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妖骨
聞晏暈了很久才逐漸清醒過來。
他剛剛被那妖怪一下子給弄暈了,到現在還覺得腦殼疼。
他費力地睜開眼,眼前還冒着金星,好半看清楚身在何處。
并不是像電視劇裏演的綁架那樣,人質都被丢在倉庫裏,恰恰相反,他待的地方還挺山清水秀的,像是在哪處的後花園,花木交相掩映,擡頭望去,還能看見挺大的一個湖泊,湖水清澈,裏頭游魚攢動。
而他被五花大綁地扔在一棵樹底下,待遇倒也不算差,還給他弄了個柔軟的小毯子與靠墊,乍一看像來郊游的。
而把他綁來的那個妖怪,笑眯眯地坐在對面的竹椅上瞧着他,還是一張扔在人堆裏分辨不出的臉,老實低調,似乎天生就一副好脾氣。
正是四族之中,最沒有存在感的朱厭族族長。前幾天還跟其他三族的族長一起到車站迎接他和容逍。
比起漂亮的鲛人族長跟明豔的鸾鳥族長,朱厭族長可以說是毫無特色,就像鄰家四十歲一事無成的大叔,完全看不出會是個反派。
聞晏擡頭看他半天,眼神十分嚴肅。
那朱厭族長大秋天搖着扇子,一看就不是個正經妖怪,見聞晏盯着他不放,還很溫和地問,“小夫人是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嗎?”
聞晏确實有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來着?”聞晏苦思冥想都沒想起來,“朱什麽?”
那朱厭族長扇子停頓了一下,片刻後又搖了起來。
“朱昀。”他回答道。
聞晏這才想起來了,确實是叫這個,過于沒有特色,難怪他記不住。
朱昀看着聞晏竟然也沒多驚慌的樣子,倒是來了興致,問道,“你不奇怪我為什麽綁架你嗎?”
“奇怪啊,我跟你無冤無仇的,”聞晏撇撇嘴,“你應該不是沖着我來吧,八成是想拿我要挾容逍。”
電視劇都這麽演。
反派綁了主角心愛之人就可以要挾主角倒戈。
可惜他雖然頂了個容逍未婚夫的名號,卻還沒有混成容逍的心上人。
聞晏瞧瞧朱昀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覺得他一看就屬于洗白不了的那種反派,如果朱昀是個大帥比,那搞不好還有隐藏副本,長得醜就沒希望了,估計要被主角一巴掌打死。
“不是我說你,影山城也就這麽大,你真當容逍找不過來嗎?”聞晏試圖對匪徒進行感化,“何況你就算拿我換到了什麽好處,容逍也會天涯海角追殺你,何必呢?不如把我放了,咱們就當無事發生。”
朱昀被他逗笑了。
“小夫人,您還挺有趣的,都這田地了還有心思說笑,”朱昀溫和地說着反派臺詞,“但你這回可猜錯了,我沒準備拿你威脅容逍,我要的就是你的天生靈骨,和你這條命。”
聞晏頓時輕松不起來了。
草,跟在容逍身邊太久,他都忘了自己在妖怪眼中是個大肉包子了。
要他命和拿他當肉票可是兩種危險程度。
“您也不必替我擔心,覺得我無法逃脫,我根本沒想逃。”朱昀說道。
他将扇子在手中收起來,又輕輕一揮,一直遮擋在聞晏面前的樹木花草就紛紛移位,露出了後面的光景。
聞晏睜大了眼睛。
他看見了許多穿着朱厭族的灰色家袍的妖怪,有男有女,正在緊張忙碌地繪制着法陣。
他好歹也在妖怪學校名列前茅,已經能看出繪制法陣的塗料不是什麽顏料,而是血。
而在法陣的中間,是一具巨大的古銅色的骸骨,猙獰而森嚴,屹立于陣眼之中。
聞晏昨見過這具骸骨,是朱厭的祖先。
這骸骨本應該放在城主府內,眼下卻出現在這裏,他心裏不由有了不妙的預感。
“那是我們偉大的先祖,”朱昀不知道何時走到了聞晏身邊,他近乎癡迷地看着那具龐大的骸骨,“他是不容侵犯的大妖,帶領我們朱厭一族走向過輝煌,如果不是他隕落了,我們又怎麽會只能在影山裏占據一席之地。”
朱昀注視着那個骸骨的眼神太瘋狂了,像望着什麽狂熱的信仰。
聞晏情不自禁往旁邊挪了挪屁股,試圖遠離這種精神病。
可是朱昀并沒有想放過他,他低頭看向聞晏,“您猜到了嗎,我們到底要拿你做什麽?”
聞晏一點也不想猜,反正都沒好事兒。
朱昀微微彎腰,微笑着說道,“我們朱厭一族等待今天等待了太久了,百年了,我們一直在尋找辦法試圖喚醒先祖。如今我們已經為偉大的先祖進行了招魂,只要再煉化你的靈骨,獻祭給先祖重築肉身,他就能重新降臨世間。到時候,我難道還會怕一個容逍嗎?”
這聞晏就不服氣了。
他很想跟朱昀掰頭一下,你這先祖就算活過來,也打不過容逍啊。
我老公天下第一!
我不是針對誰,但你們在座的全族,都是辣雞!
但朱昀誤解了他臉上的意思。
朱昀悠閑自得地欣賞着族人為煉化法陣做準備,涼飕飕地提醒聞晏,“你不用幻想容逍來救你了,封魔印出問題了,他現在在影山內部,根本出不來。等他接到你的消息,你都已經成了白骨一具了。”
聞晏簡直想破口大罵。
他理順了朱昀的意思,從一開始朱厭一族就是想綁架他複活先祖,這中間都沒容逍啥事,也沒涉及什麽影山的争鬥。
純粹就是一群狂熱分子搞個人崇拜,試圖拿他一換一,把自家先祖從地底招魂回來。
感情你就是針對我的呗?!
拿爸爸當你們先祖複活的墊腳石,你也不怕硌到自己!
他狐疑地看着朱昀,“這回羽神慶典,特地邀請了我跟容逍一起過來,是不是也是你們搞的鬼?”
朱昀一點沒掩飾,還挺高興地誇贊道,“小夫人果然通透。”
我通透你奶奶個腿兒。
聞晏憋了滿肚子的髒話。
但他不準備嘴上跟朱昀較勁。
他靠在樹下,看上去似乎是在跟朱昀生氣,其實是借着位置的掩飾,試圖把兩只手靠近。
他的手腕上,有一個手鏈。
手鏈底下墜着一顆火紅的琉璃珠子。
這是容逍之前出差的時候給他防身的,只要他捏碎了,就能把容逍召喚過來。
他看朱昀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再看看周圍的環境。他估摸着這肯定是個很隐蔽的地方,起碼不會是很容易找到的,不然朱昀忙活半天豈不是白瞎。而且看情況,整個朱厭族搞不好大半都參與其中。
團夥作案啊。
還是破釜沉舟的那種。
聞晏覺得自己腦闊要禿,發自內心的有了危機感。
影山的城主府裏,此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剛剛聞晏出門的時候,城主府并沒有真的放他單獨出行,而是派了随性人員遠遠地跟在聞晏身後。
這可是金貴的小夫人,要是在影山城出了個意外,他們還不得全被容逍拿去祭天。
但是萬萬沒想到——
聞晏還真的在他們眼皮子下弄丢了。
影山城主愁得想去跳海。
聞晏可是天生靈骨,妖族大補丸,在滿是妖怪的影山中丢了,實在沒法往好處想。
随性人員跟他報告,明明是眼看着聞晏拐進一個小巷子買東西的,可是久久卻不見人出來,等到前去查看的時候,人已經消失了。
且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氣息,很可能是憑空劈開了一個空間,把聞晏給帶走的。
影山城主倒是很快鎖定了嫌疑妖怪。
因為城內能做到無聲無息地把聞晏帶走的,根本沒幾個。
撇開他自己不談,就只有其他三個族長。
而朱厭族這次行事看來根本沒準備隐瞞,全族的重要長老祭祀等都消失了,包括朱厭祖先的骸骨。
簡直是明着告訴他們,我們在搞事。
但是他們已經快把影山城翻過來了,都沒找到可能藏匿聞晏的地點。
朱厭一族畢竟也是歷史悠遠的一脈,多年來家資豐厚,族內天賦異禀的妖怪也多,布陣藏匿個幾小時完全不是問題。
而容逍偏偏此時又在影山的封魔印內,那裏完全封閉,容逍只帶了游不問下去,他們根本聯系不上。
影山城主面如死灰地坐在椅子上,幾乎可以想見自己被容先生給一把火燒了幹淨的樣子。
容逍今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的。
他從早上就進到了影山的山洞內部修補封魔印。
他和游不問進來後,為了以防別人打擾修補的過程,他還在門口設立了結界。
但他發現這個封魔印像是被刻意破壞過的,缺的那一角并不像是因為天災或者內部原因,而是從外部被誰狠狠創傷過。
他跟游不問冷聲說道,“出去就給我查是誰來過這裏,找到有誰惡意破壞封印,把他給我壓妖管局去。”
游不問在旁邊玩紙牌游戲,敷衍地應了一聲。
這山裏面也沒個信號。
他十分無聊,只能玩玩手機自帶的游戲。
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容逍問,“你今天出來前,聞晏心情好點了嗎?”
游不問手一抖,剛搭好的接龍就沒了。
他難以言喻地看了容逍一眼,“先生,你與其現在問他心情好不好,你當初幹嘛要惹他?”
容逍不說話,沉默地繪制封印。
游不問嘆口氣,對于容逍現在的行為也很費解,他好歹跟在容逍身邊幾百年了,卻從沒有像現在覺得容逍行為迷惑過。
說容逍不喜歡聞晏吧,他就沒見過容逍對誰能縱容成這樣,已經可以說是放在手心裏捧着了。
但要說喜歡,他偏偏又把聞晏給拒絕了。
“小少爺昨天已經想搬出去了,”游不問又道,“他覺得既然你不喜歡他,他住着也是給你添堵,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容逍筆下不停,眉頭卻越皺越深。
“他胡鬧什麽,不住在我這裏他是想被妖怪給綁了嗎?”容逍低斥道。
游不問翻了個白眼,“您跟我說沒用,得跟小少爺說。而且我也是不明白,小少爺長得夠好看了,人也可愛,他跟你告白你應了就是,反正早晚都是要娶的,你何必拒絕。”
還害得聞晏把眼睛哭腫了,第二天還是他給冰敷的。
容逍垂下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了游不問的問題。
“聞晏還太年輕了,他跟我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話聽起來就奇怪了。
可游不問沒來得及問什麽。
只見容逍畫完了最後一筆,封魔印修複如初,山洞內光芒大盛,四周的山壁上都映出繁複的陣法花紋。
容逍割開自己的手,血從他的手腕上滴到了陣法之中,完成了最終的封印。
一直到山洞內的光芒暗去,容逍才止住了手腕上的血。
“走吧。”他對游不問說道。
長長的走道一片漆黑,好在他們兩個都是妖怪,不需要燈光照明。
游不問皺着眉,思索着容逍剛剛最後那句話,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而等他們出了山洞,破開容逍留下的結界的時候,早就守在外面的城主府的妖怪就撲了上來。
“容先生,”那妖怪說話的聲音都抖,顯然是怕極了容逍發怒,“小夫人,被朱厭一族擄走了。就在剛才,半個多小時前。但是我們在朱厭族的領地中,沒有找到夫人的身影。”
容逍的臉色确實變得極為可怕。
他身後的游不問也臉色一沉。
但他來不及處置這些瑟瑟發抖的妖怪,聞晏被擄走到底意味着什麽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
“去找。”他匆匆丢下一句話,就帶着游不問飛走了。
影山也不過一個小型城鎮,就算是把這座城掘地三尺,也要把聞晏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