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匡志這話,讓林琅玉打心眼兒裏開始敬佩他,從前只覺得這小子是個死讀書、刻板迂腐的白面儒冠,沒想到這人還挺仗義。

要曉得太學院裏除了文曲星,就數他學識最為淵博、學究們最為看重。

想文曲星還未入太學之時,世家子弟中陛下最喜愛、最重視的也是他。

後來文曲星入了太學,出色的學識和文采奪去了他大半光芒,若是寫會文曲星糟了難,金榜上所題第一個名字便即有可能是他匡志。

林琅玉垂下了眼睑,想來也不止是為了同窗之情。

如今他父親深得陛下中用,自己又與小王爺交好,現在的林家正處在熱火烹油的狀态。

此事若是抖出去,林家雖會大傷元氣,然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列爵世家畢竟是世家。

不過三年五載也就緩過來了,只是如此一來林家和匡家從此便勢不兩立。

林家與賈家又是姻親關系,賈、王、史、薛幾家雖說有式微之态,然則背後的勢力依舊不可小觑。

再想深遠些,賈家在宮中可還有位貴妃娘娘!如今中宮未誕下嫡子,陛下又未立太子,日後若是這位貴妃娘娘誕下貴子……那也未可知。

匡志年紀雖小,但為人老成穩重,想來這些厲害他也是慮到了。

由他來告知自己,他們幾個不聲不響的将這件事兒處理了,那便是小孩子之間不懂事兒,鬧得小矛盾。

若是由齊國公告知他父親,那這件事兒可就不只是孩子們之間的鬧劇了,背後不知又要牽扯到進多少勢力……

林琅玉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定了定自己的心緒,接着開口道:“這種莫須有的事兒,別說我哥哥,就是林家自然也是擔不得的。這事兒匡兄既然發現了,又來說了這麽些話,是想如何處置?”

香爐內暗香冉冉,窗下一棵木棉樹上頭正挂着大朵大朵的紅色的花開得熱烈。

只聽匡志道:“琅玉兄放心,那些個僞造的文書已被我截下來了。”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了好幾封信件,擺在案桌上,繼續說道:“都在這兒,旁人想再找自是不能的。我今日過來,就想着将其一并交給二位處理。”

見此,文曲星起身将那些文書拿了過來,同林琅玉兩個草草的翻了翻。

當初小王爺和林如海處理這事兒的時候,也處理幹淨了大半部分,這些東西想必是有心人留下的,想來也應該就這麽多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不由得松了口氣。

匡志繼續道:“那些個僞人證如今被我瞞着我父親、母親扣在了家中……二位還要嗎?若是要,那便交由二位。若是二位放心我,那我會定也會将其處理得很幹淨。”

處理得很幹淨……是只殺……

林琅玉和文曲星心跳不由得同時漏了一拍,雖說……內有王法,然則這個年代有權有勢者,便能掌握他人生殺大權。

那些人确實留不得,若是交給他二人……他們還真不能像匡志這樣面不改色的說出“處理掉”這樣的話。

正在兩人猶豫之際,段子真開口道:“交給我吧!”

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了他身上。

“這種事兒,雖說能遮掩過去,但總會留下些東西。你們一個個清清白白的案底,若是因這點兒小事兒抹了污,大可不必。”

段子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仿佛這件事兒還真就只是小孩子之間的鬧劇,林文曲是戲子又如何?

自己同他交好與他是不是戲子又有何幹?他是戲子也好、貴公子也罷、落魄書生也好、林家庶子也罷,他西寧世子交朋友何時看過出生?

廳內原本緊張的氛圍,頓時松了下來。只見段子真一手撐着額頭,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本世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纨绔跋扈,這種事兒由我來,旁人也不會覺得怪。”

聞言,文曲星欣慰一笑,一雙桃花眼映着窗外的花色顯得格外潋滟,此時他心中的那塊兒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知道,段子真這是不在意他的出生,段子真這人雖說胡鬧了些,但待朋友是真心好。

見文曲星笑開來,段子真也跟着笑:“說來也是你們太乖,這點兒小事就亂了方寸,眉頭皺得跟個什麽似的?要我說,将此事涉事之人全都拖出去打死,不就幹淨了?”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賢樞瞪了他一眼:“這是什麽話?這話要你父親聽見了,打死的就是你!”

被賢樞這麽一說,段子真不服氣,反駁道:“說起來這事兒也是賢樞你的過錯。若不是你将那小戲子接進府,哪兒能有這一遭?”

賢樞眉尾一挑:“若不是你去禍害人家匡二公子,我看也不會有這一遭。”

一提到匡正,匡志的原本微微松開的眉頭又瞬間緊蹙了起來。

那個不争氣的孽障,該一并打死了幹淨!

匡志閉了閉眼,開口道:“我來也是為了說這事兒的,日後世子和我二弟還是不要在往來了,那孽障我會将他禁足家中思過,斷斷不會讓他再生事端。”

段子真尴尬的摸了摸下巴,點頭應了。雖說當初他對匡正那般癡迷,但他素來是個薄情之人,過了這麽久了,他對匡正也沒什麽感覺了。

此事又牽扯到了自己至交好友,沒找他麻煩已是不錯了!

不過……他貌似沒有資格去找人家麻煩。

話又說回來,匡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已經可以私自将人扣在府中,私自禁足自己的弟弟,齊國公府重嫡輕庶實在厲害。

“這件事實在麻煩匡兄了,匡兄之恩,文曲沒齒難忘!”文曲星起身,沖着匡志彎腰拱手行禮。

林琅玉跟着起身拱手道:“匡兄的恩情,林家永遠記得。”

“不敢不敢!”匡志連忙将二人扶起來,“這事兒原是因我家那孽障而起!差點兒給文曲兄帶來無妄之災,原是我該向二位賠不是,哪有你們謝我的理?”

林琅玉和文曲星坐回了坐位上,賢樞起身道:“這事兒,也是我的疏忽。本王欠你個人情,日後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

“王爺言重了。”匡志道,“臣擔不起。”

“都是同窗,不必這般多禮。”賢樞道。

從前他覺得匡志這個人,雖有才華卻太過板正不會變通,少了幾分聰穎。

如今看來,這人卻是個心思缜密之人,日後入朝定也是個難得的能臣。

想着,賢樞看他越看越滿意。近幾年,朝中老臣當道,躺在“功勞簿”上不幹事兒,皇兄成日裏埋怨天、埋怨地的。

等這波孩子長起來……就沒那幫老家夥什麽事兒了!

此事,到此便算了結,接下來便是“善後”。

幾人坐着吃了會兒茶,實在沒什麽其他共同語言,匡志坐了會兒便起身向幾人告辭。

段子真忙将外頭的丫頭、仆婦喚進來,囑咐道:“好好送小公爺出去,再者将我那兒收着的今年江南新供的織金軟花緞子拿六匹,凝雲墨拿四方一并給小公也帶上。”

匡志推辭道:“這……世子不必……”

“你且拿着!”段子真道,“令弟的事兒終是我對不住你家。”

聞言,匡志沒再答話,拱拱手便跟着丫頭們出了“敘花廳”。

匡志剛踏出敘花廳,就聽見身後林琅玉說道:“這事兒多虧匡兄瞞下了,若是鬧大了母親和黛玉不知道又得賠多少眼淚。”

文曲星嘆了口氣:“那丫頭,哭不得!”

“你妹妹?”段子真問道,“姑娘家總是愛哭的。”

“………”

聞言,匡志步子頓了一頓,接着上了一頂錦布小轎。

院內,春花爛漫,柳杏飄搖。

匡志走後,幾人自在多了。

段子真将茶盞朝着案桌上重重一放,接着将腿一并翹到了桌子上,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樣:“說罷!究竟還有什麽事兒瞞着爺!你們幾個,趁早交代明白!”

他話音剛落,賢樞一個洋糖山楂就扔過去了!

“哎呦!”

“讓你嘚瑟!”

幾人笑着,将林琅玉在賢樞和林如海夫婦面前對文曲星身世解釋的那套說辭又同段子真說了一遍。

傍晚,幾人吃了飯各自回來府。

剛回到自己院內,巧荷便命人捧了茶出來,又問道:“今日齊國公府公子來府上了,說是有急事找公子,可是出什麽大事了?”

“嗐!不過是學裏的事兒,沒什麽。”林琅玉敷衍道。

聞言,巧荷懸了一天的心才徹底落了下去,接着她略帶抱怨道:“原是學裏的事兒,那一會兒兩位爺記得去太太那邊兒報個平安。那這個齊國公公子也太性急了,何苦急這一時?弄得人心惶惶的,還撞見了咱們姑娘。”

“怎麽回事?妹妹可有受傷?”林琅玉立馬緊張的問道。

這時,靈栀從外頭進來笑道:“人齊國公公子又不是馬匹騾子!不過是跟咱們姑娘碰了個對面兒,兩人離了八丈遠呢!哪兒就傷着了?”

林琅玉松了口氣:“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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