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歸家(一)
武藏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面前站着一個女生,這個女生武藏早就遇見過兩次,一次是深夜打劫時,一次是武藏想乞讨籌錢買彩票的時候。
幾乎上武藏心情在低谷的時候,都會遇見她。
這個女生長得中規中矩,身材一般,容貌一般,頭發染成亞麻色,紮着一個丸子頭。穿着一身休閑衣服,人也休閑式地看着毛睿傑從灌木叢中爬出來。
“你們沒事吧?”她的語氣中充滿了關懷。
武藏說:“我可能要死了。”準确來說,武藏早就死掉了。
毛睿傑扶起自行車,打量身上,白襯衣早被樹枝刮了一個大洞。“好像,”毛睿傑摸着屁股,“我的屁股有點痛。”
“可能是摔到了,确切來說是哪裏?”女生關懷不減。
武藏嘲諷道:“你真體貼啊。”
毛睿傑按着屁股上的一個部位,女生看了一眼,用手壓了壓道:“這個地方嗎?”
“嗯。”
“尾骨摔到了,你有空去醫院做個檢查,看下摔壞了沒有。”
武藏推着那個女生往外走,女生這才将目光移到武藏臉上。
武藏說:“多謝你的關心,多謝多謝,你可以走了。”
女生頓了幾秒鐘,才恍然大悟。“啊,是你!我見過你,你有衣服穿了啊,我還以為你是個暴露狂呢。”
毛睿傑趕上來,哈哈笑道:“原來你認識青澤啊,他以前過着流浪的生活,的确悲慘。”
女生跟着毛睿傑一起笑起來。“他還打劫呢,我說幾句,他就不敢搶了。還有乞讨,用石頭在地上寫傻乎乎的字,一上午都沒讨到一分錢,還是我給的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有在意武藏。武藏将女生往外推走。“你走吧。”
毛睿傑将自行車推到指定的地點。“那個女生不說,我還不知道你幹過那些。”
武藏研究着毛睿傑的臉。“恩啊。”武藏點頭。
毛睿傑道:“真是沒想到,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恩啊,你以後還會知道,我是個完全超乎你想象的人。”
武藏把毛睿傑推開,手放到自行車的磁感應區,假裝在刷卡還車,之後徑直往校門口走去,理也不理毛睿傑。
毛睿傑追上來。“你怎麽了?”
“我心情不好。”武藏推開毛睿傑,跑到校門口的馬路上。
武藏感到窩火,原因他自己都不清楚,或許是又撞見那個女生,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見到那個女生了。
武藏明白心中的火氣不完全是因為她,更是因為毛睿傑。
武藏突然感覺周圍的氣氛太/安靜了,他轉身打探環境,毛睿傑早已不見蹤影。
這下武藏的火氣更大了。他心情不好,武藏求爺爺拜奶奶一樣照顧他,開導他,自己心情不好,這家夥直接遁了。一段友誼要靠兩個人撐起來,讓支架平衡,而毛睿傑種種行徑,是在給他們的友誼宣布死刑。
小鏡子覺察到武藏的情緒,便在他耳邊呢喃:“學會控制你的情緒,讓你來這,是有目标的,不是來給你發火的。”
一輛野馬開到武藏的面前停下來,車窗搖下,毛睿傑的腦袋從裏面探出來:“上車。”
“上你妹夫。”武藏繼續沿着公路徑直往前走。
毛睿傑慢速開車,配合武藏步行的腳步。“很遠的。”
“我等下會坐公交車回去的,我—有—公—交—卡!”武藏青着臉說。
“到底怎麽了,”毛睿傑道,“我完全就不懂你生什麽氣。是我說你打劫乞讨有問題?我并沒有在意什麽啊,如果非要說的話,打劫本來就不對。”
“我沒說我對,然而,我就是個打劫的惡棍,怎麽樣?”
“別扯嘴炮了,我送你回家吧。”
武藏沒有再和毛睿傑搭話,他穿過筆直的人行道,繞開毛睿傑,沿着綠化帶往前走。毛睿傑又繞着跟上來,和個臭屁蟲一樣,武藏眼不見為淨,看着前面一個大叔在溜兒子。
小鏡子道:“你生氣的時候,矯情的很。就算是我,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麽。”
武藏知道小鏡子也不知道。那種感覺,武藏實在是太讨厭了。試想,在你有好感的人面前,你顏面掃地,那種感覺,簡直比死還難受。武藏的腦海中又浮現毛睿傑的神色,洋洋得意,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小鏡子道:“你真的想多了,我可以把剛才發現的那一段調出來給你看。”
小鏡子将方才發現的事情,用武藏的視覺播放,并且将毛睿傑的表情放大,武藏閉着眼,他不想看。
一陣喇叭聲響起,武藏轉頭,毛睿傑一直按着車喇叭。“青澤,你不上車,我不會罷休的。”
路邊的行人紛紛看着毛睿傑,然後去搜尋他口中的“青澤”,最後都将目光鎖定在武藏身上,無數有點不好意思,這簡直太愚蠢了。武藏沖進車裏,對着毛睿傑道:“快開走,快開走。”
毛睿傑替武藏綁好安全帶,然後沿着快速路行駛。到岔道口,毛睿傑沿着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開去,武藏制止道:“等等,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我家,”毛睿傑說,“今晚請你吃飯,到我家吃飯哦。”
武藏道:“你怎麽能夠擅自做決定呢?我要回家。”
上次武藏無證駕車送毛睿傑回家,只是開到毛睿傑小區的停車場,門都沒進,他不太喜歡到別人的家裏做客,小時候爸媽帶他去親戚家串門,他見多了那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兩面三刀行事。
毛睿傑道:“那不行哦,我在車裏已經打電話給老爸了,說今晚我有朋友會來,他還買了許多菜。”
老實說,武藏的火氣好像已經消除了。毛睿傑這種做法給他一直重視感,他開始暗示自己,先前想的只是自己的一個錯誤記憶。
進了毛睿傑的家,武藏不禁感嘆這裏的擺設。客廳牆壁上挂着一個巨大的液晶電視,頂上有一個看似豪華的水晶吊燈,左面擺放一個镂空櫥櫃,裏面三三兩兩擺放着一些小玩具,和幾本常見用來裝點門面的書籍。
廚房裏傳來切菜聲,毛睿傑對着說:“我回來了。”
毛睿傑的父親從廚房裏走出來,武藏第一次看到毛睿傑的養父。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中央有一段沒有半點頭發,俗稱禿頂。他的發際線也很高,皮膚有點緊縮,但人看起來非常慈祥和藹。
小鏡子說:“他活不久了。”
武藏道:“……”
“您好,伯父。我是毛睿傑的朋友武藏。”
“我是毛佳軍。”毛睿傑的養父伸手和武藏握手。
“您看起來精神狀态很好呢,”武藏奉承,“很抱歉我沒買什麽水果就冒昧前來拜訪了。”
“有什麽大不了的,”毛佳軍道,“我最近身體不行了,外面看着還好,身上很多地方都不舒服呢。”
毛睿傑道:“我身上也有地方不舒服,難受的要死。”
毛睿傑和武藏兩個坐在沙發上,毛佳軍從廚房裏端出兩杯加了菊花的茶。“你年紀輕輕,”毛佳軍說,“有什麽不舒服的。我還等你成家立業呢。”
武藏發現,毛佳軍充滿憐愛地看着毛睿傑,武藏對自己要做的事産生了一絲愧疚感。
毛睿傑說:“今天我騎自行車,摔到灌木叢裏面去了,身上疼的要死。”
“修養幾日就沒事了。”
三個人坐在一起敘家常,一直聊到晚上,毛佳軍和毛睿傑下廚做了一頓飯菜,吃的不亦樂乎。一邊喝酒,一邊飲宴,武藏說了自己的身世,當然是瞎編杜撰的那個,毛佳軍聽了激動不已,差點就要讓他和毛睿傑結拜成兄弟了。
吃完之後,毛睿傑送武藏回去,并勸武藏住進他家,武藏拒絕了,他不想和毛睿傑同住。
過了幾天,武藏又去了幾趟警察局,警察調查武藏的事情已經進入尾聲,因為他們沒有查到任何能夠證明武藏身份的東西,也沒有武藏的犯罪記錄等等,所以能夠給武藏辦個戶口。
拿到戶口本後,武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辦身份證并且退了房。其實也不是退,只是麻利地打包自己的東西,然後離開,畢竟沒有什麽合同說武青澤租了這兒的房。
武藏在毛睿傑的小區附近租了房,裏毛睿傑家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毛睿傑知道後開心得要死。
武藏接着連續找了幾天工作,不過不是被回絕,就是石沉大海。
夜深的時候,武藏躺在床上,百感交集。
他已經死了,這是不需要否認的事實。但小鏡子帶着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他算是重新活過來了,或者說,某種程度上活過來了。他能夠睡覺吃東西,能夠跑步發脾氣,能夠像一個正常人生存。
更加欣慰的是,在這個世界,武藏沒有犯罪記錄。在原本的世界,武藏接受委托去殺毛青澤,如果警察深入調查,自己的謀殺未遂罪業會水落石出,所以他會每天活在提心吊膽中。
但在這裏,他的罪惡都煙消雲散了,或許還存在,卻無法危及武藏。
“你想留在這個世界嗎?”看透了武藏心事的小鏡子問。
“你想留在這個世界嗎?”武藏複述,亦是在自問。“我想,但我不願意。這兒并不是我的歸宿,我要回去,我要複活,我要讓毛青澤知道,我武藏不是這樣容易對付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