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大年初一依慣例各宮嫔妃需到安泰宮向太後娘娘請安，再去鳳鹫宮向皇後娘娘請安。
昨晚剛剛得罪過太後娘娘，今日萬不能遲到，給人留了話柄去。我迫不得已地早早起床，一整晚睡眠時間不過一個時辰，拖着疲憊的身體馬不停蹄地梳妝打扮。
“夫人，我和小梅陪你去吧。”幺兒将最後一只荷花玉簪插入我的發髻後，緩慢說道。
總算圓滿結束，我頭也沒擡：“不用了，我去和暢宮同承瑛一道就好。”
幺兒低下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夫人……詩宋姐姐……會不會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幺兒了？”幺兒喃喃出聲。
我大吃一驚，來宮裏一年多她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小丫頭哪來的古怪念頭？莫不是因為近日我和承瑛走得近些她就以為我會舍他而去？遂摸一摸她的腦袋：“怎麽會，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她亮晶晶的眼眸盯着我的臉，喜開顏笑：“真的？”
我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肅聲道：“真的！”
她立馬歡呼雀躍地跳起來。
不是我不想讓你們跟着，只怕太後等會兒再為難我，我拿什麽保護你們？我不想拖累你們……
和承瑛一起去，以我和承瑛的交情，就算太後娘娘到時要發難，承瑛定不會見死不救。而她保得了主子未必保得了奴才。
去和暢宮的路上，心情異常的好，只因枯灰的樹枝沉寂了整個冬季終于吐出了脆綠的尖芽。它們迎着新年最明媚的陽光，探出好奇的腦袋與微帶凜冽的春風打交道。
妃子品級的待遇果真大不同，和暢宮外挂了很多五彩缤紛的錦旗，和樹上零星的綠色相得益彰，一派生機勃勃，放眼望去似置身萬花叢中。
我料想她家後花園的景致一定更為豔美，我去看一眼再去找承瑛吧，心下想着腳步已繞過前院向後院走去。
“我們放過詩宋吧！”承瑛清麗的聲音被她壓低了不少，但我還是聽到了。
“為了我犧牲的人已經太多了……”依然是承瑛的聲音。
詩宋？她是在說我吧？
笨承瑛，要講悄悄話理應挑個僻靜的地方嘛！不對……在自家的後院說悄悄話已經很僻靜了好吧。那也應該派重兵把手嘛！也不對……等會兒悄悄話也有可能被重兵聽了去。
我有着正常人窺聽別人講悄悄話的正常反應，畏手畏腳的探出一雙大眼，卻看到宇文宮背手站在一株枯燥的柳樹下，挺拔的身姿，衣角随着微風擺動。我心頭一動，堅定了畏手畏腳的動作，決心把這個動作堅持到最後。
“你和她們不同。”宇文宮清冷的聲音中難得的有絲溫度。
“我不想再有人為我犧牲了……”承瑛停了停，“為了引開她在我身上的注意力，你假意寵幸了那麽多嫔妃、夫人，到最後她們哪個不是死的凄慘？最可悲的是她們連自己為什麽而死都不知道，她們都只是我的犧牲品，如果不是為了我，她們不會死……”
話尾承瑛激動的語調有哽咽。
什麽叫引開注意力？什麽又是假意寵幸？什麽又叫都是她的犧牲品？
眼前一黑，心口一陣絞痛，痛得我差點昏死過去，那種痛比打了一百杖還痛。
我詫異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不清，原來是積攢在眼眶裏要脫眶而出的眼淚模糊了眼。
“你和她們不一樣。”宇文宮仍是清冷的聲音，不同的是沒有了方才的溫柔，讓人不寒而栗。
“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了……特別是詩宋，她是那麽單純善良的女孩子……你不要再去找她了，你不去找詩宋她便不會再刁難她了。”
最後她語中帶泣：“我們會把她害死的……”
我抹開眼裏的淚水，想要看清宇文宮的反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眼淚越抹越多，好像永遠流不完，擦不完。我一直不停的擦眼淚，卻還是沒能擦幹，最後放縱地任由眼淚泛濫。
我僥幸的想，或許，或許是誤會？等了很久沒再聽到宇文宮作聲，他沒有解釋，也沒有表示，除了那句“你和她們不一樣”他再也沒說過其他話。世上沒有一刻能比那時安靜，安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裏的，只是邊走邊抹眼淚，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接下來要走去哪裏……
這一定是新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假意寵愛？原來是這樣啊……他夜夜翻我的綠頭牌，晚晚移駕秋水宮不過都是他的謀劃，為了保護他心愛女人的計策。
他讓我成為衆人的焦點，不過是為了他的額娘不會去為難他的心上人。他竟是這樣保護着她，犧牲再多人也再所不惜，只因她和別人不一樣。他要保護她到什麽時候呢？到他的額娘過世後再光明正大地把對她的愛公諸于世麽？
第一次見到承瑛時還惡意幻想，要是宇文宮獨寵承瑛，太後會是怎麽樣的矛盾糾結體。它不是幻想，它真實發生了，而結果是，她對于他是特別的，他把她隐藏的很好。
從我選擇喜歡他，我便沒有後悔過，哪怕知道他不可能只愛我一人，哪怕被太後、皇後折磨的身心俱疲，也沒有怨恨地想過要放棄。只要想着能喜歡着他，他能時時陪着我就是好的。
可笑，可憐，可怕的是他連一點點的好感都沒有施舍給我，有的只是欺騙、利用。
我在宗人府時，還自作多情的想過若有一天太後要廢了我，定不讓他為難。如今看來以我在他眼裏卑微的利用價值，他根本就不會有為難這種可笑的情緒。細細思及，他确實從未說過愛我之類的話，連一句甜言蜜語都不曾有過。
還好這些想法不曾和別人說過，否則鬧了個天大的笑話，不把人家笑死也得把自己哭死。
我猛然想起承瑛當日在宗人府說過，說如果有一天他傷害了我，叫我不要怪罪他，他有苦衷……他的苦衷……他的苦衷是為了她，當初對我說這句話的女人。
我又突然明白承瑛當時眼裏濃的化不開的自責和內疚是為了什麽，她早知他接近我的目的，而我在他們中間像個跳梁小醜……
這個明白明白地有些晚，也算白明白了。
緊接着，我又深痛的領悟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他為了另一個女人不惜把我推向風口浪尖，不在乎我的生死，或者說他本意就是想讓我死。
欺騙利用都不算什麽，或者可以說它們出現的最終目的是因為他想讓我死……他想讓我死！他想讓我死！他想讓我死！曾想過各種死法，被各種人殺死的死法，太後、皇後……卻不曾想，竟是他要置我于死地。
我被自己的念頭壓得喘不上氣。我好想逃離這裏，不管去哪裏，只要離開這裏就好……
想逃脫的念頭竄上大腦，我狂奔了起來，眼淚沒有停滞過，哽在喉嚨已久的壓抑感化為一串串嗚咽聲，終于泣不成聲。
我跑了好久好久，不知道跑到了哪裏，腳踝和小腿有些酸痛。我恍然心酸地想，為什麽怎麽跑也跑不出心痛。
心如利刀狠狠宰割的痛，超乎血肉模糊的痛。
腳下被不知名的物體絆了一下，我直直地摔向地面。四肢百骸傳來的痛楚不及心上的萬分之一。
我沒有起身，趴在地上痛哭出聲……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一個清澈的聲音聲聲呼喚着我。
我停不下抽泣，仍舊埋頭痛哭。來人一定覺得我沒用極了，這麽大個人被絆了一跤就賴在地上哭着起不來。
“姑娘，節哀順便。”
他确定他是在跟我說話？
我緩緩擡頭……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收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