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葬禮(二)
武藏不能閑着,酒也不顧喝了,連忙走到王維面前,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武藏,是院長生前的半個兒子。”
搶占先機非常重要,武藏要讓王維第一個看到的便是自己。
王維握了握武藏的手,轉眼盯着桌上的遺照,眼睛裏充滿淚水。
毛睿傑趕過來,忍住悲傷道:“我是他的兒子,請問你是誰?”
王維自報家門,之後她嗔怪道:“院長生病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有好多話想和他說沒每想到再也沒機會了。”
毛睿傑低頭道:“不僅是你,我也一樣,甚至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真該死,一點也不孝順。”
王維說:“我知道你,睿傑?小時候院長和我玩的時候,他經常提起你。”
“經常?”
“是啊,”王維說,“他以你為榮呢。”
“你有空嗎?”毛睿傑說,“葬禮再過半個小時就結束了,才八點,我們可以去吃飯,我請你。”
武藏連忙捂住肚子,大聲叫了起來。“我的肚子好痛。”武藏的手攥住毛睿傑的黑色禮服,“我快支持不住了,你能不能送我去醫院?”
“別鬧,”毛睿傑說,“你自己開車去醫院吧。慢着,還是找個葬禮上的人開車送你過去。我準備和王維女士去旁邊的青雲酒吧說說話。”
武藏神色緊張地看着王維。“你同意了嗎?”
王維點點頭。
“啊,”武藏說,“這樣的話,我也想喝喝酒,比起肚子痛什麽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武藏這樣說,王維自然不會表示介意什麽的,毛睿傑面色冷靜,沒有開口拒絕。三個人等葬禮結束,毛睿傑開車搭着王維和武藏到附近的青雲酒吧,武藏看到招牌的霓虹燈閃爍不止,客人們紛紛進入,武藏突然好恨這樣的自己。
毛睿傑到地下車庫停車,武藏和王維先進青雲酒吧。毛睿傑依舊還能看到初次勾搭毛睿傑的桌子,一對小情侶坐在哪裏,笑着打情罵俏。
王維選了靠近窗戶的一個位置,這裏勉強算一個角落,其他的客人都在玩臺球,或者講笑話,沒有人注意到王維和毛睿傑,酒保上酒之後,整個酒吧好像只有王維和武藏一樣。
武藏想說點什麽,但他的話語都凝聚在嘴邊,說也說不出來。
武藏伸手去拿酒瓶子。“嘿,”武藏說,“你怎麽看待毛睿傑的?”
王維漫不經心看了一眼武藏。“還不熟,不是很了解。不過憑我小時候的記憶,他應該是一個聰明有想法的人吧。”
武藏沒說什麽,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拍打在窗旁,積久了一行雨水從窗戶上滑落,像是誰的眼淚。
武藏擡頭去看王維,王維靜靜地看着窗戶,她的頭發已經披散下來,不長不短正在落在胸前,這樣看起來她顯得優雅寧靜,武藏不禁想到,這好像就是毛睿傑的理想型女生。
“你們在這裏啊,讓我好找。”毛睿傑提着一瓶酒走過來,他的衣服上落了幾滴水珠,王維對他莞爾一笑,武藏道:“別說了,喝酒吧。”
毛睿傑說:“王維女士,你能講講你和我父親的事情嗎?這幾天我都蠻難過的,很想聽到他的事跡。”
王維開始說她和毛佳軍毛院長的事情,毛睿傑自然聽到了他所不知道的關于毛佳軍的事情,武藏也獲得了王維的信息,如果去掉王維的主觀情緒和各種誇張,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王維三歲的時候,父母在一場車禍中去世,她只能跟着奶奶長大。然而她奶奶日薄西山,在六歲時安享天年,王維舉目無親,只有一個遠方表叔。遠方表叔收留了王維,不過這家人對王維都非常差,比哈利波特中姨夫一家人還要差。
遠方表叔有個親女兒,比王維大兩歲,天天捉弄王維、陷害王維,這個女兒又是嬸子的心肝寶貝,王維在那一家裏吃了不少苦頭。後來八歲的時候,她忍不住逃了出來,流落街頭,被這家孤兒院收留。
她剛剛進入孤兒院的第一天,非常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或者自己存在的價值與意義。那個将她帶到孤兒院的女員工送了她一只灰色的兔娃娃,她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必定要抱着娃娃睡覺。
在孤兒院的生活并不一帆風順,那些無父無母的少年們喜歡欺負新來的,王維的內向性格激起了他們極大的征服欲,王維只能逆來順受。一天大家都在沙堆玩耍時,幾個年紀大的孤兒搶走了王維的兔娃娃,并且放在地上用腳踩踏,王維只能躲在樹後觀望。
院長毛佳軍出現了,王維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問王維發生了什麽事情,知道後對那些孩子怒喝一頓,并且拿回了王維的兔娃娃。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欺負她,那些孩子遠遠看到王維就跑了,後來王維才知道毛佳軍就是孤兒院的院長。
那以後,院長經常找王維說話,王維的原話是說,在院長的心裏,早已經把她當作了親生女兒。
毛睿傑忍不住打斷道:“難道父親沒有想過收養你嗎?我和父親的故事和你的差不多,不過他提出收養我。”
武藏聽出毛睿傑的話語中有一股自豪感,但武藏能夠理解他。
王維繼續說:“院長提出了要收養我做女兒,但我知道他已經收養了一個兒子,也就是你毛睿傑先生,所以我拒絕了。不怕你生氣,我當初有極大的顧慮,生怕你和我堂姐是一樣的人,這個顧慮我沒有和院長說,所以院長只以為我不願意,後來也沒有說起過了。”
毛睿傑點頭:“原來是這樣一回事,我和你堂姐可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一類人哦。”
王維情不自禁笑起來了。
武藏在心裏抱怨,如果那時候王維向院長坦誠該多好,那麽他們現在已經是法律上的兄妹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要結婚也是挺難的吧。
如果人和人都坦誠相待該多好啊,武藏心想,這樣他就可以對王維說,你快走吧,他就可以對毛睿傑說,我喜歡你。
總有一天他會說。
王維喝了一杯酒,繼續将故事講完。那以後,院長經常和王維提起毛睿傑,說毛睿傑的成績如何優異,他如何聰明又如何勤奮,雖然不大和他親密,但院長說他知道,毛睿傑是愛他這個父親的。
這一段話無從考證,武藏不知道是不是王維說出來故意讓毛睿傑開心的,反正毛睿傑聽到之後,不住地喝酒,眼角也有些濕潤。
父親死的時候眼角不濕潤,這時候濕潤表達孝順了,武藏冷眼看着毛睿傑。
王維說:“我十六歲的時候,不想整天呆在孤兒院了,便向院方申請離去,進入社會找工作了。雖然我還很小,不過我真的能吃苦呢。我走的那一天,院長親自來見我了,我很感動,把我最喜歡的兔娃娃都送給他了。老實說,沒了那個睡覺常常抱着的娃娃,我工作頭兩個月一直沒睡好過。這麽多年了,那娃娃肯定也不見了吧。”
毛睿傑說:“不不不,前幾天我整理父親的遺物時,還看到了那只兔子,只不過一只眼睛掉了,也掉了些毛,其他的部分都完好無損。”
王維明顯很激動。“那眼睛是被那些孩子踩掉的,真的還在嗎?”
“我可以帶你到我家去看。”
“好啊,好啊。”王維說。
他們講話都是一氣呵成,你說完我的聲音立馬響起,武藏根本沒有置喙的餘地。結完賬後,毛睿傑載着兩個人回到房裏,毛睿傑從庫房裏拿出那只小兔子,遞給王維。“你瞧,我父親非常重視這只兔子,給了一個最好的地方放着的,現在完璧歸趙。”他将眼睛的那只紐扣也一便遞給王維。
武藏都不想說什麽了,明顯放在一個電飯鍋裏面,随手一丢的而已。不過武藏也能理解,一個失去了父親,想方設法從別人身上獲得一些慰藉;一個事業成功,感傷童年,前來回味童年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獲得一些情感上的滿足感。
這兩個人的确應該成為一對,簡直天造地設,但武藏不會讓他們遂心如意,因為上天也未曾讓武藏遂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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