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李默說，在大過年還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除了我一定就是家裏死了人的。
因而他第一次看到趴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的我時，就勸我節哀順便。
他當時是這麽問我的：“姑娘，你是家裏人死了，還是家裏人去世了，還是家裏人活不了了？在下李默，你是哪個宮的宮女？請問在下有什麽能幫助姑娘？”
在他說出他是太後當前的紅人李默——李丞相之子後，我忍住一巴掌抽暈他的沖動。
我仍是趴着，看着他秀氣的臉，一把抓住他的繡有翠綠青竹的袖口，哀求的望着他。
他的臉忽然像染上了彩霞，羞澀并無抗拒。
我凝視他的雙眼，沒有絲毫猶豫，果決地說：“我要離開這裏，你能不能帶我出去？”
李默沒有拒絕，他讓我換上了一套男子的衣着，帶我出了宮，把我安置在他的家裏。
李默沒有和李丞相同住一處屋邸，只因李丞相私底下很反對他對廚藝的熱忱和執着，盡管太後喜歡李默做的菜也不改變李丞相的看法。
也許我習慣的素衣着裝沒有皇帝的夫人該有的特色——大氣華貴，他到目前還一直以為我只是個小宮女，而且還是遇到種種不幸，即将被主子責罰的小宮女。我考慮到種種不便，也沒有向他說明。
到達了他的府邸後，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時的舉動有多危險，萬一他把我送到太後面前，我就非死即殘了。
真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默今早過來的時候帶了兩樣他的拿手好菜，我吃過後給他提了個建議，比如說，那天他遇到我應該這麽問：“姑娘，你是家裏人去世了？還是家裏人去世了？還是家裏人去世了？”
李默聽了表示同意。
我又開始犯糊塗了，這個秀氣的白皙的李丞相之子為什麽把我留在他的府裏呢？不當奴才使喚也罷了，還好吃好喝地把我當祖宗一樣伺候着，對我言聽計從的。
思來想去的想不透，我放棄思考，好好享受眼下難得的自在。
今日是出宮第五天了。
我心裏甚是想念幺兒，當日走得匆忙倉促，忘記把她也打包帶走。
恍惚朦胧地想起她在大年初一對我說：“詩宋姐姐，你會不會有一天不再需要幺兒了……”
我還信誓旦旦的保證她是我一輩子的妹妹。結果不到半個時辰我的舉動就讓我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
想着想着，心也跟着恍然鈍痛。
到李默府邸的這五天，本以為會是解脫出來的輕松，誰曾想竟是度日如年。
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線硬是活生生将我劈分成迥然不同的兩個人。
天色一晚，我就難以自抑的哭泣。地上一只小小的螞蟻都能讓我悲傷的痛哭流涕。
我好想幺兒，想念她甜甜的叫我夫人，想念秋水宮的一切，那裏的人沒有貴賤之分，逢年過節大家其樂融融，那個讓我發了瘋想要逃離的地方，真的離開了，又是讓人如此懷念。
我還知道，我想承瑛了，想念她清麗時而憂傷的臉，想念她時常愛笑話我的搞怪模樣……
我還清楚的知道，我很想他……宇文宮那個惡人。傷我至深的大惡人！
我想念他溫柔的樣子，想念他清心寡淡的樣子，想念他對我好的樣子，想念他把我橫抱在懷裏的溫暖，想念他從背後抱住我的溫暖，想念……想念他的一舉一動。雖然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鏡花水月。他這個人冰冷的不像話，卻在我心裏留下了最炙熱的烙印。
每當想到他時，眼淚流的最為洶湧，當即打定主意，次日一大早就懇求李默帶我回宮。
我卷縮在被窩裏，假裝自己還在秋水宮，假裝自己處在宇文宮每日來秋水宮躺在我身側我們心照不宣地守着沉默的夜晚。
好不容易挨到黎明日出破曉，又後悔的想抽自己一耳光。
怒罵自己，孔詩宋，你怎能沒骨氣到這地步？你還要再回到那個地方當大家的笑話麽？幺兒固然重要，可是她以後總會長大，總會有自己的新生活。
每日睡眠足，頂着烏青的黑眼圈，邏輯思維卻清晰的可怕。
随後鎮定思痛，開始一天平靜無波的生活。修修花，剪剪草，嘗嘗李默做的美味佳肴，偶爾欺負李默，不算美好卻簡單充實的一天生活。
最無奈的是，因為夜晚總有無盡的悲傷，所以我連賞月都不敢賞了。
不知外人為什麽皆贊李默有智慧，才華橫溢，秋水宮的丫頭們也愛慕地說他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但我和他處了這幾日，卻沒看出以上任何一個特征。
當然不得不承認，他做的飯菜絕對是一流的好吃。所以即便我夜夜失眠憂思，卻沒憂成一個弱不禁風形瘦憔悴的瘦子。
由上總結，他不過是個長着秀才臉蛋操着廚師手藝的一位普通官二代。至少在我眼裏是這樣的。
“今日入宮聽聞皇後娘娘丢了養了兩年的心愛小貓，皇後娘娘哀思成疾，茶飯不思，太後娘娘請我這兩日有空閑的話入宮給皇後娘娘準備飯菜。宮裏為了這只小貓，找翻了天，皇上還調動了禦林軍搜尋。”
李默極少跟我說宮裏的事，今日中午他和我說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聽岔耳了。
“那只貓很名貴？”我把玩着手裏的青瓷杯。
“倒也不是名貴，好歹養了兩年。養出感情。”李默的目光随着我手上的茶杯移動。
我聽了啞然失笑，我一個大活人在宮中待了一年多了，憑空消失了無人問津，便是只貓也比我重要的多。
我還傻乎乎地把傷心當夜宵吃。人家根本不在乎。
我理應振作起來。
振作起來後，明顯發現振作的只有食欲。吃的比平常多，哭的比平常少。我為自己的進步沾沾自喜。
我恢複了未入宮前的生活，不過比入宮前惬意許多，因為我找到了為我一切開銷掏腰包的金主——李默。這兩日，無聊的時候拉着李默逛逛街吃吃喝喝地打發日子，忙的時候不多，就是瞎折騰他那比起秋水宮玲珑小巧了多的庭院，我們一起在院子裏種了各個品種豔麗無比的花。
兩日後，李默踏着一院子的花香步入我的廂房。
“詩宋，今日太後娘娘又遣我去給皇後娘娘做飯了。”
我本對這方面的消息失去興趣了，但聽他語音有疑惑，又提起了好奇心。
前兩日他告訴我，宮裏已經鬧翻天了，宇文宮親自領兵對整個皇宮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天下第一美人終是打動了帝王心，為博紅顏一笑，對一只貓都上心到這般地步，都七八天了還在找。
看着他的上心，我傷心過。
但當我擡頭看着蔚藍的要滴出水的天空時，那裏清新的自由空氣使我釋懷地一笑，我已經出來了，宮裏的紛紛擾擾再也與我無關。
“做了什麽好吃的？”我漫不經心的問。
“這做了什麽好吃的還不打緊，我只是覺得好生奇怪。”他蹙了蹙眉頭。
“奇怪？”我也跟着他蹙了蹙眉。
“對。太後娘娘說皇後娘娘食欲不振，可奇特的是，我每次給皇後娘娘做的飯菜她都吃了很多，全然看不出有食欲不振的症狀。”他還用那種你也覺得很奇怪吧的眼神看着我。
“有什麽好奇怪的……你一個廚子做好你的菜就好了嘛，也許是你做的菜太可口了……又也許人家皇後娘娘化悲憤為食欲也不一定啊！”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好吧……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我上好菜要退下來的時候，聽到敬事房的太監來通報說皇上今夜翻了皇後娘娘的牌子時，皇後娘娘眉開眼笑的樣子确實不像外界傳聞的郁郁寡歡……”
在聽到翻牌子那三個字的時候，以為平靜無波的心還是生疼了一下，我仿佛能看到他清冷俊美無雙的臉上帶着從容淡定，伸出他修長冰涼的蒼白手指翻了皇後牌子的模樣。
“看到滿院子的花了吧？都是我的功勞～”我岔開話題。
衆人眼中智慧無雙的李默先生居然馬上加入我的話題中，好似我們原本的話題就在這花花草草上。
“沒想到短短兩日，你竟能将院子打理地井井有條。真是有心了！”他由衷贊嘆。
這贊美讓我很受用。有心也要有能力啊！往日在秋水宮都有人打理好了，當然不需要我親自出馬。
“我想着再移植些百合進來，院子都是些牡丹等紅豔的花色，不免俗氣，百合清爽脫俗，倒能增添不少生氣。”我建議道，因為錢在他的荷包裏，我只能先建議。
“嗯，不錯。我到時候讓福管家帶你去花市轉轉，挑些好的回來，價錢不是問題。”他若有所思又接着道，“我這幾日正苦思如何把花的清香添進菜肴裏，百合乳鴿？這個好像不錯……”他自顧自地說。
我：“……”
我要幫幫他，不能讓他這麽辣手摧花糟蹋我的心血。
“對了，我轉念一想，百合好像顏色太素了，不少我們種點菊花好了～”我又試着建議。
好在他對百合花并不是很熱衷的喜愛。他不消一瞬就欣喜地說：“菊花好啊！”
緊接着又說：“等花開了，晾幹了能泡了菊花茶，又能做菊花糕，我還能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做出別的樣式的菜，比如說菊花清炖鲈魚？”
我：“……”
我耐心地道：“好像菊花不是很吉利，不然我們種芍藥吧！”
“芍藥也不錯，功用雖沒有菊花多，但好歹是味中藥，等花開了，我到時候開發看看能不能來道芍藥炖鹧鸪……”他的想像力真是前無古人的強悍，都是等花開了想盡辦法如何摧殘它們。
“我覺得我近來很是喜歡仙人掌。”我邪惡地說。
李默：“……”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晚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