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像頭,每天監控着他的一舉一動,以便發生什麽事情可以及時處理。
那日在海上,嚴問端獲救之後,救生艇也找到了嚴成,将他救了上來。
嚴成始終沒有失去意識,在救生艇上緊緊摟着溺水昏迷的兒子。救生艇被吊上來,嚴問端被船員接過,上了船。
嚴問端被平放到甲板上,嚴成匆匆跪在他身邊,吻了他的額頭。之後他就回避了,和船員交代了一下,若是嚴問端醒來就告訴他他沒有救上來。
嚴問端很快醒了過來,嚴成在暗處看他,看他撕心裂肺地哀嚎,他想上去抱住他,對他說爸爸在這裏呢。可他應該死在這裏,他已經死在這裏了。
如果嚴成死在嚴問端面前,死在他應該死的時候,那他便會對嚴問端徹底失去掌控。
嚴問端昏迷的時候嚴成沒敢去看過,交代了船長和船醫一些事情,從貨輪上運了足夠的燃油,又借了兩名船員,晝夜不停地開着快艇回去。
上岸他就聯系了卓穎,給她解釋了情況,交代她該怎麽說、怎麽做。之後他便隐匿在了這個離嚴問端很近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多一天是一天吧,人早晚都會從過去走出來。
晚上卓穎過來了,看到嚴問端仍舊坐在窗前,她打開了燈,因而嚴成也可以看到屋中的情形了。她提着一籃大閘蟹,走到嚴問端面前晃了晃,說:“老孟送咱倆的大閘蟹,都還活着呢,我去蒸上?”
嚴問端沒有作答,她已經習慣了他這樣,自己走去廚房處理。
蒸上蟹後她又走到嚴問端面前,輕聲喊他:“問端,問端?”
嚴問端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她。
卓穎正要說話,突然拉起他的手,說:“你手怎麽了?什麽時候弄的?這麽大的口子也不包紮一下,消毒了嗎?我叫醫生來。”
她走到一邊給醫生打了個電話,而後搬了個小椅子坐到嚴問端對面,握住他的手說:“問端,我問你,你想要個孩子嗎?”
嚴問端說:“不。我沒能力對他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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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穎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她看着嚴問端的臉,說:“你又瘦了,有好好地在吃飯嗎?有堅持運動嗎?不要總是一個人悶在家裏,多出去走走。我也希望你多來公司,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嚴問端說:“你有需要的時候叫我去就好。”
“問端,我們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作為朋友,我真的很擔心你。你當初說要和你父親一起赴死,我沒有阻攔你,不代表我支持你這樣做。現在他已經去了,你回來了,你應當有一個新的開始。”
“我知道。”
卓穎知道她現在和他說什麽都是白說,便也不再廢話了。拍拍嚴問端的手背,起身去看鍋。
過了一會兒醫生到了,給嚴問端的手消了毒,在手指頭上縫了兩針,包紮好。
嚴成這才放下心來,看嚴問端卓穎和醫生三人一起坐在桌前吃大閘蟹,他胃中一陣絞痛,吃了些藥,摸了摸屏幕中的嚴問端,躺上床睡了。
周末卓穎照常過來,只不過這回她帶了一只小貓來。
小貓兩三個月大,是個貍色的小母貓,性情溫順但非常粘人。卓穎在的時候它片刻不離卓穎懷裏,卓穎走了,它便去纏嚴問端。
嚴問端如常坐着,小貓在他腳下轉着圈蹭,沒有得到回應,便抓着他的褲腿爬了上來。到了嚴問端的腿上,它頂着脖子在他的肚子上蹭,仍是沒有得到愛撫,自力更生地繼續往上爬。
小貓一路爬到嚴問端的肩上,在嚴問端的臉上蹭,它伸出小舌頭舔舔他的耳朵,又舔舔他的臉,“喵喵”叫了兩聲,又拿臉蹭他。
嚴問端将小貓從肩膀上拿下來抱在懷裏,一手輕輕撫摸它柔軟的後頸。
小貓在他懷裏找個舒服的位置趴好,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嚴問端渾身顫抖個不停,他閉上眼,仰起頭,喉結不斷地滾動。
眼淚從眼角流到兩鬓,他無聲地恸哭着。
心髒與大腦似被一拳猛擊,一瞬間他仿佛将一切都回憶起來了,他的得到與失去,他葬身與萬裏之外的摯愛之人。
察覺到不安的氣息小貓從他懷裏跳走,嚴問端從椅子上摔下來,跪倒在地上,雙手摳着木質地板,無聲地嘶吼。他捂着胸口蜷作一團,獨自哭了許久。
嚴成從煙盒裏倒出根煙,并不點燃,放在嘴裏叼了一會兒。
如果人間既是地獄,為什麽不幹脆離去。因為一切悲恸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今日的絕望只是一個小小坎坷,亦是人的構成。嚴成在背後無聲地教給他最後一課,不能當逃避的懦夫。
十一
嚴成不明為何會有這種不知緣由又深入骨髓的愛。他自覺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與別的父子并無什麽不同,嚴成也未做過什麽特別的事情以致兒子對他産生別的情愫。
夏天就要過去了,院中已有些樹開始落葉,悶熱的天氣持續了幾天,終于下起了雨。
氣候的變化或是時間更疊對嚴問端來說并沒有什麽分別,就算總是坐在窗邊,他也沒有在看風景。
他飛速地消瘦着,卓穎帶他看了醫生,換了兩個營養師,亦請心理醫生來家坐過。他比以前吃得更多,戶外運動也安排得更為周祥,而還是控制不住體重的流失。
嚴成年輕時候天南海北地都闖蕩過,後來生意做着做着又回到了家鄉,娶了個美嬌妻,生了嚴問端。可惜她是個心有大志的女人,嚴問端未滿周歲便抛棄他們父子倆,跟人跑了,現已定居海外。早期生意雖然忙,但嚴成自己也将嚴問端照料得很好,況且一個人的日子才自在風流,便從未動過給嚴問端找個後媽的念頭。
他仔細回憶,嚴問端是否曾露出什麽他未注意到的異樣的端倪。
嚴問端有些早熟,自小就是個小大人,總是一本正經。他在家話不多,但若是小學校裏有什麽彙報演出,他都能站在臺上侃侃而談。只有他們父子兩人的時候,通常是嚴成說得多,嚴問端都在聽。
早年的時候只要嚴成晚上回家,父子倆必定一起睡。嚴問端小時候特喜歡睡在他胸口上,後來他長沉了,沒等嚴成說就自覺下來了。
睡前嚴成會給他念個故事,或是給他講他遇見的人和事。講完之後嚴成便關上燈,在兒子的額頭上吻一下,摟着他入睡。
到了适當的年紀嚴問端自己提出單獨睡,嚴成也更多地夜不歸宿。但現在想想,幾次他回去很晚,無論多麽蹑手蹑腳嚴問端總會聽到,從床上爬起來迎他。嚴成通常會把他一把抱起來,放回到他的小床上,捋捋他的額發,吻他的額頭,替他掖好被子,對他低語:“睡吧,問端,晚安。”
那些年間,無論在外面多苦多累,嚴成都知道家中有個溫暖的小孩子在等着他。
難道從那時就不對,從一開始就不對?
嚴問端大學畢業後到國外接着念書,這是他們父子第一次要面對長時間的分離。嚴成到機場給他送機,囑咐了他很多事情,他是挺舍不得他的。嚴問端不怎麽多說話,只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的雙眼,鼻梁,嘴唇,嘴角。嚴成想他大概連自己臉上的皺紋、頭上的頭發都數清楚了。但如果是現在的他,一定能理解兒子那時的注視,他是想把他的樣子印在腦海裏。
當年聖誕一放假嚴問端就坐飛機回來了。兩人已經小半年沒見。
嚴問端拖着行李箱出來,嚴成遠遠地就看到了他,冬天裏他穿得不多,裸露在外的脖頸上可以看到繃起的血管。走到他面前,嚴問端向他點頭笑了笑,嚴成也回他以微笑。
嚴問端搖了搖頭,嚴成問他:“怎麽了?”
嚴問端歪了下頭,說:“沒事,有點耳鳴。”
嚴成伸出手來,捂着他的耳朵揉了揉,說:“耳朵都是冰涼的,怎麽穿這麽少?”說罷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嚴問端披上。
嚴問端縮了下脖子,耳尖被揉紅了。
兩人往外走,走着走着嚴成心裏不服,好小子,一走就是半年,回來了也沒什麽表示。他回過身來看他,嚴問端腳下一滞,擡起頭來看他。
嚴成當時沒有多想,只知道安心了,看到這個眼神,他明白兒子也是想他的。
嚴問端放好行李上了車,嚴成側過身給他系安全帶,嚴問端突然非常緊張抓住父親地手,聲音幹澀地說:“爸,我自己來吧。”
回憶到這裏嚴成笑了,這小子,那時候是有反應了吧。
從小到大有什麽家長會發言、畢業演講,站在臺上的嚴問端總是眼都不眨地看向他,甚至連手裏的演講稿都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