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魏岚剛到家就接到于雅博的電話, 她猶豫了一下接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 于雅博就開口道:“龍君柔是不是來找過你?”他語氣有些吓人, 魏岚心裏本來就不好過, 被他這麽一問, 心裏的委屈和不滿又翻上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上來,她捂住嘴, 竭力平穩呼吸, 不敢回答他的話, 怕一開口就讓他聽出來自己在哭。

可于雅博卻還是聽出來了,他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你出來, 和我見一面好嗎?”他頓了頓,“最後一面。”

再見到于雅博時,他已經失去了過去在她面前的從容, 他不敢看她,卻又忍不住不看她,然而每看她一眼, 他就更明白自己有多不堪。

他遲遲不開口,狼狽又閃躲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魏岚這時候卻突然有了勇氣, 她問:“她真是你未婚妻嗎?”

她問出口時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有期盼。

于雅博此時看上去就是個平庸又無能普通男人,往日的魅力神彩灰飛煙沒,在她面前竟然生出一種卑微。

他過了半晌才開口回答, 只說了一個字,“是。”

他迅速躲開了她的眼神。

魏岚沒有說話,她臉色蒼白,這會兒突然覺得對面的男人看起來面目竟有些熟悉,她陡然一驚,發現自己居然在于雅博臉上看到邢嘉文的影子。

他們在辜負她時合二為一,魏岚默默無言地看着他。

于雅博突然問道:“你怪我當時沒有跟你說?”

魏岚覺得這句話裏處處是陷進,她一清二楚,即使于雅博沒有未婚妻,半半他們之間也是錯的,不過現在這個錯誤裏牽扯進了一個無辜的人。

“我不知道”,她答,說出這句話,她同樣覺得自己無恥。

于雅博想辯解,卻又無從辯起,他看着魏岚,一開始他只是想讓她快樂,最後卻還是讓她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喃喃着道歉,情不自禁想去握魏岚在放在桌上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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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雅博的手僵了一瞬,慢慢收了回去,他兩手交握成拳,放在胸前,像要抵擋什麽。

魏岚說:“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她是自己走進火坑的,現在把責任全推到他頭上,不過顯得她蠢。

于雅博看她的眼神苦澀又抑壓,他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動,只吐出兩個字,又迅速咽了下去。

他看着魏岚的臉,已經明白過來,他現在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他一而再再二三的欺騙,已經令魏岚對他再無期待。

于雅博終于笑起來,這樣也好,這樣他能徹底死心,魏岚也能毫無負擔。

“我要走了”,他望着魏岚,終于坦白,“以後應該再也見不到了。”

魏岚并不驚訝,臉上甚至有點笑意,像和一個老朋友告別。

于雅博道:“見識了我這種混蛋後,應該再也沒有人能騙到你。”他的笑消失了一瞬,輕聲道:“今後,你一定會過得很快樂。”

魏岚沒有說話,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站起來了走了。

出來之後,魏岚走到花壇邊吐了,剛剛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像藥引子似的,把她五髒六腑的滞留全都牽扯拔起,她把身體裏和于雅博有關的都吐了個幹幹淨淨,吐完之後,她腳步虛浮,頭腦卻前所未有的輕盈,她拿出包裏的紙巾把臉上涕淚擦幹淨,快步離開了。

邢嘉文回到公司,剛進辦公室老陳就來了,邢嘉文今早給他打電話請假,他已經知道可葛寶茹住院的事。

“怎麽樣?阿姨還好吧?”他語氣關切,邢嘉文卻只是冷淡地“嗯”了一聲。

老陳渾然不覺,對他說道:“待會兒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阿姨。”

邢嘉文說不用,他停下腳步看着老陳,無端端地對他笑起來,老陳神色愕然,剛要詢問,就被一拳擂到肚子上。

“草!”

老陳痛呼一聲,抱着肚子勾下身,眼前一陣金光亂閃,過了幾分鐘才回過神,他蹲在地上仰頭沖邢嘉文大吼:“邢嘉文你發什麽病!”

邢嘉文冷眼看着他,沒有說話。

老陳被他這幅樣子氣得也顧不上肚子疼了,一跳起來揪住了他的衣領,握着拳頭就要往他臉上招呼。

邢嘉文動都不動,盯着他道:“蘇瑜都告訴我了。”

老陳的拳頭定在空中,接着慢慢垂下來,他松開了邢嘉文,又往後退了一步,還捂着肚子。

邢嘉文整理好衣服,開口道:“你故意告訴她,借她來笑話我。”

他盯着老陳說道:“連報複人都做得偷偷摸摸,難怪蘇瑜看不上你。”

老陳只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邢嘉文繼續道:“你一面覺得我看不起你,一面又離不開我,你喜歡蘇瑜,可蘇瑜喜歡我,你想要的我都有,你一定氣瘋了。”

老陳道:“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邢嘉文問道:“我想錯了嗎?”

“沒有,我的确讨厭你”,他沮喪又痛恨的承認了這件事,“但我也的确把你當朋友!”

邢嘉文笑起來,“那你對朋友可真好。”

老陳沒有理他的諷刺,說道:“我起碼對你有三分真心,你呢,你把我當過朋友嗎?對我有一分真心嗎?”

邢嘉文道:“如果我對你真心,我才真是蠢透了。”

老陳毫不意外道:“這就是你,邢嘉文,自私透頂,對你再好你也是這幅死樣子。”

邢嘉文不為所動,“我只是不像你畏畏縮縮,連句真話都不敢說。”

老陳終于暴怒,罵道:“你放屁!你這不是說真話,你這是沒有心!你總是質疑別人不夠真心,可你自己又真心對過誰?連魏岚當初這麽愛你,現在都受不了了,你就沒想想是為什麽?你一點兒真心都不付出,還指望別人像跟屁蟲似的追着你,捧着你,你把別人當什麽?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邢嘉文看着老陳跳腳大罵,臉色越發平淡,他冷哼,“像你這種廉價的真心我也不需要。”

老陳當下真恨不得照他臉給他一拳!

邢嘉文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老陳忍着氣喊住他,“你媽在哪個醫院住,我自己去看她!”

邢嘉文瞟他一眼,說了句不用就要走,老陳咬緊牙,又在背後喊。

邢嘉文不耐地轉過身,“我說了···”,他話還沒說完,肚子上立刻挨了一拳。

他悶哼一聲,痛得和老陳剛才一樣反應——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他立刻擡起頭,冷冰冰地盯着老陳。

老陳氣喘籲籲道:“這回平了!以後跟老子請假公事公辦,扣錢!”

他撂下這句話就跑了,像是怕邢嘉文起來揍他。

邢嘉文捂着肚子,痛得一頭汗,他想到剛剛老陳的話,慢慢坐到地上,坐了很久。

晚上邢嘉文回了家,魏岚已經睡了,邢嘉文一個人站在亮堂堂的客廳裏,他環顧四周,明明哪裏都沒變,卻又感覺天翻地覆。

他走到洗手間,看到魏岚擱在洗衣機上的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先是伸出手摸了摸,又撿起來看,她今天穿了一條裙子。

邢嘉文拎着她的裙子走到沙發上坐下,他攥着裙子,眼睛裏毫無焦點,黑漆漆一片,不知道在看哪裏。

他想起來了,魏岚以前不愛裙子,嫌裙子束縛,邁不開步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在束縛裏慢慢摸索出了條生路。

她學會了穿着不舒适的裙子去和情人享樂。

邢嘉文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裙子,他把它舉到燈光下,對着光細看,然後把手一松,裙子輕飄飄地落下來,蓋到他臉上。

他在裙子下睜着眼睛,深深嗅上面的氣味。

他猜測着魏岚穿上裙子時心情,也不能不想象魏岚脫下裙子時的風光。

裙子的每一個花紋裏都藏着一張若隐若現的臉,那是張陌生的臉,再看,花裏原來藏着有兩張臉,其中一張是魏岚,她的臉和哪個陌生人的臉不斷靠近,幾乎融化在一起。

邢嘉文猛地把裙子從臉上扯下來,扔到了地上,他從廚房裏找出剪刀,把這條裙子剪了個稀巴爛。

他走到卧室門口,手握在門把手上,想推門進去把魏岚拉起來,質問她今天到底去了哪裏,可不知為何,他的手卻像是在跟他的大腦對抗,它不願意用力,它不想打開這扇門。

這扇門後也許什麽都沒有,也許魏岚根本不在。

邢嘉文松開門把手,額頭輕輕抵在門上,他聽不到裏面的動靜。

他有些慌張,突然想起來剛才自己剪掉的裙子,他又松口氣,魏岚在家,她還睡在他們的床上。

邢嘉文回到客廳,裙子被他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他又往上倒了一袋牛奶,這條裙子剎那間便和桶內其他令人作嘔的餘腥殘穢混在一起,難以分辨。

邢嘉文稍微平靜下來,他坐在椅子上還未來得及放松片刻,剛才花紋裏那張陌生的臉又在他腦子裏旋轉起來。

他又不得安寧。

他又拿起手機,按出一串號碼,沒有一絲遲疑地撥了出去。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時告訴自己,他并不畏懼任何具象的人,他畏懼的只是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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