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支舞
容逍沒來的時候,聞晏坐在沙發角落裏,就着香槟哀嘆自己愛情的曲折。
可是等容逍真的出現在他面前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容逍,心裏卻有點怵得慌,因為容逍看他的眼神,讓他想起了高中專抓早戀的那個教導主任,一樣的尖銳深沉,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個窟窿。
聞晏慢吞吞地扶着沙發背站起來,挺迷茫地看着容逍,“你怎麽來了?”
他是真的挺疑惑的。
他沒想到容逍會為了他特地趕過來,雖說他名義上是容逍的未婚夫,但應該還沒有重要到容逍為了他放棄和鬼王談判。
容逍冷冷地看着他,“不是你讓我過來的嗎?說你沒有舞伴,只能看着別人成雙成對。”
他一字一句地複述着聞晏當時的話。
如今看來妥妥是個騙局。
明明他剛進來就看見有人試圖和聞晏搭讪。
但他又有點微妙地慶幸自己過來了,剛才在門口就看見一對小野鴛鴦抱在一起互啃,實在有傷風化。聞晏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也不知道要怎麽被帶壞。
聞晏這才回過神來,嘴唇微張,雖說塞不下雞蛋但也能塞個鹌鹑蛋。
“可你,你跟鬼王不是有正事嗎?”他還有點兒不可置信,“談完了?”
“嗯。”容逍惜字如金。
聞晏這才領悟過來,容逍這是真的趕來當他舞伴了。
雖說姍姍來遲,可到底是在舞會散場前。
他沒吵沒鬧,自以為足夠乖巧懂事,容逍卻依舊把他放在了心上。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口微微地熱起來。
一時間反而有點手足無措。
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十分了,但還來得及再跳一支舞。
“那你要跟我跳最後一支舞嗎?”他對着容逍伸出手。
他們這個角落正好在窗邊,明亮的月光從窗戶中照進來,照得聞晏渾身都帶着柔和的光,一眼睛是剔透的銀色,眼角的白色羽紋也熠熠生輝,像夢裏走出來的精靈,直到這個時候才展露出自己全部的美貌。
容逍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淡淡說道,“這裏太吵了。”
聞晏這才意識到,舞會裏面早就換成了蹦迪現場,小仙女們都變成了小魔女了,一個個脫下高跟就開始四處亂蹦。
他去裏面蹦噠兩下還行,但容逍就……
聞晏在腦海裏設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自己把自己雷得渾身一激靈。
“那還是不跳了吧,”聞晏在這些事上一向貼心,“我也累了,早點回去睡覺,我想讓管家給我做夜宵。”
容逍卻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夜宵待會兒吃也可以。”
他握住了聞晏的手,帶着他往舞池中間走去。
他輕輕地打了個響指,時間就像在一瞬間凝固了。舞池裏的喧嚣吵鬧都一下子被凍結,而剛剛還在舞池中間狂魔亂舞的人群也統統不見了。
偌大的一個舞池裏,只剩下容逍跟聞晏兩個人。
而本來都快熄滅的燭火重新燃燒了起來,明亮的火苗在玻璃罩中跳動着已經蔫掉的鮮花也恢複到了剛從枝頭剪下的樣子,花瓣上還滾動着露滴,從花尖上落下來,卻又凝固在了半空中。
一切都回到了初始的樣子,舞會仿佛現在才拉開了序幕。
聞晏驚呆,他左看右看,這個會場裏除了他和容逍,一個人也沒有,像是憑空開辟了一個世界。
悠揚婉轉的伴奏聲卻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傳了出來,仿佛有一整個樂隊隐身在幕後,專門為他們演奏。
“你把他們放哪兒去了,”聞晏有點糾結地皺着眉頭,畢竟是自家的同學,還是有點擔心他們的人生安全的,“待會兒還能變回來嗎?”
“待會兒就回來了,”容逍淡淡說道,“妖怪總比人類辦法多。”
他看着聞晏,重新攤開了手,另一只手則搭上了聞晏的腰,輕聲道,“只陪你跳這一支舞,也僅此一次。”
他對聞晏已經夠寬容了。
再多就沒有了。
但很快,容逍就後悔自己對聞晏的寬容了。
因為聞晏對于自己的舞蹈水平完全是高估的。
所謂的還湊合,僅代表跳舞的時候能不踩到對方的腳。
容逍費解地看着聞晏,他是看過聞晏全部資料的,知道聞家在當地好歹算個豪門,繼承人怎麽能連基本的社交舞蹈都跳成這樣。
也就虧得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丢人也丢不到別處去。
聞晏心虛地把臉轉向一邊,小聲辯解,“這也不能怪我,我從小就肢體不協調,主要得賴我爸。而且我們家崇尚快樂教育,從來不逼着我跟圈子裏的人搞社交。”
不然他也不會跟李筝一起浪這麽多年,早被打包去接受精英教育了。
容逍勉強認可了這個解釋。
一首曲子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當舞曲的最後一個音符消失的時候,聞晏剛剛站定,擡起頭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之前仿佛被屏蔽了一樣的人聲嘈雜全都在一瞬間回來了。
舞池裏重新變得人滿為患,消失的人群又在剎那間出現了,香水味,酒精味還有甜膩的糕點味混合在一起,左右都是蹦來蹦去的年輕男女。
而他和容逍站在舞池的最中間,與周圍人保持着半徑一米的距離。
他還被容逍護在懷裏,稍微一擡頭,他的頭發就能蹭到容逍的下巴。
“回家吧,”容逍說道,“舞會結束了。”
時間正好指向了九點半。
童話裏灰姑娘十二點現了原形,瑰麗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可在現實的九點半裏,聞晏低下頭,卻看見容逍的手松開了他的腰,又輕輕地合上,再攤開時,容逍的手掌心裏就開出了一朵火紅的重瓣花。
不是玫瑰,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種花,像一朵燃燒的火焰。
容逍把那朵花別到了他的胸前,淡淡地解釋道,“我看別人都有胸花。”
所以他給聞晏也變了一朵。
聞晏咧開了嘴,他沒有告訴容逍,其他人戴着的胸花,是在舞會上彼此看對了眼,特地去主持人那裏領的,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那容逍給他的這朵,又該做什麽解釋呢?
可他撥弄了一下胸前的花柔軟的花瓣,最終什麽也沒說。
“好啊,回家去。”聞晏笑起來,屁颠颠地牽着容逍的手往外走。
他們出門的時候還看見了李筝,靠在牆上含情脈脈與隔壁班花互訴衷腸,眼看一段愛情就要萌芽。
容逍挑眉,覺得有必要教育一下李家這個小子,讓他懂得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丢下自己侍奉的夫人。
還好聞晏手疾眼快把他拖走了,這才保全了兄弟的愛情嫩苗。
回去的路上下了一點濕潤的細雨。
他們開車路過了一個冰淇淋店,容逍還去給他買了個冰淇淋球,薄荷口味的。
聞晏吃得牙齒打顫,卻還抱着不肯撒手,自己吃就算了,他還往容逍嘴裏送,容逍躲都躲不開,只能無奈皺着眉吃了一口。
薄荷的清甜味道瞬間在舌尖融化,就像這個夏末最後的一場雨。
在一個紅綠燈口,容逍偏過頭看了聞晏一眼,聞晏臉上的羽紋已經有點模糊了,只剩下一點亮閃閃的粉沾在眼角,星光一樣。
他想,他确實對于聞晏有諸多縱容。
舞會也好,這樣親昵的喂食也好,他未免都給了聞晏太多特權了。
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是活了上萬年的妖怪,在與聞晏相遇之前,他甚至沒有與人類長時間的相處過。人類脆弱又狡詐,像細沙一樣随時會從指縫裏消失,輕易就會折損于天地。
所以他一直不喜歡。
可他現在卻開着車,專程載一個年幼的人類回家。
容逍想來想去,只能歸結為自己最近修身養性,脾氣日益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