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酒入愁腸惹人肝腸斷, 心情不好時喝酒去醉容易醉的。

林琅玉喝水似的幾杯酒灌下去,不出半刻鐘就找不着北了。

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罵罵咧咧的同文曲星說着自己和賢樞的過往。

文曲星舍命陪君子,喝了半晌也暈暈乎乎的。

“他媽的賢樞那個烏龜王八蛋!憑什麽!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匡志……哪兒有我好看?”林琅玉嚎啕道。

“啧!人都是這樣。你……沒有得到你時你是枕邊的白月光, 如今你就一米。”

“米?就算是米我也是……是珍珠胭脂米!那匡志……算什麽東西?”

“吃一塹長一智!”文曲星嘆了口氣,“想當年我的初戀也是這麽綠的我……當時我和你一樣難過,但是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人嘛……要往前看。”

“不一樣、不一樣……”林琅玉抱着酒壇噙着淚喃喃道, “賢樞不一樣……”

兩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你一杯我一壇的喝到了晚上。

月上柳梢, 映庭中竹柏一地月影,池水微漾, 将水中月光籠在二人身上, 遠遠看去還真像是兩個仙人醉酒論道。

兩人此刻已經醉得找不着北了,醉酒的最高境界便是為人生痛哭。

“憑什麽!!我明明……明明是個直的!他把我掰彎就不管了……”

“人生好難啊……”

“我就上課遲個到,我做錯了什麽?我做錯了什麽!!”

“我還沒遲到呢!我又做錯了什麽……”

原本巧荷和靈栀去黛玉處将文曲星和林琅玉喝酒之事告訴了黛玉。

黛玉以為自己兩個哥哥不過是詩興來了, 想着他倆應該也就喝兩杯助助興, 如此也算是一件雅事, 因而也就沒放在心上,囑咐巧荷、靈栀等人看着點兒別醉過頭就好了。

聽了這話, 巧荷靈栀放了心, 也就乖乖的回了院子, 既然姑娘都說是雅事一樁, 那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兒。

再說, 兩位爺是在自家喝酒吟詩, 又不像薛家那個沒出息的,成日在外頭喝得爛醉,想來也沒什麽大礙。

誰知, 這兩人喝着喝着怎麽哭成這個模樣了?!

要說她家二爺,打出身開始就沒像今兒這麽哭過!巧荷等人亂了方寸,又不敢上去驚動,又怕老爺、太太知道了責怪,于是只得再次去請黛玉。

元春省親結束後,省親的園子也就是大觀園就空了下來。

按着之前所說,林家也該搬進園子裏才是。

只是林琅玉這幾日病了,懶得挪動。賈敏、林如海又覺得住在院子裏,裏外走動不方面,也沒搬,而是讓寶釵、探春姊妹搬了進去,想着兄弟姊妹們在一處親親熱熱的作伴。

潇湘館距林琅玉和文曲星的瀾沁苑還是有一定的距離,黛玉等人又不敢坐車怕驚動了人,于是幾個小姑娘悄悄的打着燈籠穿過宅子來到了瀾沁苑。

進了苑沒,繞過主屋,穿過紫藤纏繞的月洞門這才踏進了林琅玉和文曲星喝酒的回廊。

一入廊內,黛玉便見着自己兩個哥哥,一個身着赤色銀衮邊織金袍子,一個穿着黛色暗花錦袍。

兩人散發開襟,一個仰天嚎啕、一個對月長籲,就着這明月當空、繁星點點的夜色,莫名的有種魏晉名士之風。

巧荷靈栀并一同跟來的紫娟有些怯生生的躲在黛玉身後。

黛玉也十分震驚:“不是說吟詩小酌嗎?怎麽喝成這樣了?”

“起初還好好的……就是見着情況不對,才請了姑娘過來。”巧荷道。

這時,文曲星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黛玉。

只見黛玉梳着仙髻、身着妃色軟緞裙,因夜裏風冷,外頭還罩了見鵝黃色的輕羅披風。

月色籠罩在她身上,真若嫦娥下凡。

見到黛玉,文曲星酒醒了大半,他忙起身整理好衣裳,因酒意腳下還不太站得穩:“妹妹、來了。”

說着,他踢了踢抱着柱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林琅玉,示意他黛玉來了。

而林琅玉此刻哭得正起勁,哪兒還顧得上其他?

黛玉蹙眉緩緩走上前道:“哥哥這是怎麽了?這可不像是吟詩小酌。”

文曲星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過喝着玩兒,琅玉酒量不好又貪杯,這才……”

黛玉環視了一周,只見着幾個酒壇和兩個酒盞,覺得有些疑惑:“是嗎?喝着玩兒既無菜肴又無絲竹,你們……就只喝酒喝到現在?”

“這……”

黛玉撇了撇嘴,看着自己抱着柱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別有一番風流之态的親哥哥,道:“哥哥有心事。”

說罷,她将自己的鬥篷解下替林琅玉披在身上,接着轉頭問文曲星道:“從小到大,我還未見哥哥如此失态過。大哥哥可知哥哥是為着什麽事?”

文曲星此時頭也是暈暈的,聞言他輕笑一聲:“這一世,你該順順遂遂、平平安安的。可你哥估摸着,可順遂不了。”

黛玉不解其意,文曲星半阖着,看着面前已經出落得出塵絕代的黛玉,喃喃道:“你是仙女下凡,保不準兒你哥還真的也是。”

黛玉只當這是他的醉話,于是聽聽就過去了也沒放在心上,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頭對巧荷道:“你快多叫幾個丫頭來,将哥哥們扶回屋裏去,再叫人将這兒收拾了。”

“哎。”

“悄悄兒的,別驚動了人,否則父親母親知道了,又得是一場氣。”黛玉無奈道。

“是。”

接着,她又對靈栀道:“你趕緊去熬碗醒酒湯,待會兒哥哥們吐了難受。”

“好。”

一群丫頭悄悄兒的将一切收拾了,黛玉又給文曲星和林琅玉一人灌了一碗醒酒湯下去,總算是消停了。

文曲星喝得也不太多,這麽一折騰又喝了一碗醒酒湯、洗了一把臉,酒也差不多醒了。

“多虧你了。”文曲星将頭發別到耳後,“這麽晚了還讓你忙了這麽久。”

“哥哥知道,那便不該這麽喝。”黛玉嗔怪道。

文曲星嘆了口氣:“也就這麽一回了,情有所原。”

接着,文曲星喚來巧荷道:“咱們後院有輛小車,辛苦你叫上崔嬷嬷一塊兒将姑娘送回去。”

“是。”

黛玉看了看在睡在床上的林琅玉有些不放心道:“那……我走了?”

“去吧,早些睡。睡晚了對身體不好。”

“大哥哥也要早點休息。”

将黛玉送回去後,瀾沁苑靜了下來。

因怕林琅玉半夜起來吐得難受,巧荷、靈栀都睡在外間沒有回自己屋。

折騰了這麽一天,又喝了這麽多酒文曲星也是累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倒頭就睡。

然而,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林琅玉睡到後半夜突然就醒了,他醒就罷了,酒卻還沒醒,他将文曲星從床上拉了起來,逼着他說匡志哪點比得上自己。

文曲星兩個眼皮不住的打架,只得敷衍他說,匡志哪兒也比不上他。

或許是喝了那麽多酒的緣故,林琅玉眼淚怎麽流都流不完。

又哭了一陣,他搖搖擺擺的下床,走到書桌前道:“要了斷也得是我來了斷,是我不要他了!”

他匆匆磨好墨,又從拿了一塊兒自己半舊的帕子,在上面寫了一首詩。

接着又将睡得正香的槐枝叫了起來,逼着他翻牆出去将帕子送到忠順王府去。

槐枝直接給他跪下了:“爺!夜探王府是死罪呀!”

“他都可以翻牆來,你怎麽不可以去?”林琅玉迷迷瞪瞪道。

槐枝聽得雲裏霧裏,不過因自家主子和王爺的關系,他也沒少往王府去,府裏的門房、侍衛都是一塊兒吃過酒的,也算是熟悉,送個帕子,還是自家爺送給王爺的帕子,自是不成問題的。

只是……這麽晚了……

“快不快去!”

“是是是是……”槐枝還是第一次見自家爺這麽發脾氣,原本想偷懶的心瞬間沒了,拿着帕子悄悄出了府往忠順王府去了。

好巧不巧的,賢樞也還沒睡下。

這幾日,心裏記挂這琅玉的身子,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正在他輾轉反側之際,殿外的丫頭見燈還亮着,于是進了內殿低聲道:“王爺還沒睡?”

“何事?”

“禀王爺,是林二爺讓小厮送了條帕子來。”

一聽是琅玉送東西來,賢樞翻身而起,他忙道:“還不快拿過來。”

“是。”

丫頭将帕子遞了過來,賢樞接過帕子拿到燈下細看。

這是一條白軟銀絲帕,帕子的一角繡着一枝紅梅,與那個雪夜賢樞坐在上頭看到的林琅玉院中盛開的紅梅別無二致。

帕子上頭寫着一句詩,雖說有些潦草,但賢樞依舊一眼便能認出這是林琅玉的字跡。

只見上頭寫到: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賢樞嘴裏喃喃道:“相思與君絕……”

哐當!一聲燭臺被踹翻在地,蠟燭瞬間點燃了床邊的幔帳。

“王爺!!”丫頭驚呼。

“來人!走水了!!!”丫頭一邊将賢樞往殿外拽,一邊喊道。

一時間,忠順王府上上下下亂做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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