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似飄絮落在屋檐上,将屋頂壓得實實的。

有小丫頭打了洗臉的熱水端進了屋裏,屋內地龍燒得暖暖的,幔帳寂寂的垂着,紫鎏金貔貅香爐內,栖雲香正冉冉的飄着。

此刻巧荷人還在苦口婆心的勸窩在床上不肯動彈林琅玉:“爺!該起了,再賴也是不行的,難不成還不去上學了不曾?一會兒寶玉都過來了,您還沒起,到時候看他笑話您。”

“笑話我?他敢!也不怕我抽他。”嘴裏雖說這麽說着,但林琅玉依舊十分不情願的坐起了身子。

他打了個哈欠,問道:“外頭冷嗎?”

靈栀搓着手,哆嗦着從外頭進來,聽了這話忙道:“可冷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呢!”

一旁正替林琅玉整理衣裳的巧荷聽了,忙對身邊兒的梳着雙垂髻的桃怡說道:“那你快去将前兒王爺送來的那件縷金線的蜀錦襖子拿來,待會兒怕爺受不住。”

靈栀走道碳爐邊兒烤手,道:“這太學裏讀書還能凍着?”

林琅玉此刻剛洗完臉,接過帕子擦了擦道:“凍不着,但路上冷。”

太學是當今朝廷設立的最高學府,從前是供那些考中舉人,家境貧寒的有學之事讀書的。

但因其隸屬翰林院,裏頭的學究都是當今大儒,所以如今的太學則是成了王公貴族們的私學了,非一般人不可入內。

而林琅玉和文曲星一上京來就被聖上給塞了進去,見此,賈政和王夫人又帶着賈寶玉到林如海面前來說了一堆“兄弟和睦”、“相互提攜”之類的話,并送上了許多賀禮。加上賈母又開了口,宮中的那位賈家的嫡親大小姐——元妃娘娘又寫了信出來。

各方壓力下,林如海只有不情不願的向王爺開了口,說:“內兄家中有一子,是當今賢德妃娘娘的嫡親弟弟,就是那個同琅玉一樣帶玉而生的孩子,小名喚作寶玉。如今家中先生空缺,他想和琅玉他們一塊而去到太學讀書,幾個兄弟在一起也算是有個伴兒,您看……”

聽了這話,賢樞如何不接其意?這麽多年和林如海相處下來他也是清除林如海的性子的,想來是家裏逼得他當真沒辦法了,否則以林大人的性子是斷斷不會開這個口的。

于是他爽快道:“既是元妃的嫡親兄弟,進太學讀書也是不為過的,回頭我同王兄知會一聲便好了。”

就這樣,賈寶玉順利的進到了太學中去,然而回頭在朝中命婦們面前,王夫人左一句“賢妃娘娘”右一句“天恩浩蕩”絲毫沒有提到林家,貌似賈寶玉能進太學全是宮中那位的功勞,說來說去,林琅玉文曲星兩個進太學都像是沾了賈寶玉的光似的,這可将賈敏氣得三日沒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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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玉洗漱完,換好了衣裳,縷金線的蜀錦絲綿夾襖外頭穿了一襲松霧色繡勁竹錦袍,外頭又罩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白狐裏子的披風,胸口前的玉瑩瑩的墜着,散發出幽幽的香,使得林琅玉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優雅、矜貴。

這時,又一個丫頭捧了一個紅漆食盒進來,嘴裏嚷道:“現在吃飯是來不及了,這裏是廚房做的一些點心,帶着在路上吃吧。”

她話音剛落,只見披着一件大紅鬥篷進來,拉着林琅玉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念道:“你磨叽什麽呢?這下雪天馬的腳力本來就要慢一些,再磨叽下去,又得遲到了。你算算這不到兩個月你遲到多少回了?”

文曲星拉着林琅玉在前面一路小跑着,槐枝捧了一堆丫頭們塞的東西在後面跟着。

至門口,就見寶玉打扮得光彩奪目的倚在門邊兒,見了兩人他忙興奮的招手道:“林哥哥!文哥哥!”

文曲星拍了拍他的頭,道:“還不快坐上車去,就知道傻樂,也不看看都什麽時辰了!”

說罷,幾人忙上了車,車夫鞭子一甩,喝了一聲,馬車開始在雪地裏急速前行。

這車是王爺送的,車內十分寬敞,三個半大的少年坐在一起還有可以躺半個人的地兒,文曲星一邊兒喘着粗氣,一邊兒将林琅玉的那個漆木食盒打開來,塞了一塊而點心在嘴裏,林琅玉伸手拈了一塊兒給身邊兒的寶玉,接着幽怨道:“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放寒假了才對……”

賈寶玉聞言,問道:“林哥哥什麽事寒假?”

林琅玉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道:“你還小,不懂。”

文曲星道:“我前兒向繕國公家的大少爺打聽了一下,放假估計得到臘月底去了。”

林琅玉低聲罵了句,接着他又問道:“你什麽時候同繕國公家的大少爺有交情了?”

“前兒先生不是罰他抄《谷梁傳》三遍嗎?我替他抄了兩遍。”文曲星道。

林琅玉立馬拉住他的領子,直直的盯着他:“老實交代,賺了多少?”

文曲星悻悻的笑道:“嘿嘿!沒多少。”

“沒多少是多少?”林琅玉不依不饒。

由于從出生開始就特別熱愛學習,所以從小文曲星就愛幫別人做作業。後來,他發現讓別人給錢再幫他們做似乎更加劃算,所以他這個習慣就一直延續到了大學。

每次開學,林琅玉第一個月的生活費,起碼的有四分之一進了文曲星的口袋。

如今穿越到了這裏,這太學裏的學生都是出自王公貴族之家,年齡又不大,大部分都貪玩兒,因此文曲星便将他這“良好”的習慣繼續保持了下來,生意還不錯。

文曲星笑着伸出了兩根手指。

林琅玉松開了他的領子:“二兩?”

文曲星搖了搖頭:“二十兩。”

“十兩?!”林琅玉提高嗓子,“你怎麽不去搶啊?”

“準确來說應該是二十五兩,群毆收錢的時候不小心被段子真那小子看見了,我花了五兩請他吃了頓酒以此封口。”文曲星道。

段子真是西寧郡王的世子,性子幽默随和又是賢樞的故交,因此不到兩個月就同林琅玉和文曲星打成一片了。

“五兩銀子的一頓酒就将他給打發了?”林琅玉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樣,“好歹還是個郡王世子,他能不能有點兒志氣?!”

一旁的寶玉也張大了嘴,常聽那些婆子抱怨說什麽錢財不易,探春妹妹攢了一個月才能攢幾吊錢,可誰能想到文哥哥幫別人抄兩遍書就能賺個二十兩?!

文曲星一臉得意:“這可比搶來的容易多了!這幫小公爺、小世子就是人傻錢多,我不賺他們的,他們也是拿去吃花酒了。”

“下回遇到這樣的好事而記得帶上我。”林琅玉說道。

“上回跟你說你不是懶的抄嗎?”文曲星一邊兒吃着點心一邊兒說道。

“我哪兒知道一次能賺這麽多?”林琅玉将一塊兒山藥糕塞進嘴裏,接着說道,“一次二十五兩,四次就是一百兩,八次二百兩,這都夠在鄉下置一個莊子了……”

說着,林琅玉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他轉過頭,只見寶玉正用他那雙點漆般黝黑的眼睛看着他。

“怎……麽了?”林琅玉問道。

賈寶玉緩緩開口:“林哥哥,上回我幫你抄了四篇書,你看……”

林琅玉:“…………”

文曲星:“…………”

馬車停在太學院門前,林琅玉、文曲星、賈寶玉依次下了車。

地上已經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踩上上頭能聽到些許“咯吱”聲,進到院內,穿過回廊只見又幾個穿着短襖的姑娘真低頭掃着雪。

賈寶玉垂着頭有些恹恹的走在前頭,林琅玉和文曲星跟在後面,一邊兒走,林琅玉一邊兒同一個老媽子似的抱怨道:“唉!說好了兄友弟恭呢?平日裏玩兒的時候嘴裏哥哥、哥哥的叫的好聽,這不過讓幫忙抄兩遍書就要起錢來了。想他小時候跟探春打架,被探丫頭按在地上揍的時候,還是我上前将探丫頭拉開……”

“胡說!”寶玉回頭,有些惱羞成怒,“我什麽時候被探丫頭按着打了?”

“你四歲那年正月初六的下午。”林琅玉道。

“不、不可能!我堂堂一大男人,怎麽可能被一個小姑娘按着打?”寶玉臉有些紅。

林琅玉面無表情:“哦?是嗎?那你今兒回去招惹招惹探丫頭,看看她能不能将你按着打?不對,現在探丫頭長大了,也跟着規矩起來了。你試試,她會不會乘着月黑風高,悄悄将你拖到假山後頭去揍一頓?”

賈寶玉:“……哥哥,我錯了還不行嗎?”

三人不緊不慢的走着,這時只聽身後一個威嚴的聲音自他們身後響起:“還有不到半刻鐘就要遲到了,你們仨是不怕受罰呀!”

三人一聽,皆愣在了原地。

接着他們緩緩回過頭,只見一個身穿墨綠官袍,頭戴黑色綸巾、眉目粗犷,右臉上有一道疤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小孩而手掌寬的戒尺橫眉怒目的瞪着他們。

這人乃太學學正——高包。明明是個滿腹經綸的讀書人卻長得像個兇神惡煞的屠夫,加上臉上那道不知從何而來的疤,讓他在學生眼裏宛如地獄爬出來的夜叉,整個太學院沒一個不怕他的!

“高、高學正早……”林琅玉三人勉強笑道。

高包聽了,怒斥道:“早?!早個屁!還不快給我進學堂坐着?我看你們就是找打!”

說着,他便舉起了手中那根寬大的戒尺,吓得林琅玉三個把腿就跑!

跑到分叉口,林琅玉将賈寶玉朝着對面一推,一邊兒自己往前跑,一邊兒道:“你跑錯了!西三堂在那邊兒!”

賈寶玉被推了一個踉跄,回頭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高包,轉身就跑!

見此,高包冷哼了一聲,接着無奈道:“這幫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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