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差
聞晏本以為自己今天會激動得睡不着覺,畢竟今天的容逍浪漫得像個幻夢,站在舞池中央的樣子貌美而冷豔,完全值得打印成照片再裱起來。
可事實是他躺倒床上沒有多久,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他剛剛吃了管家準備好的夜宵,肚子裏暖呼呼的,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也逐漸轉變成了暴雨傾盆,雨聲敲打着窗戶,反而有些催眠。
他打了個哈欠,把容逍給他的那朵火紅的花放在了床頭。
他看着這花想,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花,感覺不太像人間的品種。
他記得容逍自己就是木系妖怪,該不會是容逍自己樹上長的吧……
但他也沒能想個明白,就伴着窗外的暴雨聲逐漸進入了夢鄉。
……
聞晏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一棵樹,高大得似乎可以遮天蔽日,生長在蒼涼的曠野之中,四周空空蕩蕩,連顆雜草都沒有。
而這棵樹上也沒有樹葉,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紅色的火焰,在枝頭跳躍地燃燒着,像是要把天空都點燃。
而他居然像是感覺不到火焰的溫度一樣,手指輕輕地撫上了樹木的枝幹,粗砺的紋路刺痛着他柔嫩的指腹,但是枝幹的溫度卻很溫暖。
“原來你是一棵不盡木啊。”
他聽見自己說道。
“昆侖山只有你……應該很無趣吧。”
他這句話說完,面前的那棵樹突然就消失了,在樹木本來的位置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類模樣的男子,穿着一身紅色的長袍,整個人帶着一股殺伐之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可是聞晏在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之前,鬧鐘就響了,吱哇亂叫地把他從夢中驚醒了。
聞晏一個激靈從床上蹦起來,伸手去拿手機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今天不用上學,而夢裏發生過的一切,已經随着鬧鐘的巨大威力全被忘得一幹二淨。
他看清楚時間才早上八點,嗷得嚎了一嗓子,又悶頭鑽進了被窩裏。
這一次他什麽也沒有夢到。
因為周六浪了大半晚上,聞晏這種本就不愛運動的人也累得夠嗆,周日也不往外頭蹦噠了,待在家裏休養生息。
昨天晚上的暴雨到現在都沒有停,嘩啦嘩啦的雨聲鋪天蓋地,天色也一直陰陰的,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傍晚,正适合窩在家裏。
他翻出了好幾部愛情文藝片,準備吃完午飯跟容逍一起看,讓容逍學學別人都是怎麽當未婚夫的。
但他還沒來得及挑好電影,容逍需要出門幾天的消息就先砸了過來。
帶來這個消息的是妖管局的人。
中午的時候,家裏的門鈴居然響了。
聞晏頗為稀奇地從窗戶裏探出了一個腦袋,他自打搬進容逍家裏,好像就沒見過有誰登門拜訪。
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天氣裏。
管家穿過庭院去開了門,只見門外進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一副好相貌,女的妩媚,男的英氣。
他們都沒打傘,就直接站在雨中,然而雨點卻像長了眼睛一樣避開了他們。
一看就知道是兩個妖怪。
容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聞晏身後,也看見了那兩人從門口進來,一副不怎麽待見他們的神情,眉眼都恹恹的,啧了一聲,“他們怎麽過來了。”
聞晏好奇地問他,“他們是誰啊?”
容逍懶洋洋地回了一句,“妖管局的局長和副局,齊崆和胡聆。一個是蛇妖,一個是狐貍精。”
妖管局聞晏知道,但妖管局的工作人員他卻沒怎麽見過。
聞晏琢磨了一下,總覺得齊崆這個名字有點熟悉,随即一拍大腿——哦豁,那不就是來他家跟他提親的那位嗎?
他記得他搬來容逍家這件事就是這個叫齊崆的妖怪一手促成的,要死要活地逼容逍娶他。
而在他搬家前,齊崆還特地登門跟他爸媽見了一面,作為妖管局的代表說要替容逍下聘禮,聘禮裝了快有十車,連他媽這種見過世面的都忍不住眉頭直跳。
不過他爸媽當然沒要。
開玩笑,他們巴不得最後兒子不用嫁,哪有收聘禮的道理。
而那時候他在樓上睡覺睡得正歡,根本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什麽,一切都是他媽轉述的。
聞晏不由對這兩人有點好奇,拉着容逍的衣角跟到了客廳。
恰好齊崆跟胡聆也已經走進了客廳。
齊崆一擡頭,就看見容逍身後還站着一個年輕男孩,穿着淺色的居家服,眉眼精致如畫,皮膚白得像新雪,嘴唇卻柔軟紅潤,像一顆飽滿多汁的櫻桃,正帶着點好奇地看着他們,嘴角噙着點笑意,格外招人喜歡。
齊崆一秒就認出了這是誰,好歹聞晏也是他一手送到容逍身邊的。
他也笑起來,爽朗地跟聞晏打招呼,“這不是小夫人嗎?你還認得我嗎,我是齊崆,到你家提親那個。你比照片上還要好看,跟我們容先生果然登對。”
聞晏被這一頓誇吹得心花怒放,對他的好感度頓時蹭蹭蹭上漲。
要不人家怎麽能當局長呢?
眼光就是好!
“當然認得,齊先生你好,”聞晏喜笑顏開,還跟旁邊沒說話的胡聆也打了個招呼,嘴甜地叫了一句,“姐姐好。”
甭管這位狐貍精的年齡是不是夠當他曾祖母,長得好看的女妖怪一律叫姐姐。
胡聆也沖他笑了笑。
容逍看着他們互動,神色微妙地回憶起了聞晏第一次見面就叫自己哥哥的事情,叫得情真意切,完全罔顧了自己已經上萬歲的事實,如今再看他如此熟練地叫別人姐姐……
容逍冷冷地想,這小混蛋果然是沒有走心的。
他按着聞晏在沙發上坐下,不許他四處撲騰,自己也坐在了聞晏旁邊,擡眉看向這兩個平時看見他就恨不得跑路的妖怪。
他問,“我好像說過,除非天塌了,不然周末都不許來吵我,你倆現在過來,是拿我話當耳旁風?”
容逍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是和顏悅色的,但是眼睛裏沒有一點笑意,作為熟悉他本性的兩個妖怪,齊崆跟胡聆不由雙雙咽了口唾沫。
齊崆拉着胡聆,非常自覺地在離容逍最遠的一個沙發上坐下了,慫得完全看不出是妖管局的現任管理者。
他為難地看着容逍,誠懇地說道,“容爺,這回真的是天塌了,不然你借我三個膽子我也不敢擾您清靜。”
容逍提醒他,“你上次騙我去跟國外那群吸血鬼打交道的時候,也這麽說過。”
齊崆間歇性失憶,一臉真誠的茫然。
胡聆簡直沒眼看他的爛演技。
不過他很快就收起了嬉皮笑臉,認真地看着容逍,“容爺,我這次真不是騙您。”
容逍喝了口茶,“先說來聽聽。”
齊崆嘆了口氣,自己也覺得心累。
他也是臨時收到的消息,不然不會這樣急促地來打擾容逍。
他向容逍解釋道,“我也是剛剛收到分部的消息,說危燕那裏檢測到了異常的妖氣。連危燕那處的大陣也不知道怎的,破損了一角,附近的山民已經受到了影響,守陣的侍衛也折損了好幾個。雖然現在已經把漏洞補上了,但還是怕有疏漏,所以要麻煩您能走一趟,看看是什麽原因。如今蘇爺和秦小姐都不在國內,只有您在,不然我也不會來叨擾您。”
聽到“封印”兩個字,容逍臉上的不郁之色終于淡去了點,神色也認真了些許。
這還确實是樁大事。
齊崆說的封印,并不是什麽尋常的鎮壓妖魔的封印,而是鎮壓天地障氣的幾處封魔印。
三千年前,人間曾經有過一次山河大亂,地脈塌陷,堕妖頻出,幾乎到了要毀于一旦的地步。
是他和另外幾個妖怪還有幾個人類修士耗費了巨大代價一起平定的。
那幾處封魔印也是他們留下的。
如今人間和妖界能夠如此太平地過着日子,除了得感謝一位人修以性命為代價補好了地脈,也多虧了這幾個封魔印的存在。
可現在,齊崆卻告訴他,封魔印出現了破損。
也難怪妖管局會如此慌亂。
但他也沒有像齊崆想的那樣吃驚,依舊是神色淡淡,好像只是聽見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思考了片刻,才問齊崆,“危燕那裏有什麽異象嗎?”
胡聆聽到這裏,立馬掏出了一個平板,顯然妖怪們也非常與時俱進,把危燕的同事傳來的照片一一展覽給容逍。
“危燕那兒的異象沒有擴散,修補完陣法後就消失了 ,但是被破壞了的山林都已經無法恢複。”她解釋道。
只見照片上的土地都變成了焦黑色,水流卻被染成了血紅色,而地上還有黑色的影子一樣的東西在爬行。
聞晏也好奇地看了一眼,但是只看了幾張照片就感覺到了不舒服。
他完全聽不懂齊崆跟容逍在交流什麽。
但他聽得出來是一件緊急發生且很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該回避,然而容逍卻像是習慣性動作一樣,把他按在了身邊。
聞晏只能放棄了回房間的念頭。
容逍看完了所有照片,對于這件事心裏已經有數了。
“行了,我知道了,今晚我就會過去,讓特備部的人跟我一起去。危燕那邊的分部也準備好。”容逍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聲音卻冷得像冰,“還有你,也得跟着一起去。這麽大的妖了,遇到事情還只會求助,我要是你都沒臉出來。”
齊崆苦着臉應是。
他倒是也願意出力,但是他們這種山河動亂後才出生的小妖,哪裏能跟容逍這樣的上古大妖比。
大概是怕容逍再訓他,齊崆連飯都沒留下吃,就帶着副局長胡聆一塊兒溜了。
走之前還給聞晏留了一個禮物,是個很可愛的小金吊墜,他說有辟邪的作用。
等齊崆跟胡聆都走了,聞晏才一股腦地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來,他雖然聽不懂齊崆剛剛在說什麽,卻很簡要地提煉出了中心思想。
他問容逍,“你是要出差嗎?”
容逍被問得一愣,但随即想,在人類的認識裏,這确實跟出差也差不多。
“對,要去幾天。”容逍想了想,大概跟聞晏解釋了幾句,“有個地方的封印出了問題,那個封印是我和幾個朋友留下的,也只有我們會修補。所以我得去一次,确保封印沒事,避免引起更大的亂子。”
聞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大概能明白。
在這兒住了這些天,他也發現了容逍并不像他想的那樣清閑,妖界雖說是妖管局在管理,但真正的依仗卻還是容逍。
他小心地戳了戳容逍的腹部,擔憂地問道,“那修補封印是不是會很累啊?你身上的傷怎麽辦,要緊嗎?”
他還記得容逍身上那次鮮血淋漓的樣子,吓得他夠嗆,他依稀記得容逍的傷就是三千年前的大亂中留下的。
容逍卻沒想到他會記得自己的傷。
聞晏柔嫩的指尖隔着衣服摩擦他的腹部,有點微妙的癢,像一根羽毛,輕輕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的态度比剛剛對着齊崆好了不知道幾倍,甚至稱得上溫和地說道,“沒事,只是去看一下,不會太費心力。”
聞晏就沒再說話,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自從搬到容逍家裏以來,除了他要回自己家,好像就沒和容逍分開過了。
尤其是昨天容逍還陪他跳了一場舞,給他留下了如夢似幻的一段時光,讓他心裏忍不住懷疑,容逍是不是對他也有一點動心。
現在突然就要分開好幾天,他心裏其實是不舍的。
容逍也隐約看出來聞晏心裏想什麽。
但他也什麽都沒有說。
這不是旅游,而是去處理可能為禍人間的危險事物,聞晏又是這樣招人惦記的天生靈骨,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帶聞晏過去。
兩個人一時無話,只有窗外的雨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落地窗,池塘中的蓮花在雨中被打落了幾瓣花瓣,粉色的小舟一般在池面上打轉。
吃完午飯後,容逍還是陪聞晏看了一部枯燥沉悶的愛情片。
據說是年度經典。
他非常費解那個女主為什麽會因為分手哭的死去活來,男人而已,這個沒了換一個不就行了。
但是一看聞晏在旁邊唏噓不已,他還是把內心的吐槽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