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榭芳苑院內靠窗的那棵白木芙蓉今年開得早,這才七月份便開了,一朵朵栖在枝頭,嬌俏可愛得緊。
一只鳳尾蝶停在了花上,由此順着窗戶看進去,室內那紫鎏金獸形香爐四周輕煙袅袅,風輕輕吹過,幔帳輕搖、珠簾微晃發出“叮鈴”的清脆之聲。
一身着寶藍色蝴蝶紋輕薄羅衫子的少女輕手輕腳的進屋,撩起層層幔簾來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那少女輕聲喚道:“爺,該起了。方才王爺派人請您過去看戲呢!”
林琅玉蹙着眉翻了個身兒,道:“不去。才因他挨了頓打,還沒疼過呢!”
“這……”少女有些為難,“那畢竟是王爺,如何能說不去就不去呢?就是不去,這會兒也該醒了,再睡下去呆會兒夜裏該睡不着了。”
“別管他。”這時一個身着石榴紅裙、頭戴海棠步搖的少女笑着走了進來,“別管他!總之咱們是喊了他的。呆會兒王爺請不到人告訴了老爺,不過是讓老爺再打一頓罷了!又不幹我們的事兒!”
聞言,林琅玉從床上翻身而起,蹙着眉道:“你們以為那王爺是什麽好人?前兒他能送我禁書,保不準兒今兒就能帶我去窯子!”
這時,一個如玉石聲朗朗還帶着些許慵懶的聲音自外頭傳來:“本王如何就不是好人了?”
聞言,三人大驚!巧荷和靈栀是怕見外男,而林琅玉則是不料這忠順王爺居然親自養林家跑,也沒讓人通傳一聲兒!索性他還曉得不能擅闖人內室也就呆在外頭沒進來。
巧荷和靈栀三兩下替他穿好衣衫、帶好那玉,接着趕緊迎了出來。
只見一位龍章鳳姿、俊眼修眉、顧盼風流的清俊公子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鋪了秋香色撒花椅搭的楠木圈椅上,頭上戴着束發攢珠紫金冠、身着暗紫绛雲紋袍子,腰間系着一條玄色暗花錦帶,上頭挂着一條系了塊兒雙魚佩的銀絲宮縧。
此人便是那太上皇、皇太後的小兒子,當今聖上的幼弟,人稱“小千歲”的——忠順王爺。
“參見王爺。”林琅玉帶着巧荷和靈栀向着王爺行禮道。
巧荷和靈栀跪在地上,将頭埋得低低的大氣不敢出一口。
見他三人一塊兒從內室出來,忠順王爺眉頭一蹙,接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水靈、嬌俏的少女,緩緩開口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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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王爺恩典。”
“坐。”忠順王爺對林琅玉道。
林琅玉也不講究,在他身邊兒坐下了後對巧荷和靈栀道:“上茶。”
“是。”
巧荷和靈栀行了禮,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帶着幾個小丫頭用幾個描金紅漆托盤,端了兩盞茶和幾份果子、點心上來。
林琅玉和王爺各自接過了茶。
接着林琅玉瞧着那幾個姑娘個個兒噤若寒蟬的模樣兒,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想來也是,小小年紀便在這宅子裏呆着跟那籠中的雀鳥兒一樣。別說王爺,就是連老爺平日裏見得次數也不多,現如今又講究什麽“男女之大防”,也怪不得她們怕。
思及此處,林琅玉嘆了口氣對那幾個姑娘說道:“你們且下去吧,留我和王爺單獨說說話。”
聞言,幾個姑娘如獲大釋,沖着二人行了禮,便匆匆起身提着裙子離開了。
回到自個兒屋裏後,靈栀坐在那鋪了銀紅撒花椅搭的椅子上,猛灌了一口茶,道:“乖乖!這王爺來如何也沒個人兒通傳一聲兒?我們倒是其次,姑娘還在隔壁碧林院歇着呢!也不避諱!”
“定是同老爺說過了的,不然也不能進來。他是王爺,自幼養在宮裏的,規矩自然比咱們懂得都多。”巧荷道,“你看他身邊兒也沒帶個人兒,應是不願張揚的意思。不過,這也看出王爺待咱們爺親昵不是?跟王爺親近些,以後于他仕途定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靈栀笑着搖了搖頭:“我是斷斷想不了你這麽多的。”
接着,巧荷忙起身道:“我出去瞅瞅菖梨和桃怡兩個領月例回來沒。”
靈栀笑道:“成,你去吧。昨兒姑娘拜托我給她打兩個絡子我還沒打完呢!”
衆人退出去後,一時間室內只剩了林琅玉和忠順王爺兩個人。
二人相識這麽多年了,沒有外人說起話來自然也就不拘束了。
只聽林琅玉道:“好好兒的你來我家作甚?也不叫人通傳一聲,吓了我一跳。”
“自然是告知了林大人的。”忠順王爺拿着他的那柄描金玉骨扇輕輕搖着,“若不是這麽悄悄兒的來,我能聽到你說我壞話?”
接着,他收了扇子,用扇柄挑起林琅玉精致的下巴,眉尾一挑,道:“瞧不出來呀!還會在背後嚼本王的舌頭了,你自個兒說說,本王該怎麽罰你?”
林琅玉拍開他的扇子,道:“還說呢!今兒剛挨了頓打,都因你!”
聞言,忠順王爺忙拉過他的手,正色道:“如何挨了打了?可疼?”
接着,他輕輕撸起林琅玉的袖子,看着那瑩白肌膚的道道紅痕,心裏一揪:“這林大人也是,如何打得這般狠?好在我自宮裏帶了好些靈脂消淤膏來,待會兒我讓人盡數給你帶來。”
林琅玉本想說,只是看着吓人些,其實不太疼。然而,他又想到自己這頓打就是因這人挨的,因而說道:“還不是都怪你!我才多大年紀?你就送些邪書給我。被我爹看着了,他以為我不學好,能不打嗎?”
聞言,忠順王爺一愣:“那書……你看了?”
看?那自然是看了。只是,對于作為看過無數“教育片”的新時代好青年的林琅玉而言,這些東西實在是算不得什麽。寫意畫兒那玩意兒,哪兒能比得上“教育片”?
然而,于此他只是乃不谙世事的林家小少爺,這些東西自然是萬萬碰不得的!
于是林琅玉眨巴眨巴眼,一臉無辜的望着他,道:“看是看了。只是沒看明白畫的是什麽,既不是神仙、也不是精怪。這玩意兒能真能防火?”
雖說,坊間确實有挂“春宮圖”防火的習俗,說什麽火神是個少女,見了這些羞人的畫兒便不來了。
而忠順王爺聽了這些話,總覺得像是哄傻子的!怎麽想都是那幫讀書君子十年寒窗的寂寞,想要借此排解排解,又找不到正大光明的理由,因而編了這個荒唐之極的由頭出來!
他當時給林琅玉這本書時,也不過是想逗逗他罷了!至于為何突然心血來潮想用這玩意兒逗他,他自己也不曾想明白。
“今兒這頓打是因你挨的,你可又什麽好補償我的?”林琅玉一手撐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人。
聞言,忠順王爺笑道:“帶你去看戲可好?”
“不好。看過來看過去也就那麽幾出,看得都膩了。”林琅玉奄奄道。
見此,忠順王爺道:“那你想做什麽?或是想去什麽地兒?我陪你去就是。上學時在學堂悶着,好容易今兒不上學,哪能兒有在家裏悶着?待會兒給悶出病來如何是好?”
若是換做旁人聽了這話怕是要驚掉下巴!都曉得“小千歲”性子乖張,向來只有旁人将就他的,何時他這般将就過別人?也就林琅玉了。
起初大夥兒都以為王爺不過是瞧着林琅玉是個帶着香玉兒而生的哥兒,所以覺得有趣兒罷了!想來小孩子玩兒興大,過不了多久就該抛在腦後去了。
前兒沒多久才襲爵的小北靜王不就是這樣嗎?起初同忠順王爺一般成天兒想着王林府跑,後來賈家也出了個帶玉的哥兒,林大人又舉家遷到了揚州,那小王爺便不曾來過了。
誰料到這“小千歲”倒是十年如一日的待林家這哥兒好!得了什麽好東西都想着給他送來,聖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直說:“你如何不幹脆将你王府的庫房給他搬去算了?”
誰料王爺答道:“若搬得過去我早搬過去了!哪兒等得到皇兄來說?”
聖上;“…………”
起初林琅玉還有些怕他的。人家可是王爺,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影響他老爹的仕途不說,保不準兒自己的小命兒也得跟着玩兒完!好容易現如今日子過得這般舒坦,又何作死?
先不說自己死後穿不穿得回去的話,就說自己穿回去了,又是自己獨自一人面對那冷冰冰的房子。
從前一個人習慣了倒還不覺得,現如今過慣了這有父、 有母有人疼的日子若再讓他回去,保不準兒他們學校就得因他跳樓自殺上頭條!标題他都想好了——“驚!X大學生跳樓自殺竟然是這個原因!”
他實在沒有占據新聞頭條,引得輿論關注的想法。因而他覺得自己是能猥瑣一點就猥瑣一點,天大地大、保命最大!所謂伴君如伴虎,這王爺他還是遠着些才好。
只是王爺對他實在是好!加之他倆這都相識十年了,就是養個小貓小狗兒的也得養出感情了,更何況林琅玉這樣一個別人對他好一點兒他便能記一輩子的人?
并且他發現這小王爺雖說性子乖張了些,人卻頗為細心體貼,他倆也确實合得來。
因而在這十年如一日的相處之中,他不知不覺的便将王爺當做了鐵哥們兒!這說話做事自然也就随便了起來。
現如今,這林琅玉心裏頭除了父親、母親、妹妹緊接着便是王爺了。他二人畢竟親厚了十多年,他的那些個同窗之友跟王爺自然是比不了的。
聞言,林琅玉來了精神:“你真陪我去?只怕到時候你不敢。!”
聞言,那忠順王爺一笑:“哈!笑話!除了女兒家的閨閣等地,本王還有什麽地方是不敢去的?”
“當真?”
“那是自然。”
“若到時候你不去,咱們該如何說?”
“那就但憑林少爺處置。”
“如此甚好!王爺一言九鼎可不許賴呀!”
“別磨蹭,說罷!定是想去什麽地方想了好久,又拉不下臉來求我才這般作态!”忠順王爺笑着捏了捏林琅玉柔滑的臉,說道。
林琅玉眼中劃過一絲狡黠:“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