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命運

林見深的車停在陵園外的路邊, 兩人回到車上,融融的暖意襲來,外界的寒意立刻被隔絕。

郁眠坐在副駕駛, 有些坐立難安。她看着男人的側臉,還是忍不住問:“你不問我什麽嗎?”

駕駛座的男人傾身靠過來, 他眉目幹淨淡然,看向她的眼神平靜柔和,緩緩湊近她,拉起郁眠旁邊的安全帶, 給她扣上。

“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跟我說吧。”扣完安全帶,他伸手用拇指蹭了下她的眼尾, 将殘留的淚痕輕柔抹去。

這樣的親密動作, 其實他們很少做。畢竟平時基本見不到面,見一次也是在郁家,林見深又是極其紳士的人。所以當他用柔軟的指腹珍惜的撫摸過她的臉,郁眠的面龐立馬紅了個徹底。

郁眠差點沒忍住,想将一切全都說出來, 好在最後一刻理智阻止了她。

她還是不敢賭,因為她不确定, 林見深是喜歡她本身,還是喜歡身為郁眠的她。

戀愛中的女人尤其愛胡思亂想,更何況他們身份的不對等,讓郁眠比普通人更加惶恐不安。

她很清楚, 原來的自己不算多漂亮,也談不上優秀,家世更是平凡普通, 如果沒有這場奇遇,他們根本連相遇的機會都沒有。

若她還是曾經的那個郁眠,林見深還會喜歡她嗎?

這個問題,郁眠不敢想,更不敢問。而且本來也不實際,深究起來有點鑽牛角尖的意思。

車子往郁家方向開去,城郊建築稀少,今天天氣又不好,路上都沒見到幾輛車。

行道樹落光了葉子,無數枝桠張牙舞爪的伸向天空,郁眠沒有說話,怕打擾到林見深開車,她将腦袋靠在窗戶上,看窗外的景色。

前方是一條筆直的道路,瀝青路面平坦寬闊,不時有車輛飛一般的從旁邊射過,天際的灰色雲層壓的很低,車載空調響着細細的嗡鳴聲,郁眠逐漸感覺困倦了,眼皮子開始打架。

這時,她的眼角餘光突然瞥到左側一條隐蔽的岔路口,有一輛大卡車飛快的沖了出來。

它來的太快了,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他們的車一般。

時間都仿佛變得緩慢,眼前的一切如同慢放鏡頭,這一幕和之前郁眠經歷的那一場車禍何其相似,同樣是在離開墓園的路上,同樣是藍色的卡車,同樣從岔路穿插過來。

郁眠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瞪大,濃烈的恐懼席卷了她,讓她發不出來任何聲音。

如果那輛車撞過來,直接就會撞到這輛車,她會死,她毫不懷疑。

難道這就是命運嗎?她注定死在這條路上,這些偷來的美好,也注定不屬于她。

極致的驚恐過後,就是巨大的絕望,然而就在這危急關頭,郁眠卻非一般的冷靜了下來。

她的旁邊,坐着林見深。

卡車來的太快太突然,顯然他也發現了異樣,現在再踩剎車已經來不及,他飛快的打方向盤,把車頭向右拐,想要讓車尾對着岔道那邊。

他額頭浮現冷汗,還轉頭跟她說了一句:“別怕。”

郁眠努力的沖他微笑,然後毫不猶豫的解開安全帶,再那紅色的鋼鐵猛獸沖過來時,撲向了他懷中,抱住了他的身子。

如果注定要她死,她希望能夠保護住他。

可令她不敢置信的是,林見深的反應那麽快,那麽迅速,就在她向他撲過去的那一剎那,他就瞬間懂得了她的打算。他的一雙手臂将她緊緊的摟在懷裏,然後用力側了個身,将她緊緊壓在座椅上。

巨大的撞擊随後而至,哐啷一聲巨響,車子被撞的向右側滑行一段距離,然後停了下來。

郁眠腦中一片嗡鳴,手臂和小腿一陣劇烈的疼痛,擋風玻璃和窗戶一瞬間碎裂,車門也扭曲歪斜,那些細碎的玻璃渣炸開,刺入肉中疼痛難忍。

她仰着臉看向伏在她身上的男人,他的臉色白的像雪,一雙眼黑如濃墨,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打急救電話,別怕,我們會沒事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閉上了眼睛,沉重的、無聲無息的放任自己壓住她,那雙緊摟住她的手,松了開來。

郁眠眼眸瞪大,淚水洶湧而出。

她抖着手,表情一片空白,完全憑着本能去掏手機,她的手機裝在衣服口袋裏,在裏面,他壓着拿不到,可她摸到他放在外套裏的手機。

摸出那只屬于他的手機,她顫顫巍巍的按亮,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擡手抹了一下眼睛,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手機有鎖,她六神無主的去拿林見深的手,結果在他腰側摸到微微的濕潤,淚水頓時大顆大顆砸下來,掉個不停,郁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終于想起不用解鎖也可以撥打急救電話。

她按下撥打,嘟嘟的聲音不急不慢的響着,她心急如焚,感覺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許久。

電話終于接通,她一張嘴,露出的卻是崩潰的泣聲。

“您好這位女士,請問您需要什麽幫助?”

“我、救救他,你們快來……求求你們救救……快來救他啊……”

“女士請您說清楚一點,不要急,請告訴我們事情經過好嗎?”

郁眠使勁深呼吸:“我這裏、發生了車禍,你們快來,快點,求求你們了,他快要死了啊!!!”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好的女士,為了準确定位,請您不要挂斷電話,我們将立即連線附近120和警局……”

電話裏的聲音逐漸遠去,那邊依稀在說着話,郁眠卻什麽也聽不見了,潮水一般的悲傷将她整個人淹沒,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眼前變成一片不見光的黑暗。

她不敢抱他,怕碰到他身上的傷,使情況加速惡化。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攏住他擱在身側座椅上的手,仿佛碰一個脆弱的易碎娃娃。

突然,有一只冰涼的手指,輕輕的,柔柔的碰了碰她的手背。

哭聲一頓,郁眠連忙低頭看去,只見林見深擱在她掌心的手,輕輕的動了兩下。

她使勁眨眼,眨掉眼裏的水汽,側頭看他窩在她肩上的臉,他的臉還是那麽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漆黑的眉越發濃黑,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你、你沒事對不對?”

郁眠眼裏浮現希冀的光,她雙眼緊盯着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微之處。

然而沒有變化,他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對她說話,依然像個破碎的人偶般,安靜的沉睡着。

可他的手,那只乖巧的躺在她手心的手,再次輕輕的,柔柔的,慢慢的,碰了下她的手指。

郁眠破涕為笑,又泣不成聲。

他還醒着,他沒有死,他還活着,他一定會活下去。

郁眠捧着珍寶一般,捧住他的手,原本完美如工藝品的修長的手,此刻布滿了細小的玻璃劃出來的血痕,血水沾染了她的掌心,她卻絲毫不在意。

等待救援的時光格外漫長,聽說只要保持神智獲救的機會就很大,為了不讓他陷入沉睡,她對着他耳邊說話,把那些想要告訴他卻沒有說出口的,那些曾經過往的回憶,全都一一講給他聽。

她靜靜的說,男人靜默的聽。

“林見深,你不許死,聽見沒有,你要堅持住,我們會獲救的,一定會沒事的。”

——我們會沒事的。

“你是那麽多森粉的光,是我們無數人的救贖和信仰,你不能倒下知道嗎!你要是死了,森粉們怎麽辦?我怎麽辦?”她眼淚一直淌,那麽多那麽多的淚水,好像要把她一生的眼淚都在這裏流幹。

──別哭了。

“你恐怕不知道,其實我是木棉,我猜你恐怕也不記得木棉是誰,但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粉絲,你的第一個粉絲,那個最忠誠的、發誓要守護你一輩子的木棉。”

──我知道,我都記得。

“還有一個最大的秘密,你一定不知道,其實我不是現在這個郁眠,這個郁眠兩個多月前死了,我那時候發生車禍,然後變成了現在這個郁眠,剛剛我去看望的,就是我以前的家人,還有我自己。你說離奇不離奇?”

──難怪,曾經的你和現在的你差異這麽大。

“原來的我,也叫郁眠,是你資助的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女孩。十二歲被你資助,我想報答你,就成為了你的粉絲,你絕對想不到吧,你一直是一個小女孩生命裏的曙光,你照亮了她人生的道路,如果沒有你,就沒有她,也就沒有了現在的我。”

──……原來如此。

她嗓音顫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覺捧着的那只大手,在她掌心無力撓了兩下。

他一直在告訴她,他在聽,所以不要悲傷,不要難過。

“我愛你,我愛你,我比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你對我的意義,已經不止于偶像和信仰,不論你愛不愛我,不論你記不記得我,不論你怎麽看待我,你都是我活下去的動力,是我生命的支柱,是我這麽多年來,與這個世界唯一的牽絆。那個幼年失去所有親人的小女孩,曾經多想逃離這個孤獨的世界,是你拉住了她,現在你要放手了嗎?”

──我很慶幸,曾拉住了你。

遠處傳來呼嘯而至的急救車,身下的少女身體猛的一震,她使勁伸出右手掰開車門,不顧被凸起的鐵皮磨出傷痕的手,沖着外面大哭:“來人啊!救命!”

郁眠的左手仍握着他,她在他耳邊哭泣,哭的他心髒都隐隐做痛。

“我們得救了,林見深,我有沒有說過,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愛你。”

他用盡全力,抗拒那股越來越強的拖着他沉睡的引力,在她柔軟的手掌心,輕輕點了三下。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沒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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