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父親

第二天武藏醒來的時候,還只是早上五點半,在夏日炎炎中,五點半起床并不算早。此時窗外天業已大亮,幾個早起的老頭子在外面練太極拳,透過紗窗,武藏都能感覺到涼爽的風吹在他們花白的頭發上。

嚴格來講,武藏昨晚上并沒睡好,半夜醒來兩三次,一次感覺到母親在隔壁打電話,一次是自己起床喝水,那時候他不知道明天起來,該如何面對父親武賢雲。

武藏趿着鞋子下樓的時候,許舒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她和昨晚武藏所見的中年婦女幾乎突然判若兩人,武藏研究着母親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深陷的黑眼圈。

“怎麽了,”武藏審視着許舒的變化,“昨晚沒睡好?我聽見你半夜在接聽電話。”

“你叔叔打來了,”許舒說,“你爸的情況并不明朗。”

“等下我去醫院看他。”武藏說。

武藏吃了母親準備的早餐,他以為許舒會和他同去,但武藏背起背包後,許舒圍着圍裙在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

“你不去嗎?”武藏質問許舒。

許舒說:“今天你去吧,估計他想和你說說話,另外,我改天去看他,這樣不至于太熱鬧,也不至于太冷清。”

武藏正準備踏出門外,一個心血來潮的念頭突然攫住了武藏,他不由得縮回腳,緊緊攥住背包的帶子。“媽,”武藏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我有一件事想說。”

“你說吧。”許舒表情好像在暗示,無論她聽到什麽,都不會有情緒的起伏。

“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他還和我求婚了。我……”武藏沒有說起來,而是揚了揚手中的戒指,從他戴上那個一刻開始,他心裏就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現在是時候将包袱卸下來了。

武藏不敢去看許舒的表情,八歲的時候,自己畫了一張畫,沒有達到許舒的預期,她有整整一周沒和武藏說話,直到武藏将那棵樹畫好為止。這次許舒收拾碗筷的手停在半空中,因為是背對着武藏,武藏看不清許舒的模樣。

乘機武藏連忙走了,他在邁出門外之後,他聽到房裏響起殺豬一樣的叫聲,武藏渾身一震,跑到地鐵站去醫院了。

在地鐵裏,羅博文發來信息,詢問武藏今天是否有空和他去旅游,武藏說今天要去看醫院看望爸,改天再去游玩。

但電話那頭的羅博文有點不開心了。“有些人接受求婚之後就會變,你不會這樣吧?”

“傻瓜,我還是那個武藏。”武藏托着手機說。

“笨蛋,”羅博文說,“你爸生病了嗎?怎麽不帶我一起去?我可以買些水果一起去。”

“蠢貨,”武藏回答,“我還沒有做好準備,你別逼我了好嗎?容我一段時間。”

“騷貨,”羅博文說,“我們可以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前去。”

武藏直接挂斷了電話,他才不要,萬一羅博文在那裏露出什麽馬腳,武藏可沒有什麽随機應變的能力,即便有白澤這個高智能的機器在,但人們對于某些事物的看法根深蒂固,白澤又不能入侵人類大腦,所以他提供的幫助還是客觀上的。

如果武賢雲不接受,萬一被氣死了,武藏簡直不知道會怎麽辦。

“放心吧,”白澤劇透着武藏,“一時半會你父親死不了。”

武藏趕到醫院的時候,恰巧在病房門口撞見買午餐回來的叔叔武賢海,他看到武藏,走過來拍了拍武藏的胸口。武藏接過叔叔買的午餐,叔叔說:“你來的正好,我打電話給你媽,讓他叫你來,你爸有事情找你,我也要去上班了。”

“多久打的電話?”武藏問。

“我剛剛打給你媽的,”武賢海語氣悲傷地說,“你媽好像情緒非常奔潰,也是,你爸的情況有點不好,腎衰竭晚期,可能會轉向很不好的方向。”

你根本不知道,武藏心想。“好的,叔叔去上班吧。”

武藏拿起叔叔買的午餐走進病房,午餐是一盒水煮豆腐,不能再清淡了,盒子裏面放着兩雙筷子,不夠飯量絕對不夠兩個成年人食用。

這件房子裏有兩張病床,武賢雲的床靠着窗子,此時外面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武賢雲正盯着窗上一道雨水流成的溝壑。

這是武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親,他身形佝偻,但如果沒有病痛的折磨,武藏知道他會是一個健壯□□的父親,他窩在病床裏,穿着藍白條紋的衣裳,這形象一瞬間讓武藏以為是個集中營的俘虜。

他咳嗽了,像是有十幾只猴子在他肺部尖叫。

“爸,你怎麽樣了?”武藏問。

“還好。”武賢雲說,接着他看着點滴滾下來,好像父親喜歡看這種液體滑動的樣子。

“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武藏說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應該放在哪兒,或者該不該坐下來。

“我先說,”武賢雲說,“我這病,想必也是難得好了,只是過一日算一日。我們家裏的火鍋店沒有着落,我想你能不能接替火鍋店,做一段時間?”

其實白澤已經将這個世界的資料告訴武藏了,這個世界,武藏的父母是經營一家火鍋店,如今父親病重,無法再挑起大梁,母親一人肯定無法将火鍋店打理得井井有條,武藏作為他們唯一的兒子,按道理應該繼承起火鍋店。

但武藏真的不想當一個火鍋店老板,如果是幾個月或者幾年,武藏還能接受,但這是一生的事情,從父親的眼中,武藏分明看到父親希望他能将火鍋店發揚光大,而家裏的母親肯能希望自己能傳續血脈。

武藏好恨啊,如果他有個兄弟多好,讓這一切落在他的身上,自己就能安心完成任務了,武藏趕緊将這沒用的遐想扼殺在腦海中。

“我不想當火鍋店老板,”武藏說,“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可能想畫畫,或者卻當傳道授業的人,但絕對不是火鍋店老板。”

“這是我們祖傳的事業。”武賢雲說。

“我一點也不在乎,這不過是代代相傳的一個小火鍋店,又沒有什麽祖傳配方,也不是什麽古店名處。只是我們這些子子孫孫不喜歡改變,一個個都從父親手中接受過來,這樣就不用費心去找工作了,只要好好當個火鍋店老板就好了。這或許是你或者爺爺的夢想,但絕對不是我想要做的。”

“那你要做什麽,”武賢雲說,他的話語中分明夾着着憤怒,“那火鍋店怎麽辦?難道要在我們這一代關門?老天啊,我這麽養出一個你這樣的兒子。”

“現在就驚嘆真的太早了,爸,”武藏冷笑着說,如果他告訴父親他是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父親會是什麽養的表情?武藏盡量不去想那個場景,簡直想一想武藏就想哈哈大笑,“火鍋店你可以讓叔叔去做。另外,我有一件事——”

“——罷了,我先不逼你,”武賢雲說,“火鍋店你再想想吧,等幾年後你沒有工作沒有錢,你就會想起火鍋店的好來了。我還能活一段時間,少不得賺命罷了。你只聽着,我還有一事未了,沒看到你成家立業,我是無法釋懷的。我大學時有個好友,他女兒和你一樣大的年紀,最近她跟着他父親一起來看我,還在這個城市裏面,沒有離開,我幫你聯系了他們,你們可以試試。”

“不用試了。”武藏拒絕,他接着就要将自己和羅博文的事情了,但又被父親打斷。

“不用試了?你知道他媽嗎?那是當年大學的女神,多少人千呼萬喚上趕着去追她,可惜人家目光高着呢。如今生下來的女兒,不說別人,就說身材容貌,那是拔尖的,完全遺傳了她母親的美色。我和她聊得不多,但她又是一個懂禮貌、好性情的女生,如果成了,那是你祖墳冒煙了。”

這樣就更不能耽誤人家姑娘了,武藏心想。“父親——”

“——別說了,下午你就去和人家女孩子見一個面,我已經幫你聯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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