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寧郡王府建在長安東隅,此處除了西寧郡王府外,北靜、南安、東平幾個郡王府也建在此處,隔着一條街靠近內宮,便是忠順親王府和從前的義忠親王府。

只因義忠王爺犯了事兒,義忠親王府便空閑了下來,聖上打算留着大皇子日後成親用。

再往西走便是各位國公、侯爺的府邸,這幾條街沒幾個、也見不到什麽做生意的小販,有的只是高車驷馬、香暖小轎以及各大府上出來采買、辦差的管家、仆婦,人們将此處稱之為——今世的“烏衣巷”。

西寧郡王府門前,停着一輛團花錦布轎,轎上一位生的劍眉星目的半大少年,眉心微蹙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

這時,府內一小厮跑了出來,跪在椒前行禮道:“世子請公子入府。”

聞言,少年輕聲道:“走吧。”

小厮在前面領着路,幾個轎夫擡着轎子在後頭跟着進了府。

此時,段子真、林琅玉幾個已移步到了“敘花廳”內,段子真又讓人備下了茶果點心,點了香等着匡志到來。

幾人正琢磨着匡志來找文曲星是為何意,就聽廳外小厮來報:“匡公子到了!”

“快請進來。”段子真道。

只見一個頭戴玉釵金冠、身着天水玉色織錦袍子、外頭罩着鶴白色鬥篷,玉樹琳琅的少年走了進來。

見此,林琅玉和文曲星起身抱拳道:“匡少爺。”

匡正回了禮,接着又拱手想座上的賢樞和段子真行禮道:“見過王爺、見過世子,臣不請自來,還望恕在下唐突之罪。”

聽聽這話哪兒像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口中說出來的?跟那幾十歲的老學究似的。

他們幾個好歹是多年同窗,這私下裏實在沒必要客氣到這般地步,還稱“臣”?

段子真心裏琢磨着,這便是他不喜歡匡志的原因,這家夥說話的調調跟自己爹差不多,偏偏人家有禮,你還不能說什麽。

朝中那幫老頑固大多是喜歡這個調調的,林家的大少爺林文曲雖才高八鬥,然身上始終帶了些少年人的稚氣與傲氣,但人齊國公長公子則不同!不僅才華橫溢,還穩重有禮,這個年紀能有這份沉着氣度實屬不易!

因而各位國公、侯爺沒哪個回不在自家孩子面前贊這小子。

段子真每次見自己父親,他父親必提一句“你若有人齊國公那兒子半分好處,我死也瞑目了!”

思及此處,段子真只覺得腦瓜疼,他揮袖道:“不妨不妨!匡公子坐,不比多禮。”

待匡志坐下後,又叫人端了茶上來:“這茶是今春遼國供來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脾胃。”

“郡王府上的東西,自是臣府上比不得的。”匡志面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依舊那眉心微蹙、“憂國憂民”的模樣。

“呵呵,你喜歡就好。”段子真撇了撇嘴。

一時間廳內沒人再開口,氣氛開始有些尴尬。

過了片刻,文曲星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方才小厮來報說,匡兄是來找我的?不知是為何事,這樣急?”

此言一出,匡志眉頭蹙得更緊了,他薄唇微抿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幾人靜靜的等着他開口,林琅玉心裏有些懸吊吊的,看着樣子不像是小事兒。

過了半晌,匡志起身拱手像文曲星行了個禮:“此事,乃我們齊國公府對不起林家!”

見此,衆人一驚,文曲星連忙放下茶盞,扶住匡志:“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沒資格受小公爺這一拜,小公爺折煞我了!”

見匡志不依,文曲星連忙道:“論輩分,你我等人是平輩、若論官職高低匡家的國公,我林家不過是臣下罷了,哪裏受得了匡兄這樣的大禮?”

匡志這話沒頭沒尾的,卻讓在座幾人的心跟着一塊兒懸了起來。究竟是什麽事兒,就居然讓他說出“匡家對不住林家”這樣的話?哪怕匡家真有什麽對不住林家之處,那也是大人們之間的事,那用得着他們這幫孩子相互陪不是?

林琅玉呷了一口茶,壓下心中的不安:“有什麽話,匡兄直說便是。咱們同窗這麽久,不比拘着。”

匡志回到了座上,他看了看廳內的丫鬟、仆婦,段子真會意将他們都打發了出去,門一關只剩下了他們五人在場。

這時,匡志才深深的嘆了口氣:“此事,全因家中那孽障而起!”

匡志看了段子真一眼:“我二弟……與世子交好這事兒本就不妥。”

聞言,段子真冷不防的被茶嗆了一口,幾人狠狠的剮了他一眼。任你風流你的!

聽了這話文曲星以為匡志是為了匡正好龍陽一事來的,連忙将自己撇幹淨:“這匡二少爺與世子交好是事實,但我同匡二少爺并不相熟,不過是在一塊兒看了幾場戲罷了!若說其他,那是半分也無!近日匡二少爺與王爺府上的一個戲子走的挺近,匡兄可否是找錯人了?”

你弟弟是個斷袖,同我無關!無關!

林琅玉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我哥哥雖說生的好,卻是從來不和小子們來往的。”

匡志又嘆了口氣:“此事也是那個小戲子引出來的……”

聽了這話,賢樞蹙眉:“究竟怎麽回事?”

匡志看向文曲星,眼神中帶着些探究:“恕在下冒昧,林大公子是林大人所收義子?”

文曲星和林琅玉齊齊點了點頭,此事京中人盡皆知,又因文曲星生得好、文采斐然,林家待他如親子,此前京中還傳出過文曲星實乃林家庶子,是早年林大人未成婚時欠下的一樁“風流債”,因怕夫人傷心,故而才以義子的身份将其接回府中。

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命婦們坐在一塊兒吃茶時,還有人這般問過賈敏,賈敏笑着回道:“若我說,我倒要說是我親生的,你們信嗎?”

總之文曲星是林家收的義子,這事兒不是什麽秘密,林家也從來沒有避諱過,文曲星本人也不曾介意過,平白的有了一個家,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有什麽好介意的?匡正和那個小戲子又能和這事有什麽關系?

只見匡正一副苦海深仇的樣子,道:“那小戲子有幾分姿色,一來二去迷了那孽障的心竅。那小戲子估摸着是看戲本子看多了,居然說出文曲兄原也是戲子這樣的話!還說得有模有樣的!還僞造了一堆文書,花銀子找了幾個僞證,想必是想借此訛林家的銀子。”

聽了這話,文曲星手中的茶差點兒沒摔了!

他知道匡正是在給他面子所以故意說是“僞證”、“想訛銀子”。實際哪能有這麽簡單?

若那人證、物證真是僞造,匡正何必跑這一趟?任他們鬧去,鬧破天不過林家給點兒銀子的事兒,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子和一個戲子,能成什麽氣候?

只能說,那人證、物證可以确定文曲星當初卻是一個戲子,這些東西拿出來,便能讓他翻不了身!故而匡志才這麽急匆匆的趕來,告知他們這件事兒。

林琅玉也不由的拽緊了一旁賢樞的手,他就說怎麽這麽巧那小戲子也叫“琪官”,恰巧也是從揚州來的,想來文曲星走後那個班主為了掩蓋“蔣玉菡”離開這件事兒,有将戲班內的另一個戲子培養成了“琪官”。

這也就不奇怪,那小戲子為何知道文曲星從前是戲子之身這事兒了,他或許是想要銀子。只是在忠順王府唱戲,又與齊國公府的二公子交好,他應該不缺銀子才是。

再說,那能夠讓文曲星翻不了身的證據,就憑他一個小戲子自然是得不來的!只能是匡正幫他收集的。只是,他若是真想要銀子,用不着這樣大費周章,只需哪出一兩樣證據,林家自然是會花銀子的。

這哪兒是為了銀子?這分明就是沖着文曲星來的!

這事兒若真抖了出去,不止文曲星,林家的清譽會嚴重受損、父親的仕途會收影響,就連黛玉的前程都完了!

收戲子為義子,以他一個現代人的思維自然不覺得有什麽,然這實在有違禮法,這是想讓林家跌個大跟頭!還是一個能可跌斷手腳的跟頭!

賢樞用手指摩擦着林琅玉的手背,示意他別慌,既然匡志來了,又說了這樣一番話,就說明他是想要将這事兒壓在來,不想鬧開。

段子真是真的懵了,他愣愣的端着茶,這……這是怎麽個情況?

文曲?戲子?怎麽可能?哪個戲子能有出口成章的本領?哪個戲子熟讀經綸之學,能與當今大家坐而論道?又有哪個戲子連中“兩元”将天下學子、儒生壓的死死的?這不能呀!

可……匡志跑這一趟是為了什麽?

過了半晌,他才木木的偏過頭看向文曲星。

只見文曲星那張原本含笑妖冶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他将茶盞放在案桌上,接着開口道:“多謝匡兄垂憐。 ”

“文曲兄言重了,文曲兄的文采我素來是欽佩的,眼看着大比将至,若是因這種事而影響了你,那我這輩子都會心懷有愧。”匡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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