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躺在床上半個月我嚴重懷疑自己已經發黴了,直到太醫說可以下床走走,我迫不及待的從床上蹦下,把太醫後面那句“仍需好好調養”的肺腑之言當成了廢話。
我前後偷偷的試探過宇文宮,好在當時情況混亂,他好像并沒有聽到我的那聲“宇文徴”。
我病好了一大半,心情也好了一大半。心情好了一大半,病又好了一大半。
我站在院子裏,仰頭迎着冬日裏熱烈的陽光,如此好的天氣,天空居然飄起了飛雪,紛紛揚揚的雪花撒在臉上、身上。
折了支淩寒獨放的白梅,心頭想的話脫口而出:“雨雪瀌瀌,見晛曰消。雨雪浮浮,見晛曰流。 ”
“詩夫人好雅興!”清脆的女聲響起。
一抹綠色沒入眼中,是她——瑛妃娘娘。
我福了福身子向她請安,她一把扶起我,甜甜一笑道:“不必多禮,我這次來是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的,我已經和姑母解釋清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被馬鞭絆倒的。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我愕然呆住,好一個灑脫幹淨的女子。她清麗的臉上帶着和煦的笑,沒有嬌柔做作。
“詩宋不敢…”我猛然記起那時太後要發難時她掙紮的表情。
“如果你原諒我的話,那我們以後就是好姐妹了!”她上前拉住我的胳膊。
我又是受寵若驚,想不到皇宮裏要交到朋友也是這麽容易的啊。
“……”她又一把親熱的拉住我的手,我拒絕不了,任由她“輕薄”。
一來生,二回熟。當瑛妃不知第幾次踏進秋水宮後,幺兒對她的稱謂已經從竹葉青娘娘變成了綠色毛毛蟲娘娘,又從綠色毛毛蟲娘娘規規矩矩的變成瑛妃娘娘,再然後又從瑛妃娘娘親熱的成為了承瑛姐姐。
當承瑛說要帶我們出宮逛逛的時候,我和幺兒高興的幾乎要脫口叫她一聲姑奶奶了。
起初,我們還以為她的動機不純,後來接觸久了,慢慢發覺承瑛她壓根就沒什麽動機,真的只是因為深宮內院有太多的無聊,大家都是寂寞之人,找個伴而已。再說,我在宮裏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又得罪太後,大家都避之不及,身上也沒東西好讓她算計或者讨好的,要說讨好,她和太後的關系衆人皆知,她不揣測我們的動力已經是心性單純的如明鏡了。
我和幺兒商讨了一夜,決定這次出宮要花光積攢了一年多的月俸,好好血拼一頓。
我們兩個磨拳擦掌,一個晚上興高采烈的沒有怎麽睡。我和幺兒往日在大街小巷野慣了,突然把我們禁足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宮內院,明天要重溫從前的自由感,心情怎能不澎湃?
此種情感是在皇宮以外的人和一直待在皇宮內的人都不懂的。第一種人是不曾失去過自由的人,他們未失去過自由,不懂自由的美好。第二種是從來不曾獲得過自由的人,他們不懂自由的美好,因此不會向往。
這種情緒就好比一個人在監獄裏呆了許久,終于要放開枷鎖,重獲自由。當然,我和幺兒是去而複返的“犯人”。
第二天天氣不負衆望,又是難得的大太陽。
我帶着和陽光一般炙熱的心和承瑛坐着馬車出了宮門,她持有太後的腰牌,馬車輕輕松松的避過侍衛的重重檢查。
在車子抵達車水馬龍的大街時,我和幺兒激動的抱着對方傻笑。
鄰近年底,街上小店無不張燈結彩,所到之處皆是一派喜氣洋洋。
我和幺兒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每種小吃都不放過,直到吃的肚皮圓鼓鼓再也吃不下後,我們把目光對準飾品小店。
“你們吃的這麽飽,等下去天香樓還吃的下?”承瑛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和幺兒。
“天香樓?你是說帝都最好的酒樓,天香樓?”幺兒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
“除此以外帝都還有第二個天香樓麽?”她淡淡道:“對了,等下還要給你們見一個人,此次出宮他怕是還不知情……”
承瑛接着說了什麽我無心再聽,我們聽了承瑛的話早已口水之流,後悔的摸摸肚皮,早知道不應該吃這麽飽,不對,不應該這麽早把自己喂飽。又感嘆,有錢真好!
等我們到達天香樓的時候,酒樓裏早就人滿為患。承瑛不慌不忙的帶我們走進了一間雅致的包廂,幺兒歡呼雀躍地蹦蹦跳跳,我比她低調,在心裏歡呼雀躍地蹦蹦跳跳。
有朝一日我也能上帝都最好的酒樓點最好的菜了!
“給我們來一套皇帝套餐吧!”承瑛是熟客,連菜單也沒看就點了菜。
我心下震撼不止,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大不一樣,這皇帝套餐光聽名字就很豪華。
天香樓因被每位皇帝品嘗過菜肴而聞名天下,每道菜品都是絕佳的上品,價格也是絕佳的上品,泥鳅在這裏也能賣出鮑魚的價位。
上菜時卻讓我大失所望,皇帝套餐盡是包子、炒青菜這類小菜。
我不惑地想問問小二是否上錯菜,承瑛笑意淺淺說:“詩宋,這的确是皇帝套餐。”
我更加不解,聽她續道:“你有所不知,當今皇上當初光臨天香樓時,點的便是的這些菜。這些菜現在被當作套餐來賣,每日暢銷量位居天香樓榜首。”
原來是宇文宮吃過的!宇文宮果真是位勤儉愛民的好皇帝,他點的都是些便宜的素菜,讓尋常老百姓也能偶爾上天香樓奢侈一把吃皇帝吃過的飯菜。
廂房卷簾被人拂起,我擡頭看見那張臉的時候,震驚的咬着半個包子含在嘴裏忘了咽下。
绛紫色的衣袍把他的臉色襯得明亮,英俊淡漠的眉目,神色一如繼往的冷清。
“宇文宮?”我愣愣的叫他的名字。
承瑛看到宇文宮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訝色,原來她剛才說要帶我們見個人,莫不是就是宇文宮?但她在聽到我直呼宇文宮名字的時候訝了,眼神直直看過來。
我們三個同時起身請安,宇文宮意料之中的攔住我們。
幺兒拘禮的站在我身側不作聲,我震驚過後,該怎樣繼續怎樣,重重的咽下包子,端起桌上的茶水嘩嘩喝光,在他面前我一向是沒有顧及形象的。
我準備抹抹嘴巴的時候,怎麽也下不去手了。
廂房裏又迎來了一位貴客——我日思夜想的宇文徴。
他溫和的五官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又是一身米白的衣袍,白色這個顏色仿佛天生為他而造,月色一樣柔和的白,在他身上總能穿出渾然天成的溫柔。這樣的顏色要是宇文宮穿,鐵定穿出比冰塊還冷漠的意境。
他移步坐下,默默看了我們一眼,最後把目光定在承瑛身上:“承瑛,今日比平常熱鬧不少。”說完,又是一個淺淺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