅小飛,真的要走遠路還是不要說話省力。

一直走了大半天,茅小飛肚子都有點餓了,想開口叫穆參商停下來休息一會,看穆參商一路一句話都沒說,每到路口停下來仔細分辨應該從哪裏走,他一臉認真,讓茅小飛也不好意思喊累。

“小飛哥,快到了。”

茅小飛一愣。

“快跟上。”穆參商聽不見茅小飛的腳步聲,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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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飛一臉如遭雷擊:“你剛叫我什麽?”

“小飛哥啊。”穆參商板正的臉上嘴角彎了彎。仿佛一道過于鮮亮的陽光驟然炸開在茅小飛的眼睛裏,穆參商笑起來真是太他娘的好看。這都沒什麽,堂堂将軍竟然叫他“小飛哥”,這和許邱叫他“小飛哥”不是一回事。

茅小飛整個人都有點暈乎乎。

“到了。”穆參商收起笑,把茅小飛兩條胳膊拉起來,手裏的兩串雞挂到茅小飛的肘彎裏。茅小飛這才回過神,愣愣跟着穆參商擠過一條狹窄山道,地面濕滑,而且只容最多三人同時通過,擡頭一看,天空縮窄成一條細線,人夾在兩山之中渺小如同蝼蟻。

心驚膽戰地擠過去,眼前豁然開朗,士兵操練的聲音震山響起,腳下一條窄窄石道,蜿蜒而下,目可及千頃的一片廣闊土地出現在茅小飛面前。

“這是去年我練兵的地方,果然他們退回了這裏。”穆參商想朝茅小飛伸出手,牽他下去,遠處跑來一隊人。

茅小飛看着穆參商又縮回手去,負在身後。

作為全軍主帥,回營的待遇自然不一樣,茅小飛看穆參商在手下将士們前呼後擁下被帶走,一哂,抓着他的雞,一路打聽新兵營,一路在士兵們古怪的眼神裏,帶着他的雞回該自己待的地方。

“小飛哥!”重如泰山的許邱撲過來,給了茅小飛一個久違的熊抱。

徐柒則交給茅小飛一包東西。

“這是什麽……”茅小飛話聲戛然而止,裏面是他那天想趁亂逃走,裝的那些錢和工具。徐柒能拿到這些,必然回去找過他。

茅小飛有點說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想過有人會在他不在的時候惦記他,何況當時情況緊急,徐柒還分|身回去找他。

“徐柒……謝謝你。”

徐柒抖開茅小飛的被子,他的鋪還是在許邱和徐柒中間,周圍不乏有人往這邊看,徐柒不動如山,他拍幹淨茅小飛的床鋪,努了努嘴:“這麽些天,累瘋了吧?上衣脫了,趴下睡會。”

茅小飛眼眶一熱,旋即依言把上衣脫下,趴到鋪上去。

“許邱,你去打點水來。”正在拿藥的徐柒吩咐完許邱,就去翻給茅小飛擦傷口的藥,等回到床鋪前,視線落到茅小飛的背上,徐柒嗓音陡然一寒:“茅小飛。”

“啊?”茅小飛茫然地轉過臉看徐柒一眼,猛然從鋪上坐起,被徐柒一把又按回去,腦袋按在枕頭裏。

徐柒一面按住茅小飛的後脖子,給他擦藥,手移動得很緩慢,茅小飛意識到,他肩背和腰腹一定還有那些不尋常的痕跡,就不知道徐柒看沒看出來。徐柒給茅小飛的感覺,是個不同尋常的人,多半有些江湖經驗,但具體什麽級別就不知道,畢竟徐柒從未在茅小飛的面前露過手。

“哎喲……”茅小飛叫了一聲。

“按疼了?”徐柒這才回過些神,動作輕了點,直到給茅小飛擦完傷口徐柒也沒說話。

一路趕過來都沒睡過好覺,徐柒怎麽想,茅小飛已完全顧不上了,等徐柒立起身,發現茅小飛已經呼呼大睡過去,嘴巴還微微張着。徐柒眸色深沉地看了他一會,慢慢收起藥瓶,就在茅小飛旁邊躺下,他本來也該睡這裏,徐柒側着身,不動聲色地盯着茅小飛很看了一會,直至許邱進來,徐柒才揉着眼坐起來。

“我去得太久了嗎?你們都睡着了……對不起啊徐大哥。”許邱讷讷低着頭,不時瞥一眼徐柒。

“沒事,正好讓我休息了一會,你去夥房看看,還有沒有吃的,給你小飛哥拿一些。”

許邱一陣為難,現在不是飯點,要從夥房那群摳巴巴的夥頭兵那裏要吃,不是一件容易事,不過看了眼臉色蠟黃蠟黃的茅小飛,許邱還是點頭出去。

給茅小飛擦背的徐柒小心地掖住他的被角,盡量不讓四周好奇的視線看出些什麽,擦幹淨茅小飛脖子和身上的汗,帕子丢進銅盆。

徐柒複又躺下,心緒久久不能平靜,被子裏拳頭攥緊捏了起來。

當天晚上吃了飯,茅小飛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吹葉子,這塊方圓半裏的地是穆參商叫随行小兵過來給他圈的養雞的地方,籬笆圈起,旁邊還叫士兵搭建一間小木屋,還沒完工。

晚風吹來的閑适安逸,讓茅小飛舒服地閉起了眼。

突然一個兵跑過來,茅小飛聽見沉沉的腳步一下就睜開眼睛,面帶急色的那個兵,竟然還是個熟人。

茅小飛跳下草垛招呼他:“周濟,什麽事?”

“大夥抓了個蠻族人,要燒死他,都在看熱鬧,你去不去?”周濟也是路過,他在附近跑圈,別的士兵告訴他,正好他下午就留意到茅小飛的雞圈在這邊,雖然沒多少人留意茅小飛是跟着穆參商回來的,周濟卻從那天給茅小飛送金子就意識到茅小飛受到了特別的關照。

于是那天穆參商回來,他立刻到新兵營打聽,知道茅小飛也是同一時間回來。

那跟在少将軍身邊的随從,不就是茅小飛嗎?這個養雞的不簡單,所以他得到消息,特地過來通知茅小飛。

茅小飛陡然變了臉色,連忙把鞋穿好:“是個孩子嗎?”

“你怎麽知道?是個蠻族的小孩,可不得了,見人就咬,傷了十數個兄弟,才拿住他。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要五馬分屍,有人讓千刀萬剮,最後商量下來,發了善心,決定還是燒死算完。你是沒見到那小孩,我管保你沒見過那麽兇的小孩,看上去也就三四歲,咬人從不咬不要緊的地方,都是照着咽喉來。這長大了得多恐怖,一定得處死。而且蠻族這次燒了我們營房,死了一百零三號弟兄,這個仇不能不報。”周濟發現茅小飛一直沒說話,停下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沒怎麽。”茅小飛抹了一把汗,問周濟:“在哪兒呢?還沒到?”

“就在前面,有人通知将軍去了,這才耽誤了些時辰。”

片刻後,不用周濟說,茅小飛也看見了,前方人頭攢動,士兵們議論紛紛的聲音雜亂無章,但能聽見不少小股小股的聲音在喊:“燒死他!”

“五馬分屍!”

“燒死!燒死!燒死!”

茅小飛眼前一黑,他擠進人群,盡力往前分開人流擠過去,終于能看見,偌大的校場上,一張網子裏兜了個孩子。

爪西鼓着圓溜溜的眼,龇牙發出嗚嗚的咆哮,時不時低頭咬那張網。他渾身一點衣服都沒有,原本可憐巴巴的草裙也被人扒光,他縮成一團,一會殺氣騰騰地瞪視人群,威吓一般地發出嚎叫,一會暴躁地上蹿下跳,但怎麽也掙不脫。

聽見爪西的一聲嘶嚎,茅小飛頓時明白為什麽在蠻族,那個黑人欲言又止地說爪西不是一般的小孩。

眼前這個小孩,他嘴裏發出來的聲音,根本不屬于人,那屬于深夜裏最可怕的吃人族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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