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話怎能輕易相信,華小姐,這妖怪從一開始便是沖着你剛出生的弟弟而來,待索了你性命之後,它便會殺光這府裏所有人,再附身到你弟弟身上,這樣它從此便會得道成仙,縱然是佛陀在世也無法阻擋!”

華染看着他的面容,那種恐懼的窒息感如潮水般侵襲她,她張了張口,不敢輕易說話。

而此刻,慧休雙目直視她,一字一句道:“這華府上下性命皆在你一念之間。”

許久,華染掙紮良久後終于開口問:“你、怎麽知道它……它想要我弟弟?”

“因為我看過你弟弟的生辰八字,與貪狼星君一致,定是天上星君下凡轉世歷練,這妖物恰巧發現,想要奪舍附身,再觀察你這府中種種異事并不難猜。”

華染思緒萬轉,卻突然笑了一聲,“你這和尚真是信口雌黃,我順着你說幾句話你竟編這種話來說,還不說你是騙子!”

“華小姐當真不在乎這府中上下人的性命?還有你親生弟弟的安危?如果他被奪舍,他以後的人生都不會是他的,那妖物将頂着你華家之子的名號禍害世間,而被萬人唾罵的人,只會是你的親生弟弟!”

華染哈了一聲,“他怎麽樣關我什麽事,他出生以後,父親母親再也沒來看過我,你以為我很在乎他?像我這般暴戾成性的女子,最看不得人好了,你以為你知道什麽!”說到最後她已有些嘶吼,卻因身體衰弱而後力不足,到最後只是一些氣音。

室內再次恢複成靜默,這次,這和尚該走了吧。

她就是這般冷酷暴躁的女人,沒人會忍耐,沒人會在意,更沒人會……理解。

可慧休沒有離開,“華小姐這樣的人,小僧平生第一次見。”他淡淡道:“但小僧不認為華小姐如自己所說,是那般冷漠絕然的女子,更稱不上什麽暴戾成性,真正暴戾之人小僧見過許多,那些人不見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小僧雖聽聞小姐性格急了些,會摔些碗筷,但從未聽說有傷過人,更何況,如若小姐真是那般冷漠之人,怎麽會在身體衰敗之時,去見一個誰也不在乎的小丫鬟呢?那丫鬟在小姐未到之時,曾與小僧說,寧願不治那雙眼睛,也要小僧幫助華小姐,真正冷漠之人,是得不到這般忠貞的愛護的。”

“所以華小姐,請不要這般辱沒了自己。”

華染極力抿着唇,低頭看着自己枯瘦的雙手,片刻後,淚珠滴滴撒到指間。

真是……太荒謬了。

她藏了那麽多年的秘密,竟然在短短幾日就被一個男人看穿,不,準确的說,是一個和尚。

太可笑了不是嗎?

她淚眼潸潸的擡頭看向慧休,慘淡一笑,“大師真是聰慧之人。”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又輕聲說:“只是太過聰慧之人,會很寂寞。”她後面的話聲音極低,如似鳴音。

可慧休仍舊是聽到了,他低下頭,将手握成拳,最後撫上胸前的佛珠,他這才讓心神穩定。

只聽華染低嘆口氣,“那個妖怪,是個蛇妖,”她輕扯嘴角,“的确是我讓它進入我的體內,不過我他的目的并非是我弟弟。”

慧休擡起頭,雙目沉沉,凝視着陷入沉思的華染。

☆、七兒

四月前,華染的弟弟降生,府中之人無不歡騰雀躍,就連久在閨中的她也是欣喜異常,自十歲那場大病,她見到父母為自己日夜擔憂的境況後,每日她都在擔心。

她很怕。

怕自己某一天突然暴斃身亡,但她怕的不是死,而是父母傷心欲絕的表情。她父母膝下只有她一個孩子,如果她死了,豈不是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可她再心智堅韌,也抵不過病魔一日日的摧殘。

于是她決定,遠離自己的父母,他們對她的愛少一分,她離開時,他們的痛便少一分。

直到她的弟弟降生。

她對她弟弟的到來比任何人都高興,甚至高于她的父母。

可她不能總是去看他,一是不想将病氣帶給他,二來也不想破壞自己長年掩飾的形象。

所以偶爾,她會在深夜偷偷去看自己的弟弟。

就在那夜,她終于見到了那個府裏人人都傳的黑色影子。

它橫在房梁上,探下長長的身子,分叉的舌尖吐出,周身帶着森寒的涼意。

那是一條青黑色的巨蛇,不過據它自己說,它是一條修煉了千年的蛇仙。

“他最開始和你說的一樣,想要占據我弟弟的身體,不過它換了套說辭,說是轉世成我弟弟,只是仙體出竅不小心被我撞見。”華染輕笑一聲,“它還真當世間的女子都是傻的,随便編個說辭就會信了。”她犯得唯一的錯,就是當面戳穿了那個蛇妖的謊言,可之後再想想,她就算是假裝信了蛇妖的話,第二天和父親說出此事,父親也未必會信她的話,也許反而會激怒蛇妖。

而那晚,被戳穿謊言的蛇妖惱羞成怒,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吞了她,結果卻被她身上帶的紫青玉佩所傷。

慧休低聲道:“它本就修煉多年無法得道,恐怕與它的修煉方法有關,所以它又不能化為人形,本來想附身于你弟弟身上,卻被你撞見,想吃了你,但又被上古神器所傷。”可如果受了怎麽重的傷,這華府的妖氣怎麽還會這麽重?

思索片刻,他望着華染,那雙墨黑的雙眸眯了眯,“那晚還發生了什麽?”

華染深吸口氣,“我和它……做了一個交易。”

“它被傷之後,憤怒之下說要殺了全府的人,不僅是我和我弟弟,包括我的父母,陪我長大的丫鬟和乳娘,所有的人它全部都要殺光,可是後來它又改主意了,它說如果我能讓它的傷恢複,就不會殺我的親人。”華染從懷中拿出一塊淡青色的小小玉佩,青白的指尖摸了摸那玉佩,“這就是紫青玉佩,那妖怪施了咒法,如果它違背誓言,就會被五雷轟頂,而我的代價是……”

“讓它進入你的身體,以你為媒介用紫青玉佩養傷。”慧休接着道。

華染點點頭,“可沒想到柳絮突然進來……”她嘆口氣,擡頭問慧休:“她怎麽會變瞎了?”

慧休眼眸低垂,“修煉千年的蛇妖之眼豈是尋常人可以直視的,你身帶神物,所以沒事,柳施主既沒有修煉過,也沒有神物傍身,自然着了它的道,那夜之後的事情呢?”

“沒有了,我看到柳絮之後就昏倒了,從那夜之後就日日昏睡,對外界的事情也不甚清楚,那個蛇妖也沒有再出現過,直到你來。”

“你怕我打破你和蛇妖的協議?”

“嗯。”華染想了想,“可那夜之後,那個蛇妖就再沒出現過,它會不會已經走了?”

慧休站起身,走到華染的床邊,他伸手從華染的掌心中拿走紫青玉佩,玉白的手指在碧青色的玉佩上摩挲着,“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它是不會走的。”

他低下頭望向華染,濃墨的雙眸緊鎖着她,他輕啓唇,聲音清淡語氣卻十分有力:“華小姐,你是信那妖物,還是信我?”

華染擡起頭與他對視,片刻後回道:“我相信事實。”

聽到她的回答,慧休輕笑,清蓮一般的面目上浮起妖美的迷人神态,他将玉佩遞給華染,随後道:“我會親手将那妖物抓到小姐面前,屆時華小姐可再回答我這個問題。”

“你知道它在哪?”

“當然。”慧休淡淡回,唇邊浮起自信而美麗的微笑,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多年不笑的他,在她面前似乎總是輕松而自若,那常年不見的笑容,也會在不經意間漸漸綻放。

華染看着他,第一次稍稍愣神,面前的清美和尚,身後仿若有光芒閃現,宛如神尊。

正當兩人沉默間,門突兀間被打開,一人從門外進入,手上端着藥湯,彩月走近慧休,低着頭小聲說:“大師若無事,我家小姐該休息了,而且也到了喝藥的時間,恐怕不能再招待大師了。”

慧休點點頭。

彩月走近華染,正要将藥喂給她,慧休突然喚她:“彩月施主。”

彩月聞聲回首,一雙明媚的大眼暗含春情,“大師有事?”

“嗯。”

“可否等我伺候小姐喝完藥?”

“只是小事,不會浪費時間,”慧休将胸前的佛珠摘下,伸手遞到彩月面前,“華小姐是閨中女子,小僧不敢冒犯,請彩月施主将佛珠戴在華小姐身上。”

彩月笑了下,“那請大師先放到桌上,等我伺候我家小姐喝完藥就将這佛珠戴上。”

“早戴早安心,就現在吧。”慧休說完将佛珠又遞前一些,頗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而此刻,華染也覺得有些不對,她擡頭望向彩月,發現對方淺笑盈盈,目光堅定。

“我家小姐身子要緊,還是先喝藥再戴佛珠吧。”彩月笑着回慧休。

慧休聞言也不強迫,收了手坐下,擡頭端看着彩月,又看了看在華染桌上貢香燃盡的香灰,他舒展英眉,邊問:“我有一些事想要請教彩月施主。”

“好啊,大師等我……”

“你是何時來華小姐這裏伺候的?”慧休打斷她直接道。

“這……”彩月轉頭向華染求救,“小姐……”

華染歪着頭懶洋洋地回:“看我做什麽,他問的是你又不是我。”

彩月只好低聲回:“大約一年前。”

“為何現在只有你一人伺候?”慧休繼續問道。

“那個……”

“華府家大業大,連一個小厮都能驅動五六個丫鬟,華府的小姐就算再被冷待,也不至于在生病期間只有一個丫環伺候。”

“其他人身子弱,伺候不久就會被小姐的病氣感染,老爺這才讓我一個人伺候的。”

“那為何別人都會生病,偏偏你就好好的呢?”慧休輕眯雙眼,“華小姐從小伺候的丫鬟雙目皆盲,一直撫育她長大的乳娘也被送出府外,其他的丫鬟仆人全部生病倒下,偏偏只剩下你一個來了不到一年的丫鬟。”

彩月馬上回:“我天生體質好。”

“到底是不是體質問題,一試便知。”說罷慧休豁然将手中的佛珠朝彩月的方向抛出,彩月盡快地避開,脖子一轉竟然伸長一米之長,頭顱沖向華染,張口欲咬她,還好華染在剛剛慧休問她之時就提防警惕,将藏在枕下的匕首刺向對方,“彩月”一個轉彎,整個身子突然從窗口飛出,同時那串佛珠也落到華染的頸上,事情連串發生只在呼吸之間,華染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慧休從房間角落拿出一根禪杖,緊追彩月身後,臨走前急聲道:“帶着佛珠待在房中。”

慧休追到華府後院,這裏人跡稀少,四周長滿了高大的老槐樹,他走近幾步,能聞到濃重的土腥味,他的目光從一顆顆的樹間掠過,突然身後有木枝斷裂的輕響,他急速轉身将禪杖抛出,卻在看清來人後将禪杖定住,七兒盯着近在咫尺的金色禪杖,頓時吓得癱坐在地,“大、大師……饒命……”

慧休将禪杖召回,走近他問:“你在這裏做什麽,快回去。”

“我……我看到有個黑影子,以、以為是賊……”七兒哆哆嗦嗦的說着,“我這、就走,走……”他趕忙站起來往回跑,他突然聞到一股腥臭無比的味道,那裏面似乎還帶着些許藥味,他無意間一擡頭,就見到彩月用着人類無法做到的動作纏在樹上,見到他看她,“她”忽然笑了,嘴角扯到腮邊,吐出黑色的分叉舌頭,随後動作極快地“爬”了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了他的面前。

“小心!”慧休抓住七兒的後領,一把将他抛到身後的草地上,而此刻,彩月雙手抓住慧休的胳膊,在七兒驚恐的注視下,彩月的身子突然裂開,身軀裏無血無肉,只剩一層薄薄的軀殼,只見從裏面彈出一條青黑色的巨蟒,它動作極快地纏到慧休的上身,頭顱揚起,蓄勢待發,只想一個猛擊,那猩紅的巨齒就能插·入慧休的頸間,品嘗那鮮血的美味!

就見慧休身子一矮,避過巨蟒的襲擊,一掌擊向彩月的殘軀,擺脫她的制衡,手畫符咒打在巨蟒的頭頂之上,那巨蟒仿若失去所有的力量頓時癱軟在地上,慧休單手執杖,金色光芒在禪杖的頂尖聚起,擊向地上盤成一團的巨蟒。

“害人性命,殺!”

“奪舍吞魂,殺!”

“逆天違理,殺!”

慧休的每一次攻擊,都使巨蟒周身的黑氣越來越少。

七兒看着眼前的巨蟒,一聲也不敢出,擡頭望向莊嚴法相的慧休,突然反應過來,他怪叫一聲,邊退邊喊:“媽呀……救命啊!!!”

他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嗷嗷尖叫的往外跑,就在這時,巨蟒的蛇尾突然掃向禪杖,落下一截斷尾,它蓄起全身的剩餘力量驟然飛出,直奔華染房間的方向,慧休心道不好,顧不得其他,奮起直追。

而這邊的七兒邊叫邊跑到華老爺的房中,見到華老爺後哇的一聲哭出來,跪着抓住他的褲腿,“救命啊……老爺……是他!是他!”

“出了什麽事?”華老爺拉住七兒的手,邊安撫邊說:“見到什麽了怕成這樣,好好說話!”

“老爺……是那個慧休!慧休啊!”七兒邊哭邊說。

“慧休大師怎麽了?”

“是那個妖僧,慧休啊!那個為了捉妖殺了一整個村子的慧休妖僧啊老爺!”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OK~~~~

讓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哈~本文不會坑的~放心,最近在寫新文所以慢了點~肥肥的一章送給大家,大家順手留個言吧~

☆、妖僧

天禪寺最初是由一個得道高僧成立,最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寺廟,只要有人去廟裏求助捉妖,這位高僧便會立即親自前往,另不收取任何酬勞,漸漸的,便有一些野僧加入寺內,也曾有過香火鼎盛時期,然而,在一次收妖過程中,這位高僧為了殺妖,也一同殺了被妖物附身的人,即使是為了驅妖,人們也開始漸生恐懼,至此後,人們終于明白,天禪寺只管收妖驅魔,如需犧牲人命,他們會毫不猶豫的舍棄人的性命,只管斬除妖孽,衆人都以為這樣有些有悖佛理的寺廟會很快消失,但它卻經歷了一個有一個朝代,至今仍屹立在白駝山的半山腰上。

因天禪寺的處事方式,人們不被逼到絕境,是絕不會上山求救的。

雖說天禪寺的僧人在斬妖除魔上面手段狠戾,但在其他方面與其他僧侶并無不同,所以香火也一直存在,周圍的人求簽聽法,也會到天禪寺。

到了今世,這天禪寺最出名的一位法師,便是一個慧字輩的一個大師,具體名字不為人知,據說他年紀極輕,法力無邊,身旁常年帶着一個金色法杖,而讓這位法師出名的原因,便是他在西南一個小山村殺了整整一村子的人。

說是人,準确的說已是半妖。

這個小山村因鬧僵屍,村裏的人漸漸染上了屍毒,白天休息,晚上走動,最開始周邊的其他村子也不知道,直到其他村子裏的牛羊漸漸被咬死,最後發展成人也被無故咬死,大家意識到出了事,紛紛求助于村長,村長當夜決定明日去請道長來看,也是在當夜,村長唯一的小孫子被人在屋子裏咬斷脖子,才四歲的孩子,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就這麽被狠毒殺死,瞬間村中的人頓時決定一定要抓住到底是什麽東西在害人!

而此時在村西邊,有村民正巧發現了咬死孩子的怪物,村中的人合力用網補住那個人形的怪物,直到其中一人認出,這怪物很像鄰村的手藝人,因在他們村賣過東西,這才認識,當夜村長派了人去鄰村打聽,可派去的人一去不回,而那個手藝人,在第二日見到陽光後竟化作一灘膿水。

這時,村中的人已經發覺事情并不是他們能解決的。

于是村長決定,上山去請法師,請的人,就是天禪寺慧字輩的一位年輕法師。

那年輕法師見過村長孫子的屍體後,命人用桃枝燒掉,又帶了數十人一同去了鄰村,衆人進村,發覺村中空寂無人,竟如死村一般,一進屋內,才發現村中人的身體都僵硬如木,那年輕法師說這一村子的人都已中了屍毒,必須全部燒死。

就在大家将油撒到每家房周圍之時,其中一人發現一個屋子裏竟然傳出人聲,他不敢輕舉妄動,叫來年輕法師和其他人,只見那屋子被打開,一位身姿袅袅的婦人輕聲詢問他們是誰,雖然婦人面容青白,可其言語與動作都不似怪物,只是始終不敢出門,只肯躲在屋內與他們對話。

年輕法師解釋說,這些人染上屍毒,白日終日昏睡,偶有轉醒,是有神智的,動作言行都與尋常人無異,可仍不能直照日光,否則就會如同那手藝人一樣,化成一灘膿水。

可進入夜裏,這些中了屍毒的妖人便會失去所有理智與記憶,到處尋覓食物,用血肉充饑,與妖怪一般,所以說,站在屋內的女子早已不是人類。

衆人一時不敢相信,而站在屋內的女子亦是出口訓斥,直到那年輕法師将金色禪杖擊向女子,那女子竟然口吐綠水,跌落到門前時,被日光一照,頃刻間便化成了膿水。

似有感應般,周圍房中的人都轉醒,雖不見其人,但不同人的懇求聲音在四周不斷響起,有老人,有青年,有女子,也有稚童。

“求求你們,饒了我們吧。”

“我們也是受害者啊,憑什麽殺我們!”

“我還沒有嫁人呢,我們也不想變成這樣啊。”

“大哥哥,我才四歲……我不想死……”

那些求饒的聲音反複在耳邊響着,他們放下了手中的火把,甚至開始向身邊的年輕法師求情:“大師,放過他們吧。”

“對呀,他們也是人啊,大師,要不你給他們驅除屍毒,這樣就好了啊。”

年輕法師淡淡回:“他們已經無力回天。”

“可是……”

“為了讓他們不殺更多的人,只能如此。”話音一落,年輕法師将地上的火把踢向屋子,周邊撒滿油的屋子瞬間燃起火苗,火勢越來越大,一個連着一個,那些求饒聲瞬間變得尖利,嚎叫的聲音猶如野獸,衆人心懼,再聽不得,連滾帶爬的逃離了村子,只有那個手執金色禪杖的年輕法師獨自站在燃着火光的村中,那背影猶如神聖佛陀,又似嗜血羅剎。

逃出村中後,那幾人聽見一聲巨吼,但很快金色光芒在村中乍現,那吼聲也再沒出現。

而那個殺了一村人的年輕法師,也蹤跡全無,聽說他沒有回山,獨自一人四處修行,可只要有人見到帶着一把金色禪杖的年輕僧人,衆人都必然回避,甚至會去報官,讓官兵去驅逐那個年輕僧人。

畢竟這種弑殺狠絕的和尚,即使是為了除妖,可殺了一整個村子,幾乎上百人,簡直就是——妖僧。

在幾件除妖的事件後,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才知道這位年輕法師的法名,慧休。

······························

在聽完七兒的敘述後,華老爺癱坐到椅子上,随後大聲喝:“你怎麽不早說!”

“我沒想到啊老爺。”七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也是從說書的人那裏聽到的,而且,而且他來府上的時候也沒有帶禪杖啊。”

直到七兒剛剛看到慧休捉妖,才想起這個人物,這才急急忙忙的來通知華老爺。

華老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随後突然想到一件事,“糟了,染兒!”那個慧休來的第一天就說過,染兒被妖物附身已經死了的。

難不成染兒已經被他……

華老爺不敢再想,站起身忙向華染的房間奔去,身後的七兒和幾位小厮都緊跟其後。

剛到華染門前,就見慧休單手執杖,法相莊嚴的臉上盡是冷意,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左前方。

華老爺順着他的方向一看,瞬間瞪圓了雙眼。

只見華染攀附在假山之上,身子高高拱起,黑發披散,青白的臉上血色盡無,而那雙眼,竟然變成了鮮紅色。

她桀桀笑着,朝慧休哈氣,“想殺我,沒那麽容易,當老子一千多年白活的嗎!”

那聲音,不是華染的聲音,那是一個粗啞低沉的男聲。

“你、你是誰!”華老爺沖華染叫道,這不是他的女兒,這是那個附在她女兒身上的妖物,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呦,不認得我了?”她鮮紅的雙眼直視着華老爺,“是你把我請進門的,你忘了?”

“你在說什麽!離開我女兒的身體!”

“不是你說的,只要讓你有個兒子,讓你做什麽都可以。”她歪着腦袋,“怎麽,忘了和我的交易了?”

“你現在有了兒子,這華府上下幾百人的性命,可都歸我了,就是這禿驢,也管不着!”

交易?什麽交易?

衆人将視線轉向華老爺,只見他砰地一聲坐到地上,嘴裏喃喃道:“是你……是你……”

“華染”笑着回:“是我。”

華老爺盯着低頭俯視着自己的女兒,聲不可聞:“可是……可是……那只是夢啊……”

☆、華老爺

一切的緣由,都是從華老爺去年做的一場夢開始。

那日,他陪同夫人一起去雲華寺上香求子,當夜便做了一場夢,夢中雲霧缭繞,只聽一個時有時無的低啞聲音問:“你想要個兒子?”

聽到這個問題後,他馬上在心底回:我想要,當然想要。

“你很多年沒有孩子了吧?”

是啊……只有一個女兒,但染兒很好的。

“如果讓你再有一個兒子,你願意為此付出代價嗎?”

什麽代價?

“很小很小的代價,不過是你全府人的性命。”

這……

“怕什麽,本來就都是華家的人,為了你的兒子,他們算得了什麽。”

……好。

不到一月,華夫人再次懷孕,開始他還為那個夢惴惴不安,但日子久了,他便陷入重獲麟兒的喜悅當中,那段期間連華染的病都有了不少氣色,華老爺真是開心極了。

數月後,孩子降生,但與此同時,華夫人因高齡産兒,身體驟然衰弱,而華染也在不久後陷入昏睡,府中又開始謠傳黑影的事情,可這些都沒有引起華老爺的注意。

夫人年紀大了,生了孩子後必然身體會有影響,大夫說了,只要好好休養就行;染兒常年病氣纏身,這樣突然病重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黑影?大約是哪只黑貓來偷食吧。

直到此刻,他再次聽到那個夢中的低啞聲音,只是不再如夢中般朦胧,而是粗啞低沉的怪聲。

“華染”咯咯一笑:“老子耗費數百年的修煉功法才讓你家有了個兒子,而且還是星君下凡呢,現在該你履行諾言了,你這華府上下數百人的性命都盡歸我了。”

“不行,不行!”華老爺大聲呼喊,“你放了我女兒!”

“七日之後,便是你華府所有人命斷之時!”

說完這句話,華染雙眼一翻,下一秒渾身失力般癱軟了四肢,瞬間從假山上跌落下來。

慧休一個輕跳到假山之下,雙手接住華染,華染正巧落入他的懷中,柔軟的軀體倚在和尚的胸膛之上,那似有似無的淡淡女子體香鑽入慧休的鼻息之中,讓他堅如磐石的心髒突然加快了幾分。

他很快轉身,将華染抱入房中,再放到床上,而她的枕邊,除了那把她之前拿着的匕首,還有那串他放到她頸項上的佛珠。

慧休将佛珠拾起,雙目盯着沉睡的華染,他明明将佛珠帶到她的頸項之上,她又怎麽會被那個蛇妖附身呢?

華老爺跌跌撞撞的從門外跑進來,他呼呼喘着氣,看到床上閉着雙眼的華染想靠近又心生膽怯,現在也顧不得慧休是不是七兒說的那個妖僧了,他所有的希望,都在這個年輕的和尚身上,“大師,我女兒她怎麽樣了?”

慧休側身,雙目凝視着華老爺,那目光帶着冰冷的審視,華老爺看到,比剛剛看到那妖物還讓他膽戰心寒,“大、大師……”

“她現在沒事了。”

“那、那就好。”

慧休低頭望向華染,她本就蒼白無血的臉上現在更是多了幾絲妖氣,他執起她的手,指腹放在她的脈搏上,片刻後他心底更是沉了幾分。

他放下她的手,走出房間,默念法咒将法杖插·入門前,随後轉身對呆愣的華老爺道:“華施主請與我到堂前說話吧。”

“好、好。”

語罷慧休便往大堂方向走去,華老爺命人關了華染的房門,幾人看向矗立在門口的金色法杖,無人扶着竟能直立不倒,想定是施了法咒,衆人頓時對這位年輕的慧休法師心生佩服,想必有他,也許能夠逃過這一劫!

華府堂中,華老爺驅走了所有奴仆,他已經安排管家将剛剛與他一同去華染房間的幾個奴仆集中到一起,好好安撫他們。

七兒顫顫巍巍的将茶放到慧休身旁,沒等華老爺吩咐就跑出去,華老爺心中罵了一句,轉頭對慧休道:“大師,您喝茶。”

“阿彌陀佛,華老爺還是先将你和那蛇妖的事情講與我聽吧。”

“蛇妖?”華老爺驚道:“那是個蛇妖?這世上真有妖?”

“華老爺不信,那過上七日,你就會見到那蛇妖了。”慧休提醒他那蛇妖最後說的話。

華老爺一聽,頓時心慌,“大師你要救我們啊,你、你來我府上,也是看出什麽了吧?”

慧休淡淡回:“要想活命,先要自救。”

華老爺怔了片刻,深嘆口氣,将年前的那個夢與今日府中的怪事一一講出,“那只是一場夢啊,慧休大師,它不會真的要我府上所有人的性命吧?”

“按照你夢中所應,既然他損耗了修為讓你命中多了一子,那你也必然要回應他所求。”

“那我女兒……”

“華小姐現如今的情形十分危險,我探了她的脈搏,她心律極慢,恐不久于人世,我在第一日就與施主說過,華小姐已然身亡,按理說她現在已是一具屍體,或成為半妖,應已經沒有任何神智……”

“你要做什麽?”華老爺緊張起來,害怕慧休如傳言一般冷酷,會絕然将華染殺死。

“華小姐并沒有發生我所說的兩種情況,她雖然身附妖氣,可也保持着人的神智,不懼日光與貢香的香氣,這也是我疑惑之處。”

“那我女兒還有救?”

慧休點點頭,眉頭輕蹙,“我想将華小姐帶回寺中,交由我的師傅查看,五日之內必然回來。”

“可你走了,那個妖怪回來怎麽辦?”華老爺急忙問。

“那蛇妖被我重傷,短期之內不會回來,我會将禪杖定在這府中,只要在府內,那蛇妖就不會靠近,五日之後我會回來,另外,我建議施主今日便将府中下人驅散,免得那妖物誤傷其他人。”

華老爺沉吟許久,終是點了頭,“不過,小女身邊需要人照料,我還是得派人跟随大師。”

慧休點頭答應。

*****

第二日,華染在誦經聲轉醒,那輕緩低沉的聲音在帷帳外響着,她輕輕轉過頭,便看到帷帳外身影朦胧的男人身影,是慧休。

丫鬟見她醒了,便打水侍候她洗漱,待整理好服飾,華染倚靠在床頭朝慧休喊:“你這和尚,大早上擾人清夢。”

話音剛落,那低低的誦經聲停下,那高大的身影站起,面朝向她:“叨擾華小姐了,只是如若不這樣,恐怕華小姐又會陷入深眠之中。”

華染輕笑,讓身旁的丫鬟退下,經歷昨日的事,她非但不驚恐,反而像是放心了一般,“剛剛丫鬟說,你要帶我去天禪寺。”

“是的。”

“現在正值夏日,一路的風景一定很美,”華染低低笑着,聲音隐含期待,“我第一次出門呢,太好了。”可過了一會兒,她又道:“只是,多美的風景也只能看這一次了。”

她這略帶惆悵的話讓慧休有些奇怪,但他并未出言詢問。

只聽華染繼續道:“大師,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華小姐請說。”

“等我死了,可不可以把我埋了,雖然入不了華府的祖墳,但我也不想做個孤魂野鬼。”

慧休一怔,很快說:“華小姐這話為時尚早,你正當年華……”

“我知道你來我府上是為了什麽,”華染打斷他,“我也明白你的行事手段。”

慧休久久才回:“……你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華染一字一句的說:“從我第二次見你我就知道了,你知道別人怎麽稱呼你嗎他們叫你嗜血妖僧,”說到這兒她低低笑起來,“可我一看,不就是個年輕的和尚嘛,還什麽妖僧,那些說書的就是愛誇張。”

“你知道,為什麽不和華老爺說?”

“我想趕你走啊,但是沒趕成,”華染語調輕松,“本來想着那妖怪走了,可現在看,我真是太傻了。”

“你知道,我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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