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光和煦、篁竹幽幽、雀莺偶啼,林琅玉并坐在廊下,廊前的海棠被風吹落了一地。
林琅玉見那花,不由得想到了黛玉葬花的典故,心裏又開始想妹妹了。
見琅玉突然悶悶的,賢樞關切道:“怎麽了?突然就悶着了,可是有什麽心事?”
林琅玉嘆了口氣道:“我同你講過,我妹妹去京中外祖家了。她自幼就沒離過我,這你是知道的。如今她一人在京中,我怕她被人欺負了去!”
聞言,賢樞一哂,笑道:“我道是何事?原來是想妹妹了!”
說着,他十分自然的攬過林琅玉的肩,将其王懷裏摟,接着道:“你且放寬心!你妹妹去京中是去走親戚做客的,又不是去當丫鬟服侍人的,你爹如今聖眷正濃,誰還敢為難她不曾?再說,那時你親外祖家,那家的老太太是你親娘的親娘!旁人且先不說,她還能讓你妹妹被人欺負了去?”
“這話說得有理。”林琅玉點了點頭,接着又道,“只是我外祖母肯定是疼我妹妹的,只是我那舅母就難說了,我娘在閨中時便與她不睦……”
“那她也犯不着同一個孩子計較!頂多……照顧的不那麽周全就是了,有你外祖母看着,誰管她照顧得周不周全!”賢樞寬慰道,“我的小祖宗!這且還只是個妹妹,萬一日後你娘再給你添個弟弟,還不知你要操心成什麽樣!”
林琅玉笑道:“弟弟哪有妹妹好?”
賢樞笑笑沒再接話,他只當林琅玉是覺得弟弟日後會同自己瓜分家財,所以不喜弟弟,這畢竟也是人知常情。只是賢樞不知道,林琅玉只是覺得弟弟淘氣、麻煩,沒有妹妹聽話懂事,故而不喜歡弟弟。
賢樞伸手撫了撫林琅玉烏雲般的鬓角,說道:“好了!前病的那樣險,太醫都說你心事太重。我那時還想這麽小小的人兒、這麽小小的年紀,哪來的什麽心事兒?瞧你現在!這病剛好沒多久,就開始給自己找事兒想了!”
說着他捧起林琅玉的臉,道:“咱們看戲去如何?據說城北杏園有個叫琪官兒的乾旦,扮相可标志了,嗓子也好,咱們去瞅瞅?”
琪官兒?似乎槐枝也同他提過。不只如此,他總覺得這人名兒耳熟,此人應該在原著裏還是占了些筆墨的。
“好!”林琅玉笑道,接着他又問道,“說來他們戲子的名字如何總是這個官兒、那個官兒的?”
“嗐!主要是好稱呼呗!戲子罷了,誰還在乎他本名兒叫什麽?”
賢樞拉着林琅玉起身,二人順着回廊往院兒外走,賢樞道:“不過這個琪官兒的俗名兒我恰巧還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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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叫什麽?”林琅玉随口問了句。
“蔣玉菡。”
“…………蔣玉菡?”
“蔣玉菡。”
怪道是耳熟了!這不就是和賈寶玉有點兒基裏基氣的,最後成了賈寶玉挨他爹那頓板子的的導火線的蔣玉菡嗎?!
他記得蔣玉菡貌似的确是哪個王府裏的戲子來着?所以是忠順王府嗎?
林琅玉裏頓時湧起一股随手撿了個瓶蓋兒,卻發現上頭寫了“再來一瓶”的興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興奮個啥勁兒,估計是為賈寶玉多年後要挨的那頓打而幸災樂禍吧!
教案林琅玉興奮的神色,賢樞有些不悅:“怎麽?你還認識他?”
“略有耳聞。”林琅玉答道。
“我如何不知道?”說着賢樞握着林琅玉的手,不禁多用了幾分力。
這人生下來便是他看着長大的,那脖子上挂玉的那個赤金螭項圈兒還是自己送的,他連這人何時會爬、會走,何時能吃飯說話,他都一清二楚!
可現如今,他的小玉兒大了!新認識了什麽人,都不告訴自己了……
這般想着,賢樞心裏不由得反感起那蔣玉菡來,他開始裝模作樣的教訓林琅玉道:“是何人在面前提過他?又或是我不在揚州時,你們學堂裏有什麽混賬人物領着你見過他?”
“我……”
不待林琅玉答話,他自顧自的說道:“你如今還小,不知這世道兇險,可知那戲子沒一個是好纏的!一群下九流的種子居心叵測的接近你,就是為了将你往壞處帶!”
“不……”
說着,賢樞有說道:“如今你也大了,是該将你接到京中教養了,免得在這兒讓那些人給帶累壞了你!我這一不留神,他們就引着你去見那些下九流之人,将來還不知道會帶你去什麽腌臜之地呢!”
賢樞似想到了什麽,猛地停住了腳步,接着轉身看向林琅玉道:“上回你嚷着要去窯子,可是那些人挑唆的?!最後害你病了那麽一場……不成!是哪個混賬王八羔子?!你且說來,本王今非扒他一層皮下來不可!”
“你且給我一個開口的機會可好?”林琅玉無奈的看着面前嘟嘟囔囔說了一大堆的賢樞。
要說這小王爺平日裏一副年少老成的樣子,可每每一牽扯到自己的事兒他沉不下來了!
這不,自己一句話沒說,這人便腦補出了一大堆這有的沒的,還不給自己分辨的機會,偏偏這人又是為了他好,這令林琅玉有些哭笑不得。
“你快說!”賢樞氣極了,這天下誰還不知鹽科林大人家的公子是他的人?哪個不要命的敢背着他勾搭他的小玉兒!
琳琅玉只覺的好笑,見小王爺是真動了氣,又不好直接笑出來,他想了想,只得撒個謊現将蔣玉菡這事兒推脫過去。
于是他道:“那日讓你帶我去秦樓時槐枝不是提了句城北杏園子裏有個琪官兒嗎?”
“那你又是如何曉得他俗名兒的?”
林琅玉想了想,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說來……這事兒也怪!我病時,其實一直在做夢。”
賢樞立馬想到了林琅玉在病中說得那些胡話,于是忙問道:“做夢?做了什麽夢?”
“夢裏就同現世別無二致。”林琅玉轉過身看着園子裏在風中簌簌的殘花,接着說道,“所以我才一直沒有醒。直到有一日我去聽戲,那戲正巧是這個琪官兒唱的,他唱了一出南柯夢後,我給了他賞錢,他笑着不收。”
“不收?”賢樞從林琅玉身後摟住他的腰,将他整個而抱在懷裏。
現如今他都在對林琅玉的那場病心有餘悸,太醫都說救不會來了!看見林家都将棺椁備下之時,他當時就想着他要和他的小玉兒一塊兒睡進去,就是死這人也是他的!索性他的小玉兒命大福大,又神仙庇佑,方才渡過了那一劫。
微風徐徐,卻吹得賢樞心口發涼,他不由得将林琅玉摟得更緊了些。這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來經此一劫後,他的小玉兒定能平安順遂一輩子。
林琅玉任由他抱着,接着編道:“沒錯,他不收。接着我便問他為何不收,他卻不答,只告訴我他俗名兒叫蔣玉菡。當時我就奇怪了,我又沒問他,他跟我說他俗名兒作甚?還等不及我問出口,我便感覺有人拽着我的領子将我往上托,我只覺的頭暈目眩,接着便醒過來了。”
“說是醒過來,這意識卻也是模模糊糊的,時有時無,渾身還疼得很!這麽模糊了半個月,那夢也忘得差不多了,你方才提了一句蔣玉菡我才想起來,原來是夢見過他!想來這也算是有緣。”林琅玉不由得在心中為自己張口說瞎話的能力點了個贊。
聽到這兒,賢樞的氣便消了一大半,只是在心裏莫名的泛酸:“你見都不曾見過他,你便夢見了他?那我呢?你可夢見過我?”
賢樞此言一出,林琅玉趕緊拍馬道:“那時自然!我就是夢見您帶我去看的戲!”
“當真?你就哄我罷!”
“這種事兒我哄你作甚?本來就是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的事兒!”
賢樞一聽,氣也消完了、心裏不僅不泛酸了,反而還覺得甜滋滋的。
這時,林琅玉轉過身,一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打趣道:“話說王爺您怎麽老愛在我身上較勁兒?您方才那樣子,不知道的不說是您因有人帶壞了您的朋友而生氣,到像是有誰将您的媳婦勾搭去了似的!”
此言一出,賢樞心跳驟然加快,耳根肉眼可見的由粉紅、變得通紅,最後變成脹紅,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他忙松開摟住林琅玉腰的手,奈何林琅玉還将他摟的死死的,他有不能将自己這心尖尖上的人兒甩開,只得将頭扭向一邊,不去看面前的人。
“說什麽呢?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害臊……”賢樞嘟囔道。
林琅玉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麽大,想來這小王爺也該知人事兒了!想來晝寝入夢時,那夢中必然會多一抹春色,也是他年紀還不大、臉皮薄,所以經不得自己言語撩撥。
思及此處,林琅玉存心想要逗逗小王爺,于是接着說道:“呀!王爺臉紅了,可是想要媳婦兒了?”
“胡、胡說什麽呢!你別箍着我,咱、咱們不是要看戲去嗎?”
“不急!”林琅玉将賢樞的腰摟得更緊了,“怎麽?王爺送禁書與我、帶我去秦樓時都不曾羞過,這會子臉皮薄起來了?想來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已在夢裏同她成了夫妻……”
不待林琅玉把話說完,賢樞忙從林琅玉懷裏掙脫出來,接着逃似的往外走:“我去讓小連子備車轎!”
林琅玉站在原地,看着賢樞倉皇而逃的背影不覺好笑!
想這古人也真是有趣!斷袖、分桃之事都不介意,卻怕談論春夢。每至夜間,那煙花巷裏莺莺燕燕的笑聲能笑得人骨酥,這一出來青天白日下,又要開始講什麽世俗倫理、非禮勿言之類的話!
微風輕撫過賢樞的鬓角,說來也怪!方才還覺着這風吹得心口冷,如今怎麽又感覺這風吹得燥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