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打啊[抓蟲]

孟辛沒想到孟正宇在家裏。

電視在放新聞,何舒碧看推門進來的孟辛幹站在原地,眉毛一斜:“人都不會叫嗎?”

“爸。”孟辛這才走進來,“什麽時候回來的?”

“下午。”孟正宇坐在沙發上,審問一樣地看着他,“你去哪裏了?又出去和那群流氓混了嗎?”

孟辛沒說話。

何舒碧道:“你爸問你話呢!啞了啊?”

孟正宇哼了一聲:“站過來。”

“我回卧室了。”孟辛不想和他們多說,轉身就朝自己房間走。這個無視的動作惹火了本就心情不好的孟正宇,他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扯住孟辛的手臂,一巴掌扇了上去:“你翅膀硬了啊!你老子都不搭理!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學習成績拿不出手,天天不着家,出去當小流氓,長大了就是大流氓!我怎麽有你這麽個兒子!”

他說着又是一巴掌,還不解氣,從茶幾上抄起遙控器往孟辛身上招呼:“只知道給我們丢臉!臉都被你丢盡了!”

孟辛一如既往地沒有躲,只憑着身體本能聳着背。他麻木地想每次孟正宇回來住都會先揍他一頓,簡直像不打他就住不安穩似的,真好笑。

想到這裏他還真的笑了笑。

“你還笑得出來!”孟正宇手裏拿着遙控器打向他的臉,“很好笑嗎?啊?你怎麽一點廉恥心都沒有!”

孟辛嘴裏有了點血的味道,知道是牙齒磕破了口腔裏的肉。

他只覺得胸口一團火焰在冷冷地燒,燒得他整個五髒六腑都在痛。

他閉了閉眼,陡然沖孟正宇吼:“你有本事打死我啊!你以為你不丢臉嗎!?”

孟正宇都被他吼得愣了愣,但随即而來是更膨脹的怒火。他氣得聲音都在抖:“好、好……”

Advertisement

他四處看了看,喘着粗氣進了陽臺。何舒碧本來一直皺眉不語看着的,這時也忍不住了,狠狠拍了一下孟辛的胳膊:“你怎麽回事!怎麽和你爸說話的?!啊?”

孟正宇已經拿着掃帚過來了。

“老孟,孩子不懂事教一下可以了,你這是要幹什麽。”何舒碧又轉過去對孟辛急道,“愣着幹嘛啊!快給你爸道歉啊!”

“你給我讓開!”孟正宇推開何舒碧,拿着掃帚朝孟辛打去,“你還犟!我打死你!”

他手下沒留情,每一下打下去都實打實地讓孟辛肌肉繃緊一次。他本來就虛弱,這會兒又是挨打又是激動的,眼前陣陣發黑,膝蓋竟然一軟,跪倒在地,忙撐住旁邊的沙發。

孟正宇居高臨下,一掃帚打在他身上。

何舒碧撲上來拉住孟正宇,毫無形象可言地哭號道:“你真要打死他啊!你神經病!那是你兒子!”

她纏得太緊,孟正宇硬被推得往後走了兩步,就算孟辛還一動不動,但他也打得不得勁兒,狠狠地把掃帚一摔,也不管拖着他的何舒碧,沖到卧室拿了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行李箱。

“又要走!”何舒碧拉着他哭道,“你自個兒算算都多久沒回來了?啊?一落家你就又要走!你眼裏到底有沒有這個家?”

“每次回來就鬧一肚子氣!我回來做什麽!還不如住宿舍!”孟正宇甩開她,出門把門關得震天響,何舒碧馬上打開門追了下去。

孟辛靠着沙發緩了許久,才爬起來把自己挪到沙發上癱坐。他累得想直接躺在沙發上睡了,想到何舒碧這麽半天都還沒回來,又不得不出門去找。

何舒碧自然是沒追到孟正宇的,她靠着路燈,光着一只腳,拖鞋就在不遠處的地上,但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抹眼淚。

孟辛一瘸一拐地撿了起來,走近她:“媽,我們回家吧。”

“回個頭!”何舒碧像終于找到了發洩途徑,搶過拖鞋啪啪打孟辛,“都怪你!都怪你!你爸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都忍着沒和他吵,就你嘴賤,把他給惹走了!這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

她嗚嗚地哭:“這個死人,一定是外面有人了,一定是。沒良心的……”

孟辛倦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守着她,知道又得折騰一整夜。

周一,孟辛沒能爬起來。

他身上一會兒熱得難受,一會兒又冷得受不了,嘔了幾口酸水,暈得天昏地暗,有那麽幾個瞬間,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高熱的體溫燒得他嘴唇開裂,他下意識地不斷用舌頭舔舐嘴唇,隐隐聽到外面有聲音。不一會兒,何舒碧把他卧室門打開了。

“你真沒去上學?”她詫異地質問,“居然還在睡覺?”

孟辛只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不由得蜷縮成一團,把被子蒙到頭上。

“嘿!你真是要翻天了,昨天把你爸吵走,今天就敢不上學在家睡懶覺。”何舒碧自己也沒睡好,太陽穴隐隐作痛,她幾步跨到孟辛床邊,一把把被子扯下來,“睡睡睡,我生的是頭豬啊?!”

孟辛無力地半眯着眼睛,不适地把頭埋進了枕頭裏。

何舒碧這才覺出幾分不對,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你怎麽了?喂?”

隔着衣料都能感覺出孟辛的體溫,何舒碧硬把他扳了過來,摸了一把他的額頭:“發燒了?”

她咕哝地放開手:“發燒了就吃藥啊,躺在裏面聲兒都沒有,你們班主任剛才打電話來說你沒去學校,我還以為你跑哪裏去晃了。家裏還有藥嗎?”

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何舒碧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了客廳,翻箱倒櫃一番找出一盒白加黑,扣出顆白片。她本來趕着出門上班的,臨時接了周麗娟的電話,水都沒燒,只能端一杯昨晚上剩下的涼白開回孟辛卧室。

她一看孟辛那死人樣就莫名火氣:“裝什麽死,哪有那麽嬌氣,快起來吃藥。”

“唔……”孟辛睜開眼,眼睛因為發燒而有些酸,不得不使勁眨眨,他也沒看是什麽藥,吃了之後一口氣喝幹了水,要冒煙的喉嚨才稍微好受點。他咽了口唾沫,問何舒碧:“媽,還有水嗎?”

“讨債鬼,還要你媽來伺候你了。”何舒碧瞪了他一眼,出去燒水了。

不知是吃了藥還是喝了水,孟辛覺得是要舒服點了,重新陷入半睡半醒的昏迷中。何舒碧請了假在家陪着他,見他只是一個勁兒的睡,把他搖醒喂了藥,下午還是去上班了。

一覺睡到下午,孟辛睡得不知時間,何舒碧進來喊醒他:“哎、你同學剛剛來電話了。”

“……徐簡?”孟辛只和徐簡交換過電話,漿糊一樣的腦子被這個名字刺了一下,竟然清醒不少,“他打電話來了?說什麽?”

因着他發燒,何舒碧今天下了班也沒去打牌直接回了家,啧啧道:“問你今天怎麽沒去上學,我說你發燒了。他就說要過來看看。你昨天說去同學家玩,就是他嗎?”

孟辛捂住眼睛,拉長聲音道:“他來幹嘛啊……你沒讓他來吧?”

“喲,之前都沒聽你提過你還有玩得好的同學。徐簡。”何舒碧回憶似地問道,“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呢……”

從沒把孟辛學校裏的東西放在心上,她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才回道:“人家一片好心,來就來啊,家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

孟辛呻吟一聲,都不想理何舒碧了。

徐簡來得很快,還很懂事地提了一塑料袋桃:“阿姨你好,我來看看孟辛。”

“徐簡是吧?來就來嘛,還帶什麽東西。”何舒碧有點意外,徐簡和她想象的樣子不太一樣,人以群分,孟辛都那副版樣,她還以為徐簡也是個不學好的。可這孩子幹幹淨淨,一看就是個懂禮貌的。

何舒碧掃了掃徐簡額頭的紗布,把人讓了進來:“不用換鞋,進來吧。”

徐簡邊走邊問:“孟辛發燒到多少度?”

“……就是普通的發燒。”何舒碧壓根沒有想到這一點,發燒就吃藥吧,這時被個高中生問到,她不知道,有點赧然,“他睡了一天了都,現在應該好點了。”

她含糊的話讓徐簡皺起眉,到底沒多說什麽,在掩着的房門上敲了幾下,才推開來。

“你來啦。”孟辛正在床上挺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腦仁更疼了,“你來做什麽,我睡一晚上就好了啊。”

“怎麽會發燒呢?”徐簡徑直坐在床邊,正要說什麽,等看清楚孟辛,表情一下僵了,“你臉上怎麽了?”

他面色一沉,把孟辛都吓了一跳:“是不是他們?”

這就是為什麽孟辛不想徐簡來了,何舒碧對他臉上的傷都習以為常,不當回事了,但徐簡不會。

孟辛心中十分矛盾,會煩他老追着問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心底某個地方又會為此開心。

他抿抿嘴,雖然覺得和孟正宇的沖突是家醜,很丢臉,但他不想徐簡再擔心其他有的沒的,也不想徐簡以為自己和那群人還有聯系。

畢竟他答應過的。

只有徐簡,孟辛不想讓他對自己更失望。

“沒,昨天晚上和我爸吵架了。”他撇撇嘴,故作無所謂地道,“把他惹急了呗。”

徐簡吃驚道:“你爸打的?”

何舒碧恰好端着洗幹淨的桃子進來,聞言插嘴道:“對啊,這死孩子,一點不聽話,把他爸都給氣走了。我真是……”

“阿姨。”徐簡側過身,直視她,“孟辛具有身體權、健康權,任何人,就算是父母都無權對他進行毆打和傷害。這是犯法的。”

他的長相和氣質本就不是親和的類型,認真起來的樣子就算是成年人也會覺得有壓力。何舒碧嘴巴半張着,後面半截說不出來,驚訝得接不上話來。

孟辛怔住。

何舒碧也怔住了,數落孟辛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她從沒在說自己兒子時被人反駁過,駭笑兩聲:“我管教我孩子都犯法嗎?國家什麽時候連這個都要管了?”

徐簡板着臉道:“對,未成年人保護法裏有規定,禁止對未成年人實施家庭暴力。我希望阿姨也能轉告叔叔。”

他語氣比平時還要慢了點,聽起來非常平靜沉穩。可孟辛總覺着他是生氣了,用手碰了碰徐簡搭在床上的手,等徐簡看回來時沖他使了個複雜的眼色。

孟辛都不知道自己想告訴徐簡什麽。

他想沖徐簡笑一笑用以緩解氣氛,可他結果只是傻兮兮地盯着徐簡。

徐簡不知怎麽理解的,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撫。

何舒碧被說得心頭火起,這哪裏來的小破孩,剛才居然覺得他有禮貌?真是看走眼了。

她臉上沒了笑模樣,好歹還有點成年人的氣度,不想和自己兒子的同學一般見識,只是也不再想招待他了,把盤子往床頭櫃上重重一放,出了卧室。

房間中一下靜了下來。

徐簡看着發呆的孟辛,微垂下頭:“抱歉。”

孟辛回過神來,虛弱地笑道:“幹嘛道歉啊。”

“和你媽媽這樣說話。”徐簡剛才的強硬在眼裏毫無痕跡,只剩下少年人的困窘,“讓你為難了吧。”

“……我媽這個人遇事兒不愛往心裏去,所以也不記仇,不會和你計較的。”孟辛咬着唇,那種感覺又來了,想對徐簡說點什麽,甚至為他做點什麽,“況且,你還是在為我說話嘛……謝謝。”

謝謝是不夠的,但孟辛現在卻想不到更好的詞。

嘆了口氣,徐簡撫開他額前汗濕的劉海,為指尖感受到的溫度而擔憂:“不管怎麽樣,他們不該打你。”

孟辛被那種若有若無的觸碰弄得很想躲開,但是看徐簡滿臉關心又不忍心,而且徐簡皮膚涼涼的很舒服,他都想挨着多蹭蹭了。

他心中有點怪怪的,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他微微緊張起來,卻無法更仔細地分辨那是什麽。

盡力無視這樣奇怪的感覺,孟辛努力把話題帶回平常的氣氛:“誰讓我欠揍呢?放心吧,我耐打的,這點不算什麽。”

“別這麽說。”徐簡的表情有些難過,仿佛剛才孟辛随口所說的話對他是一種傷害。這難過不知為什麽感染到了孟辛,讓他也難過起來,這難過沉甸甸砸在心上,升起一股姍姍來遲的委屈。

孟辛把頭轉向一邊,多說了幾句話讓他不停咽口水,可惜還是不能緩解灼痛。

他盯着牆壁,啞着嗓子道:“你總是這麽煩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