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日午後,陽光明媚、落木蕭蕭。

難得一個好天氣,衆人都出去玩兒了,只林琅玉因吃了午飯犯困,獨自趴在桌上小憩。

他本是怕林琅玉怕桌上着涼,因此特地回來給他披件衣裳,只是見到在日光中酣睡的少年他卻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眼了。

天高雲淡,秋風起,院中的那棵木芙蓉落紅紛紛,一片紅色的花瓣從窗外飄進來,正好落在了林琅玉黝黑的發間,他的嘴角噙着笑,想必做了一個好夢。

林琅玉從未穿或者戴過紅,他的衣裳大多都是素色,猛然一點紅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真人點了凡間的胭脂,少了幾分孤清,平添了幾分風情。

那時他像是着魔了,滿腦子都是将眼前的人占為己有。

這個人是他的!從這人滿月開始他倆就一直待在一起,自己看着蹒跚學步、看着他牙牙學語,看着他從一個玉娃娃長成眼前這個入谪仙般的少年,他脖子上挂玉的那個赤金螭的嵌寶項圈還是自己送的!

那……那理應是他未來的王妃之物,如今在這人身上已經戴了十多年了,這人如何不該屬于自己?

這麽想着他便鬼使神差的朝着林琅玉的唇吻了下去……

涼風驚碧水,殘雲卷落紅。

在雙唇觸碰的剎那,賢樞猛的回過神!他環顧四周,幸而無人撞見,一時間他只覺得心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似的,他慌忙的将衣裳披在林琅玉身上,逃似的離開了。

當夜,他便做了一個夢,夢裏紅帳、紅燭,還有一身紅衣倚在床頭看着他嘴角噙着笑的林琅玉……

“王爺?”連翹輕喚一聲将賢樞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嗯?”

“夜深了,該睡下了,明兒雖說不用去學裏,但陛下不是說早朝後找您有事兒嗎?”連翹答道。

他家王爺自用完晚膳便坐在這兒看書,可看了兩個時辰,蠟燭都剪了好幾回了,書一頁都沒翻!連翹心裏琢磨着,難不成是因今日王爺和林小爺同南安郡王世子鬧了一場,房先生報給了陛下,所以王爺是怕明日被陛下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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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連翹覺得自己應該寬慰寬慰自己王爺,于是他說道:“王爺可是為今天的事兒擔心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

“嗯?”賢樞漫不經心的翻了翻書,“我擔心這個做什麽?先不說我沒做錯事兒,就說是我錯了,皇兄還能為這點兒小事打我板子不成?若是如此,那我就将他上回偷溜出宮逛花樓的事兒告訴我皇嫂。”

連翹聽了,不覺汗顏。

說罷,賢樞将手中的書朝着桌上一扔,接着起身打了個哈欠,往外走:“這書誰寫的?看得人直打瞌睡。”

“夜深了,王爺是到了該歇息的時辰了。”連翹連忙跟在賢樞後頭,焦急道,“王爺您這又是要去哪兒呀?”

“榮國公府。”

“什麽?!”連翹驚得手中的拂塵差點而沒拿穩,“王爺!這、這麽晚了,您去榮國公府幹嘛?深夜前去拜訪,這不合禮數呀!”

“我又不是去拜訪那幾位大人的,我去尋玉哥兒。”賢樞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說道,“你趕緊備車去,再叫上幾個侍衛,擡一架雲梯。”

“雲、雲梯?王爺您要雲梯幹嘛?”連翹一路小跑的跟在賢樞身後,疑惑道。

“翻牆。”

連翹:“…………”

月色溶溶,此刻還下着雪,雪映着月将整個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林琅玉窩在錦被中,今天白日裏發生的事兒讓他腦子裏亂亂的,翻來覆去一個多時辰也沒睡着,最後他幹脆不睡了,打算去外頭走走,于是他披上衣服悄悄起身,繞過外間守夜的丫頭,來到了院中。

月下細雪紛紛,院中的那棵紅梅已是含苞待放,這棵梅樹是當日他們家剛住進榮國府,王爺派人送過來的。

梅樹種在院子中央,一邊是林琅玉的屋子,另一邊兒是文曲星的屋子,此刻文曲星屋子裏燭光還亮着,想來此刻他還在溫書吧。

說起來,文曲星以後定時要考進士、當狀元的,他也确實有這個本事,小王爺就不用說了,段子真雖說平日裏貪玩兒,但人家家裏是有王位可以繼承的,而自己感覺什麽本事都沒有。

林琅玉信步走到樹前,伸手戳了戳樹上染雪的花苞,心裏想着今兒杜晟的那一襲話。

他覺得奇怪,當今一邊說着龍陽之好上不得臺面,一邊兒卻有時興養“書童”、結契兄弟,他和小王爺在旁人眼裏是不能有什麽的,若有那便是大逆不道,但寶玉和秦鐘兩個在旁人眼裏卻算得上是一段“佳話”,真是矛盾極了!

不過,他和小王爺本就沒什麽,上輩子他也是和女孩子談過戀愛的。

想着,林琅玉拽下一個紅梅花苞用手碾碎,一陣清冽的梅香萦繞在鼻尖,明明該是讓人心曠神怡的香味,卻惹得他心裏一陣煩躁。

這時,只聽牆外傳來一陣窸窣聲,他的院子牆外便是寧榮街,他母親覺得緊挨着街吵得很,讓他換個院子住,但他喜歡這份熱鬧,喜歡這份煙火味兒,所以執意住在這兒,賈夫人無法也就任他住着。

起初林琅玉以為是打更人也就沒那麽在意,不過半天沒聽見銅鑼響,外頭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他便只事情沒那麽簡單了。

難不成是賊?林琅玉蹙眉,可這榮國府的院牆足足五六米高,尋常梯子最高不過三四米,牆外頭也沒有樹可攀爬,這賊是腦子有問題?跑到這兒來偷東西。

林琅玉站在樹下,等着聽那“噗通”一聲人掉地上的聲音。

等了一會兒,“噗通”一聲沒聽到,卻看見一只手出現在了牆頭。

卧槽?!林琅玉心裏一驚!難不成是個江洋大盜?會輕功?!

想到這兒,林琅玉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他也不叫人,只從樹下撿了一塊兒卵石握在手中,準備待這個賊一露面,狠狠給他一下子!

又過了一會兒,那人的頭冒了出來,林琅玉想也沒想的将手中的石頭重重的砸了過去!

“碰。”

“卧槽?!”

石頭沒仍準,砸在了牆頭,卻将那人吓了一跳,林琅玉定睛一看,傻了眼:“王爺?”

賢樞也愣住了,他在牆頭坐穩,問道:“你怎麽還沒睡?這麽冷的天怎麽穿得這麽單薄就出來了?”

牆外根兒下的連翹聽見動靜,忙着急的問道:“王爺,怎麽了?!您沒事兒吧?”

賢樞不耐煩的回了句:“沒事兒,你在下頭等着!”

連翹恹恹答道:“是。”

林琅玉則是懵了:“王爺,這大半夜的您這是……唱得哪出啊?”

賢樞坐在牆頭,撣了撣衣擺,答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你……”

林琅玉心猛的被提了起來,只聽賢樞頓了頓接着說道:“想看看你院裏的這棵梅樹開花沒,于是就過來了。誰曾想,你也沒睡。”

說着,他将自己身上的大紅鬥篷結了下來,朝着林琅玉抛去,道:“接着!這麽冷的天兒,穿這麽單薄就出來了,回頭着涼了可怎麽好?”

林琅玉接住鬥篷,上面還殘留着賢樞身上的暖意,一時間他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他擡頭看着坐在牆頭的人:“您要是想看着樹,您哪日來榮國府的正門不是給您敞着?偏偏要翻牆來。”

林琅玉垂下眼簾:“如今也是,牆頭風大,您将鬥篷給我,難不成你就是不會着涼的?”

賢樞看着頭發散在身後、将頭垂的低低的林琅玉,心裏一陣熨帖:“我着了涼吃兩劑藥便好了!你若着了涼,我這心得跟着懸上好幾天,那還不如我自己着涼。”

聞言,林琅玉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将懷裏的鬥篷抱得緊緊的,說道:“胡說什麽呢?我病了也就吃兩劑藥就好了。”

賢樞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月高高的挂在天上,細雪緩緩飄落,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極了天空中的星子。

兩個人,一個坐在牆頭、一個站在樹下,都沒再開口,院內只能聽見雪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陣風吹過,林琅玉不禁打了個哆嗦,見此,賢樞忙道:“快快快!快回屋裏去!”

“你在這兒我怎麽回去?”林琅玉埋怨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這是什麽話?”賢樞蹙眉。

“官話。”林琅玉理直氣壯的答道。

這時,只聽文曲星從房裏問道:“誰在外頭?”

接着,只聽幾聲腳步聲,想來他是準備出來瞧瞧。

見此,林琅玉有些慌了,忙對賢樞道:“快走,不然被看見了說不清楚!”

賢樞不由得覺得好笑,搞得他倆像是偷情似的,他匆匆答了句:“那我明日再來找你。”

說罷,他便順着那梯子翻了回去。

随着門“吱呀”一聲響,文曲星裹着毯子哆哆嗦嗦的出了門。

一出門就見林琅玉正站在梅樹下看着他:“這麽晚了,還不睡?”

“我剛準備睡。”文曲星哆嗦着打量着他,“你方才同誰說話呢?”

“沒有啊。”林琅玉連忙否認。

文曲星一臉懷疑,接着眼神落在了他懷裏的紅鬥篷上。

林琅玉順着文曲星的眼神,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鬥篷,接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如果我說,這棵樹成精了,你信嗎?”

文曲星:“…………”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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