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投降

聞晏到底年紀小,經不住刺激,沒有一會兒就繳械投降了。

容逍站起身,去浴室裏漱了口。

他神色淡淡,好像剛剛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留下聞晏在床上卻快瘋了。

釋放過後,聞晏剛剛失蹤的智商也回來了,藥效一解除,他就恢複了神志。

他清晰地回憶起自己是怎樣纏着容逍,容逍又是怎樣埋下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場景光是回想,純情小男孩兒都受不住,抱着被子滿床打滾。

你們妖怪都這麽會玩的嗎?!

能不能跟我們人類一樣純潔點!!

聞晏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臉紅得能煮熟雞蛋。

而容逍卻若無其事地回來了,坐在床邊看着他,冷靜地問道,“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聞晏盯着他性感的薄唇,整個人都要靈魂出竅了,他現在哪兒都舒服,除了快燥到爆炸,哪兒都挺好。

他掙紮着從被子裏露出一個腦袋,悶聲悶氣地問容逍,“你剛剛……幹嘛啊,你不嫌……髒嗎?”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支支吾吾地掩飾着。

容逍卻冷靜地倒打一耙,“不是你不準我走的麽,我要去找醫師,你拉着我不讓。”

“那你也不能………”聞晏憋得慌又躁得慌,慌慌張張地小聲抗議,“你就不能,就不能用手麽!”

容逍瞥他,不怎麽高興地問,“聽你的意思你還覺得自己吃虧了?”

聞晏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敢,萬萬不敢。

分明是容逍吃了大虧了。

而容逍問完這句,屋子裏就陡然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像是此時才察覺出了尴尬,一個坐在床邊,一個縮在被子裏,誰也沒有說話。

容逍回憶起剛才,也覺得自己失心瘋了。

他這樣的身份,又是這樣不好相處的脾氣,卻偏偏為了聞晏這樣一個弱小的人類,昏頭的事情幹了一樁又一樁。

變得都不像他了。

容逍自嘲地想,他也許是真的年紀太大了,所以做事情也不顧後果了。

而聞晏也在度過了最開始的羞躁後,逐漸回過味來了。

他從被子裏又探出頭來,看着容逍。

他又想起自己前兩天在樹下和容逍告白,滿腔熱忱,容逍的眼神卻讓他看不懂,也沒有給他回應,這讓他難過許久,連那種奮不顧身的勇氣都被撲滅了不少。

可是現在……他消失的勇氣又回來了。

還膨脹了。

他從被窩裏又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容逍的袖子,輕輕搖了一搖。

“幹什麽?”容逍問他。

聞晏忍不住笑了一下,臉還紅着,神情卻像一只狡黠的小狐貍。

他語氣裏帶了點得意,輕聲問,“容逍,你是不是也特喜歡我,但是不好意思說啊。”

他的聲音很輕,在這寂靜的秋夜,卻宛如一道驚雷。

容逍眼神微動。

但聞晏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你別忙着否認,也別想躲開,”聞晏揪着容逍的袖子,跟他一一清點罪證,“你看,你來救我,救了我還親我,雖說是我要求的,但是我沒讓你伸舌頭吧。晚上你還送我镯子,這算什麽,算定情信物吧。還有,還有就剛剛……你都幫我那什麽,就你心裏清楚,你樂于助人也不會到這份上吧……”

聞晏一個個跟容逍清算,越說越理直氣壯,目光灼灼地看着容逍。

他臉上是藏不住的歡喜,容逍還沒說什麽,他已經心裏為自己和容逍的感情蓋了戳。

“你別想再賴賬,我可以體諒你不好意思,但你要再躲開,我就真搬走了。”

他拿住了容逍的軟肋了。

他認定了容逍喜歡他,容逍說什麽也沒用了,他知道容逍心裏有他,所以他現在反而成了占據上風的那個,洋洋得意地亮出底牌。

容逍卻不接話。

他靜靜地看着聞晏,心裏說不好是無奈還是自嘲。

他果真是不如從前了,心硬不起來了,叫一個人類的幼崽拿住把柄威脅。

他剛剛确實是沖動了,把這樣一個天大的罪證,親手送到聞晏手裏的。

聞晏說得沒錯,要不是喜歡,他怎麽肯屈尊降貴做那樣的事。

可他還是,遲遲沒有開口,眼神複雜得讓人看不懂。

他伸手碰了碰聞晏的眼睛,手指輕輕劃過聞晏的眉梢。

他眼看着聞晏的眼皮越來越重,撐不住地要睡了。

這次不是他暗中出手,而是靈酒的藥力釋放後,聞晏會進入一種放空的狀态。

“你別不說話……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聞晏睡着前還在對他審問。

可是下一秒,就扛不住睡意,一頭栽了過去。

容逍把聞晏抱起來,蓋好了被子,但他卻沒重新坐會床上,而是拉開門,坐在了屋檐下。

外頭的夜色很安靜,天地一片寂寂,連蟲鳴聲都淡了,零星的幾聲響在草叢中。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最開始還是蒙蒙的細雨,而沒有多久,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而就在這雨中,有滴滴答答的血從地板上滲下來,是從容逍身上流下來的,滴入泥土中,又被雨水沖刷而去。

起初還只有一線,但很快血色就加重了,聚成了一小窪血水。

容逍看都沒看自己的傷處一眼。

他前幾天就知道自己的舊傷會發作,從朱厭族手上救下聞晏的時候,他出手極重。而醫師早就告訴過他,過多地使用妖力會加重他的傷勢。

如今這傷終于掩蓋不住了,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把他素色的外袍都染成了血紅色。

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只是平靜地看着這一場秋雨。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聞晏的那天。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和誰生悶氣。

那是夏天,聞晏穿着清爽的白襯衫,側臉幹淨清秀,聽見腳步聲就轉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前還在生氣的眼神陡然間變成了震驚,随即像星辰一樣亮起來。

後來聞晏問他,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他有沒有心動。

他說沒有,其實是謊話。

他第一次見聞晏,心跳就莫名加快了,還有點輕微的疼痛,一閃而逝。

容逍閉上了眼睛,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感覺到無力。

他不得不承認,他分明已經喜歡上了那個正在屋子裏安睡的人類。

這是他第一次明白何為心動,卻來得如此不合時宜。

容逍低頭看着自己腰腹猙獰的傷,那傷口血腥而恐怖,看一眼都讓人犯惡心。

聞晏只是個人類 ,所以至今都不明白這個傷意味着什麽。

這是他三千年前的大亂裏,被地脈的岩漿所傷,跟尋常的傷勢完全不能比。

這麽多年了,這傷口一直不曾恢複,能拖到現在,已經是僥幸。

而上次醫師來給他檢查,已經不得不向他宣告,如果再得不到治療,也許他的壽命只剩下不到十年………

容逍不知道自己在院子裏坐了多久,那傷口的血他就這樣任其流淌。庭院中的血腥味道越來越濃了,即使是雨水都掩蓋不住了。

終于成功地把在隔壁院子住着的游不問給招過來了。

游不問從庭院的牆上翻身而下,一眼就看見屋檐下的容逍,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就說為什麽聞到一股血腥氣,還以為有妖怪偷襲,沒想到是你不要命了。”

游不問在容逍面前站定,他看出了容逍這傷勢非同小可,還好他身上一直給容逍帶着藥,立刻半跪下來幫容逍處理傷勢。

他把藥敷在容逍的傷口上,又幹脆利落地從口袋裏拿出藥塞給容逍,嘴上卻不饒人,“請您自己動手,我可不會像小少爺那樣體恤您。”

容逍無可無不可地吃了藥,神色倦怠。

游不問越是處理傷口就越是心驚,他有心想說容逍兩句,大半夜不睡在這兒看雨,還不吃藥,您這不是精神病是什麽。

但是擡頭看見容逍那張厭世的臉,他又把滿肚子的話咽了下去。

算了,這老妖怪本來就不是很想活。

他嘆了口氣說道:“您這傷也真是要命,還好有聞小少爺,等他十八歲就好了。”

他說到這裏,又忍不住替聞晏說話,“我就看不懂您,小少爺跟您天造地設一對,你有病他有藥的,您也不是不在乎他,非拖着幹嘛。我知道您覺得自己活夠了,可是你不想跟聞小少爺在一起多幾年嗎?”

他從知道有聞晏這個人起,就迫不及待希望容逍趕緊把人娶回來,何況聞晏還這樣讨人喜歡。

容逍聽見游不問最後一句話,極其嘲諷地笑了一聲。

所有妖怪都等着他娶聞晏,哪怕是不喜歡他娶一個人類的,也考慮到他的身份地位,不得不盼着聞晏早點十八歲。

唯獨他,不想。

他低頭反問游不問,“你剛剛說,等聞晏十八歲就好了,你真的是這麽覺得的嗎?”

游不問遲疑地點了點頭,他敏銳地感覺到容逍情緒不對。

容逍又笑了,眼神冰冷,“齊崆就是這樣騙你的麽,他沒有告訴你,聞晏給我治了傷以後,自己會怎樣麽?”

“什麽意思……”

游不問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容逍與游不問對視。

庭院中的雨鋪天蓋地,雨聲已經稱得上嘈雜,而在這嘈雜的雨聲裏,容逍的聲音卻清晰有力。

“聞晏嫁給我,就是通過交合把靈力渡給我。可這不是雙修,而是把他當成爐鼎,是我單方面抽取他的靈力,等他的靈力都被我取走了……”

容逍閉了閉眼,在這秋日裏,終于感覺到了一陣冰涼。

他活了上萬年了,終于有了想要愛護想要相守的人,他此前從不珍惜自己這條命,活了這麽久他早就厭煩了,根本不想在世間茍存。

可上天偏偏要給他一個聞晏。

給他一個活下去的願望。

再把他打入死地。

他停頓了片刻,才有力氣說出第二句,說出聞晏的結局——

“等他的靈力被我掏空了,他就是死路一條。好一點就是身消命殒,壞一點,則是魂飛魄散,徹底消失在天地。”

容逍話音剛落的時候,天空裏突然閃過一道雷聲,劃破了長夜的寧靜。

容逍的傷口已經止血了,可是庭院裏的血腥氣卻還揮之不去。空氣已經被雨水完全浸潤了,涼得透骨。

游不問聽完,已經呆住了,半跪在那裏,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确實不知道靈骨給別人療傷以後,會有這樣的結果。

而在雨聲中,他又聽見容逍問他。

“游不問,哪怕是這樣,你也想我娶聞晏為妻嗎?”

游不問說不出話。

透過容逍門後的紙門,他能隐約看見門內的陳設。

而在床上,聞晏無知無覺地睡着。對于外界發生的一切,這個稚嫩的人類一無所知。

“我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我沒讓聞晏住進來就好了,”容逍說着後悔,語氣裏卻沒什麽可惜的成分,“如果沒有讓他住進來,也許我也就不會愛上他了。”

他終于承認了對聞晏的喜歡,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

他到底輸給了聞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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