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翌日, 賢樞和林琅玉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想到昨夜二人睡得晚,因而太後聖上也未曾責怪。

早起林琅玉沒換的衣服, 賢樞命人找了自己從前的一件松花色蝠紋錦袍給他穿上,笑着調侃他道:“這幾年進京怎麽不見長?”

林琅玉理着身上的袍子,反駁道:“我還有好幾年可長的, 總比你強。”

兩人剛穿戴梳洗完畢, 太後身邊兒的樊嬷嬷便來闕陽宮,說太後讓他倆用完早膳後過去。

早膳是一碗胭脂粳米粥和各色小菜, 二人用完膳後便朝着太後宮裏去了。

林琅玉見太後的次數不算少,可以說除卻一些皇親國戚, 那些朝廷命婦見太後的次數都沒林琅玉的多。

太後和藹, 不愛擺架子,小時候林琅玉見太後就像見自己外祖母似的覺得親切至極。

但今日不同,他與賢樞之事已被陛下知曉, 那太後多半也是知道了。也不知……她老人家是否震怒?

一時間, 林琅玉不知該用什麽心态去見太後。

路上, 賢樞看出了他的窘迫,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且放心, 這事兒我母親不知道。”

聞言, 林琅玉不由得松了口氣:“太後年紀大了, 不知道也是好的。”

車轱辘在宮道上碾得響, 林琅玉和賢樞拉着手并肩坐在車內, 林琅玉開口道:“昨兒困了, 沒來得及問。聖上就真因為你鬧着幾天不吃藥,就同意我倆的事兒了?”

賢樞笑了笑:“我自是有我的法子。”

他私心裏不想讓琅玉知道太多,琅玉知道得多就顧慮得多, 他的琅玉應當每天開開心心的活在他的庇護之下。

而林琅玉顯然沒那麽好糊弄,他不傻,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尋常,陛下沒有找個莫須有的罪名将自己料理了,反而将自己接進宮好吃好喝的待着?

陛下雖說為一國之君,高瞻遠矚,但無論怎麽想,他也不至于思想開放到這個地步才對。

見賢樞目光閃躲對此避而不談,林琅玉心裏開始懸吊吊的:“你老實告訴我,為何陛下這樣輕易答應了你我之事?”

一時間,林琅玉心裏閃過無數可能,各種莫名其妙的場景開始在他腦中播放,總不至于是賢樞告訴聖上自己打出生起就是男扮女裝吧……

想到這兒,林琅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自己怎麽會想到這種事兒?定是前兒去東府看戲時恰巧老太太點了出梁祝。

賢樞沉默了片刻,接着依舊無所謂道:“你別想太多,你只用知道咱們今後便可無風無波的在一塊兒就成了。”

一聽賢樞這麽說,林琅玉更加不樂意了,他拉下臉來:“這是咱們倆的事兒,哪兒能有你一人抗下的理兒?你若不說……你若不說我便回家,再不理你!”

林琅玉聲音拔高,賢樞忙将食指豎在唇邊,林琅玉會意噤了聲。

“宮裏各位娘娘都各有勢力,若是讓你家對頭聽去了該怎麽好?”賢樞道。

林琅玉冷着臉不理他。

見拗不過他,賢樞只得好言道:“好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等見了我母親,出了宮,我再同你講清楚可好?”

聞言,林琅玉嘴角一勾:“這還差不多。”

至太後處,太後見賢樞身子好了,心情也跟着明媚。

前兒這孩子鬧着不吃藥,讓她又是急又是無奈。

“這小子打小就只有你才能治得了他。”太後拉着林琅玉的手,笑道。

對于林家這孩子,她是喜歡得緊!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生得又這般出塵脫俗,話說回來這樣的孩子誰人不喜歡?

可惜自己膝下沒個公主,若自己有個女兒定将女兒許給他!

太後拉着林琅玉說了好一會子話,又嗔斥賢樞不懂事。

林琅玉心裏卻不由得發虛,若是太後曉得自己與賢樞的事兒,不知會不會後當場勃然大怒将自己拖出午門?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從未見過這老太太發怒的樣子。

二人陪太後說了會兒話,用了午膳。太後高興極了,賞了林琅玉許多珍奇的小玩意兒。

用過午膳後幾人吃了盞茶,太後便将他二人打發去了賢妃處,只聽太後對林琅玉道:“你大姐姐近幾日也病了,沒她在身邊兒我都不習慣,你去瞧瞧她吧!想來見到娘家人她心裏歡喜,身子自然也好得快些。”

林琅玉一愣,接着拱手道:“是。”

出了太後的住處,賢樞對林琅玉道:“我讓連翹送你去賢妃處,我在闕陽宮等你回來咱們再一塊兒出宮去。”

“你不同我一塊兒去?”

賢樞搖了搖頭:“你們姐弟倆說些體己話,我同賢妃不熟,去了你們難免拘束。”

林琅玉一聽覺得有理,也就沒再多說什麽,坐上轎攆朝着賢妃的住處去了。

賢妃住在離太後宮不遠的菱芳閣內:

林琅玉跟着宮娥來到菱芳閣的花廳內,只見元春只用一根素玉簪子草草将頭發绾了绾,倚身坐在窗下,手裏正繡着一塊兒絲帕。

來到這個世間這麽久,林琅玉覺得自己最明白的一件事便是——情分是情分,規矩是規矩萬萬錯不得。

縱然他和元春從小親昵,但這宮裏的規矩半分也不能省。

林琅玉上前行禮道:“見過賢妃娘娘。”

賢妃放下手中的帕子,連忙笑着說道:“不必多禮,快起來。”

待林琅玉起身,她又賜坐賜茶,遣散左右。

接着她打量着林琅玉,笑着贊道:“前幾日回鄉省親,因匆忙沒見到你。這麽多年沒見,你出落得越發好了!怪道是太後成日誇贊你。”

“娘娘身子可好?太後說您病了,讓我來瞧瞧您。”林琅玉捧着茶盞,“這幾日正趕上換季,最是容易病的,娘娘可要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聞言,元春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不礙事。”

見此,林琅玉縱是個傻子也瞧出元春的不對勁來。

想元春雖說受皇後、太後賞識得其庇護,但畢竟沒有聖上的恩寵,宮中有姿色、恩寵、家世的嫔妃頗多,難不成是有誰給她委屈受?

或是用什麽不正當的手段加害于她?

不待林琅玉問出口,元春忙轉移了話題:“家裏可都還好?”

“都好。”林琅玉答道。

“都好便好……”元春嘆了口氣,“我在宮裏熬着,所望所求不過是盼家裏都好罷了。”

“娘娘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林琅玉問道。

賢妃笑着搖了搖頭,接着又嘆了口氣:“在這宮裏,每日錦衣玉食誰有敢說有何難處?縱是有難處,那又能如何?還有誰能幫襯我不成?”

林琅玉一時無言,元春當年進宮本就是無奈之舉。

賈家向來是喜歡用女兒去解決麻煩的,想書中迎春、探春的結局,不都是賈家用女兒去換安穩嗎?

迎春嫁得不過是平常富戶,受了虐待賈家都不曾替她做主,更別說元春是嫁入皇家,只得生死由命。

林琅玉跟着嘆了一口氣,一擡頭竟見元春正無聲抹淚。

林琅玉大驚:“娘娘?”

這是什麽情況?縱然小時候自己同元春關系挺好,然而自己到底不是她正經娘家人,元春就這麽在自己面前哭起來……

不說不合規矩,實在有失體面!

想那些姑娘們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到娘家也只敢在閨中同父母、長輩哭一哭,在姊妹面前都不合适。

更別說元春身為皇妃,公然在自己這麽一個不過是表弟的臣子面前哭,說出去別人都會覺得荒唐!

林琅玉有些尴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遞個帕子?不合個規矩。安慰兩句?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見笑。”元春用帕子拭幹臉上的淚。

“娘娘若是有什麽委屈,不妨……說出來?說出來會好受很多。”林琅玉有些悻悻的開口。

他覺得有些不自在,唉!想從前他倆一起玩兒的時候,多麽無憂無慮,這幾年下來,說說話都覺得尴尬生分。

“委屈?不敢委屈,這可是旁人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元春笑着,眼裏卻滿是悵然之意。

見她不願意說,林琅玉也就沒多問。

元春又問了些林琅玉關于功課方面的事兒,當真像個大姐姐。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林琅玉知道該走了,他倆畢竟不是正經姐弟,他在此處停留,若是讓旁人知道了總歸是要說閑話的。

見元春臉色實在蒼白,林琅玉囑咐她好生休息,便起身要走。

剛一起身,只聽元春喚住他:“琅玉。”

林琅玉回過頭:“娘娘還有何吩咐?”

只見元春緩緩起身,陽光從窗外撒在她身上,将她的臉照得越發瑩白、頭發越發烏黑油亮。

她一手撐着自己腰,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咱們家……還沒到日水滿月盈的地步。”

林琅玉心裏“咚”的一聲,像是有人在他耳邊重重敲了一記大銅鐘。

這……這是?!

元春笑着,她背着光沖着林琅玉點了點頭接着像是說遺言似的,絮絮叨叨說道:“回去替我給家裏人帶個話,我一切都好,讓寶玉、蘭兒切記用功讀書,讓父親、母親、老太太、幾位叔叔、嬸嬸、姑姑、姑父務必好好保重自己,讓探春、寶釵姊妹好好兒的……”

“娘娘……”林琅玉挪了挪步子,像伸手拉住她,此時的元春讓林琅玉感到有些不真實,他想去拉一拉她的衣袖,确認她是真實存在的,一如幼時一般。

然而不可,他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姐姐弟弟了,如今隔在他們中間的是君臣之別。

“走吧、走吧。”元春垂下眼簾,背過了身去。

林琅玉想說些什麽,卻如鲠在喉,他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面前的元春應該都是聽不進去的。

而元春這一席沒頭沒尾的話,他也沒聽明白。

林琅玉看着元春微隆的肚子,心裏有些慌亂。

他對書的記憶不深刻,卻也知道元春不曾産子。只是因為自己,這世上已出現了太多變故,那這個孩子究竟……

林琅玉蹙着眉,躬身行禮:“臣,告退。”

離開菱芳閣回到闕陽宮,林琅玉腦子裏一直在琢磨着元春的異常。

出宮途中,因挂記着元春這事兒,他也沒怎麽開口說話。

賢樞只以為他是因賢妃病了,所以心情不佳,連忙安慰他說,定會叫人好生照顧。

林琅玉只是敷衍的應了兩聲,見此賢樞心裏卻是高興的,至少琅玉将皇兄為何會同意他二人的事兒忘了。

他美滋滋的拉過林琅玉的手,将其緊緊的拽在手中,坐在車上一搖一搖的出了宮。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手術推遲了!如今疫情正在爬坡期,大家要注意防護呀!!ps:買不到口罩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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