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快叫哥哥,叫了便帶你進去。”賢樞逗着林琅玉道。

“這……這要是讓旁人聽去了,你還要不要我活了?”林琅玉為難道。

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別的不說,萬一添幾勺油、加幾滴醋的給他林家按個什麽莫須有的罪名,該如何是好?

“這地方誰還認識你我不成?”賢樞道,“就算哪位大人看到了二人,定也只會認為是同我二人樣貌相似的兩人罷了!斷斷不會相信我二人會出現在這兒的!”

槐枝一旁心裏默默道:這話說得像是您常來是的!

叫哥哥就叫哥哥吧!自己這身子本來就比他小個五、六歲,叫聲哥哥自己也吃不了虧!只要不是叫爸爸,什麽都好說。最後林琅玉認命的開口道:“賢、賢樞哥……哥。”

這話一出,小王爺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酥了!不就是逛個青樓嗎?這人兒若是想,讓他将這整座青樓盤下來他也是肯的!

他摟着林琅玉,笑道:“走!哥哥帶你逛青樓去!”

見此,槐枝忙上前去攔道:“爺!王爺您二位……”

不待他說完,林琅玉說道:“我的銀子不是在你身上揣着的嗎?你拿着上北嶺街富春樓吃茶去吧!待會兒我和王爺來尋你就是了。”

“可是爺……”

“若是我去那富春樓尋不到你,就有你好看了!”

林琅玉也不待槐枝将話說完,扔下這話便同王爺一塊兒走了。徒留槐枝一人站在風口裏欲哭無淚:“我的爺呀!小時候那麽乖巧的一個人兒,如今怎麽越大越像個孩子了?”

所以說,這人吶!真真嬌慣不得!若是常年有人慣着,無論那多麽成熟懂事兒的人都會不由得任性起來。就比如林琅玉,本是個年近二十的人了,被小王爺和他娘嬌慣了這麽十來年,這性子到真像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似的。

話說,林琅玉和忠順小王爺一同去逛青樓。

一進那樓,林琅玉便覺一股甜膩的香味兒混雜着酒氣撲面而來,耳邊全是男男女女酒盞交錯、談笑嬉罵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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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恍惚的說道:“好香啊!”

“不香誰會來?”賢樞笑道。

林琅玉又朝裏頭看去,姑娘們一個個兒打扮的花枝招展。現如今正是暑熱天兒,那瑩白的肌膚是能露多少、便露多少實在是養眼得緊,好些個還依偎在“門客”相公們懷裏笑得嬌俏。

大堂內有兩個大戲臺子,一個戲臺子上正唱着一出戲、另一個戲臺子上,兩個姑娘正抱着琵琶唱着曲兒。

臺下,一群人高聲叫好!其實好多根本沒聽清臺上唱的是什麽,不過是吃多了酒跟着嚷罷了!

林琅玉忙拉着賢樞朝着那臺子前面鑽,見那兩個姑娘一個年紀稍長些、另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雖說打扮得豔麗,但那通身的氣派卻不像這青樓中的女子。

只聽她們彈着琵琶唱道:“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忠。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聞此,林琅玉只感覺像瞬間跌入了那寒冬臘月的冰湖之中,從頭皮到腳尖兒都在打着寒戰!

她……她們唱的是……唱的居然是……不可能怎麽可能?!

林琅玉不由得朝後退了一步,後背開始不停的冒冷汗。

她們………她們在唱“紅樓夢引子”?!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她們怎麽會唱紅樓夢引子?!她們怎麽可能知道……

見林琅玉臉色蒼白、渾身發抖賢樞忙将他摟得更緊了些,關切道:“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林琅玉搖了搖頭,扯出了個蒼白的笑:“只是我像是在哪兒聽過這曲子,一時間想不起來有些急。”

聞言,賢樞道:“說來也怪!這春樓裏唱的本不過是這豔曲罷了!如何這兩位姑娘唱得到不是那些東西?”

只聽那兩個姑娘接着唱道:“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

這時,林琅玉猛得将頭埋在了賢樞的胸前:“這地兒也沒什麽好的,咱們走吧!”

見此,賢樞只以為他是被這嘈亂的場景吓着了,于是将他摟的更緊了些,說道:“看吧!讓你別來,現在曉得害怕了?”

這時,一位梳着個纏髻、身着一件繡玫瑰扣身衫子的小婦人甩着帕子嬌笑着迎了上來:“爺是買酒……還是買花?”

雖說沒聽過這煙花之地的內行話兒,但那些話本子賢樞可沒少看!這雖說沒吃過豬肉,卻也是見過豬跑的。說來話究竟是何意思?他倒也能夠明白個七八分。

于是,只見他擺了擺手,笑道:“不必了。”

說罷,他便摟着林琅玉朝着大門走去。

見此,那小婦人并不惱,只是呆在原地盯了他倆好一會兒。

正當她準備再去招呼其他客人時,一個身着石榴紅裙的小婦人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姐姐,那兩個客人如何就走了?”

那女子笑道:“多半是哪家的小少爺好奇想進來見見,見過了沒什麽意趣兒自然就走了。”

“原是這樣。”身着石榴紅裙的小婦人點了點頭,接着笑道,“待他日後大一點兒他便曉得這裏意趣兒了!到時候,恐怕趕他走,他還不走呢!”

“不去招呼客人在這裏耍貧嘴?”

“對了!我來是賴管家讓我告訴您,那個婆子又來了。”那身着石榴紅裙的小婦人道。

“嗯!”那頭绾纏髻的女子點了點頭,“你且去告訴她,只要銀子夠了什麽都好說。若是銀子不夠,不論如何咱們都不會放人的,進了這地兒就沒人管她曾經是不是什麽小姐了!這樓裏誰曾經不是個良家子?”

“是。”

“你先去吧!我待會兒再過來。”

“好,您趕緊的。”

林琅玉幾乎是被賢樞半抱着出來的。

一出樓便有一陣微風拂面而來,帶着些許酒香,聞着比方才那膩膩的胭脂味兒舒服多了。

見林琅玉一張小臉兒煞白,賢樞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不禁嗔怪道:“讓你不進去你偏不聽!如何?吓到了吧?”

林琅玉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只是本能的沖着他扯了扯嘴角。

此刻他腦海裏滿是方才那兩個女子唱的曲兒。

她們如何會唱紅樓夢裏的曲子?他現如今正身處那書中,書中人如何能夠曉得這幾首曲子?!

就說《紅樓夢》內,賈寶玉聽到這幾首曲子也是在那太虛幻境聽仙子們所奏的,聽完他便抛在腦後忘了個幹淨了,這兩個青樓女子又是如何曉得這曲子的?!

要麽她們是仙姑?又或者難不成也是穿過來的?

只是,穿過來也就罷了!如何偏偏唱紅樓夢的曲子?不說別的,能夠将那幾首曲子的詞完完整整背下來的人應該不多。

難不成好巧不巧的這倆姑娘便是其中兩個?那這也實在太巧了些!

若她們是仙姑……那她們來此的目的是什麽?

警幻仙子讓群仙演奏“紅樓夢十二曲”是為了警示賈寶玉,那她們來此是為了警示誰?

還能有誰?

林琅玉的不禁打了個寒顫,自己不過是個世外之人罷了……

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賢樞如何能不擔心?他道:“要不咱們回家去?又或者你想去什麽地方逛逛?”

林琅玉搖了搖頭,他将賢樞摟的更緊了些,啞着聲音道:“回家……我想看我妹妹。”

“好,咱們這就回去。”

正在兩人往巷口走去時,突然一衆人朝着巷子湧了進來。

賢樞怕林琅玉被人碰着了,忙抱着他往街邊兒躲。此刻的他有些煩躁,早知道便多帶幾個人出來了!

林琅玉将頭埋在賢樞的胸前,看着湧進巷子裏的人,他們臉上帶着興奮的同情。

沒錯,興奮的同情。他們貌似在為什麽可惜着,但是眼底的興奮難以抑制。不過就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之徒罷了!

只見有兩個身着襦衫的中年男子在街邊唠着嗑兒:

“那頭怎麽了?”

“哎呦你不知道吧!死人了!”

“死人?!那……那還不報官?!”

“死的是個船上的‘賣花女’,自個兒跳的河,報什麽官呢?”

“‘買花女’?”

“是了。據說從前還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因家裏遭了難,被賣到這裏來的。想來是氣性大,因而跳河自盡了。方才我去看,那脖子上還挂着個金麒麟!”

“唉……真是可惜了……”

聞言,林琅玉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緊接着“哇——”的從嘴裏嘔出了一口血來!

“琅玉!!”見此賢樞立馬亂了陣腳,“琅玉你怎麽了?!”

林琅玉呆愣愣的看着他,只見賢樞急得一頭汗:“小玉兒你可別吓我……”

“呦!這位小公子是怎麽了?”見此,有人問道。

“怕不是什麽隐疾犯了?得趕緊送去醫館才行啊!可耽誤不得!”

賢樞被他吓得有些懵,一時間忘了反應,呆呆的望着他。

兩滴清淚自林琅玉頰邊滑過,被風吹得冷冷的。

他朝着巷子那頭看去,座座朱樓上羅绮飄飄,微風吹得檐角的玲兒“叮當”作響,不知是從哪兒吹來的粉白色的花瓣在嘈雜的人群上空無依無靠的飄着,也不知下一秒會落在何處。

見此,他閉了閉眼,耳畔是那兩個姑娘的歌聲:“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緊接着,林琅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琅玉——!”

人群開始騷動了起來,一位身着素僧衣的小尼姑化緣路過此地,她冷清的目光穿過人群掃過林琅玉胸前的塊兒玉時不由得微微一滞。

緊接着,她低頭呢喃了一句:“阿彌陀佛。”便跟着人流出了巷子。

她一手拿着念珠、一手拿着缽盂不慌不忙的走着。

又一陣清風拂過,帶着幾片粉白色花瓣兒掠過了她的臉頰,風中留下了一聲略帶哽咽的:“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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