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數天後,邢戰帶蔣玲去醫院複查。雖然蔣玲在本地沒什麽親人,但這件事他本可以随便叫個小妹去陪她,不過他還是開車送她去了醫院。

醫院門口又圍着不少人,神色慌張,來回奔走。

蔣玲看了一眼,啊的一聲驚叫。

邢戰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也是一驚。醫院粉白的圍牆上,被人潑了紅漆,還有“殺人”“死”之類血淋淋的字眼,紅漆從筆畫上淌下來,很是觸目驚心。

“好吓人!”蔣玲戰戰兢兢道。

醫院這段日子一直不太平。王春旭認識的無業游民不少,自從事發以來,就天天讓這群不務正業的人在醫院門口轉悠,警察一來,他們就散,警察一走,他們又紛紛聚攏,即使不堵門,病人家屬進出也是心驚膽戰的。

有幾個工匠拎着油漆桶從醫院裏走出來,開始粉刷牆壁,來往的路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別看了,不關我們的事。”邢戰繼續朝裏開。

當蔣玲在檢查的時候,邢戰坐在走廊裏玩手機。

正玩得起勁,邢戰聽見樓下有人吵鬧。一些湊熱鬧的人站在樓梯口向下張望,一些原本在樓下的人卻慌張地逃上樓。邢戰雙手按鍵的速度有不易察覺的停頓,但随即又恢複常态,只有耳朵時不時轉動一下。

好不容易等吵鬧聲小了一些,邢戰把手機塞進口袋,伸了個懶腰,走到窗下。

一群披麻戴孝神情兇惡的人在醫院門口圍成半圈,有的捧着花圈,有的拿着一老太太的黑白遺像。他們中間跪着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往燃燒着的火盆裏丢錫箔,邢戰凝神望去,竟是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護士一面燒錫箔一面發抖,抖着抖着,她尖叫一聲,把錫箔往地上一丢大哭起來。邊上一人一腳踹在她背上,護士身嬌被踹翻在地,醫生跳起來護住護士,對那人憤怒地斥罵。幾人一擁而上對那醫生飽以老拳,護士又撲過去回護,一時間尖叫聲罵聲混在一起,白衣被印上肮髒的腳印,白帽掉在地上。

但是在人群裏,邢戰并沒有看見王春旭,聽說律師正在為他準備材料,眼下他只需動動嘴讓別人去鬧,自己躲在一旁避嫌。

邢戰不想再看,退回到座位上,又拿出手機。

他打開游戲,壓低了聲音道:“你說王春旭是不是也鬼上身了。”

宮牧側頭望着他。

“就跟呂衛和蔣玲一樣,他接觸了鬼面之後,行為舉止也逐漸瘋狂失控?如果說呂衛是嫉恨,蔣玲是癡念,那這個王春旭……”邢戰從手機上移開視線,遙望大門的方向,“就是貪婪!”

宮牧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心中有鬼,鬼才會上身。”

“黑白無常那邊有消息了嗎?”

“老太太的魂已截下了,今晚會帶來。”

邢戰點點頭,收起手機:“我得再去看看呂衛。”

來到呂衛的病房,卻沒想到病床上已換了一個人。

不是還傷着嗎?怎麽人不在了?

邢戰到護士臺詢問,卻被告知人已轉院。

“轉院?誰幫他辦的轉院?轉去哪裏了?”邢戰奇怪,都沒聽說他有家人,怎麽會突然轉院。

護士道:“這我就不清楚了,那天不是我值班的。”

邢戰愈發覺得不可思議,這人好像憑空消失了,有種不詳的預感。

蔣玲檢查結束,邢戰再将她送回。

醫院門口的人已散了,地上留下一些灼燒的痕跡,圍牆已粉刷一新,新漆的一塊像新衣上的補丁般醒目,提醒着人們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事。

當夜,黑白無常如期而至。

水月人家留了一盞燈,迎接他們的到來。

黑暗中,黑無常嚴肅冷峻,白無常一蹦一跳地走在他身側,手裏牽着一根鎖鏈,鎖鏈的另一頭栓着一個瘦小的老太太。

黑無常停在宮牧面前,面無表情:“星君,你要的鬼魂我們帶來了。”

白無常興奮地直蹦:“休假!”

“交給我吧。”

白無常把鎖鏈往身後一藏,揚起小臉:“我們的休假呢?”

宮牧手腕一翻,出現一張信箋,再一晃,信箋上燃起火焰,在二鬼面前間燒成灰燼:“已經給地藏王了,你們去找他吧。”

白無常這才興高采烈地把老太太交給宮牧,然後攀着黑無常的大腿爬上他肩膀,抱着他的脖子天真無邪地說:“我們快走!你想去哪裏玩?去瑤池好嗎?你想跟我一起在裏面洗澡嗎?”

黑無常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一絲動容,把白無常抱在懷裏,走入黑暗。

宮牧的手一碰到鎖鏈,鎖鏈就化成了紅光,雖然沒了勾魂鎖鏈的束縛,但仍然在宮牧的掌控之內。

“你可是姓錢?”宮牧問。

“你們是誰?”錢老太一雙小眼睛直轉,雖然她還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似乎不用立刻去投胎了。

“你兒子是不是叫王春旭?”邢戰問。

錢老太的眼睛一會轉到宮牧身上,一會轉到邢戰身上:“我現在是死是活?”

邢戰瞳孔收縮,立刻意識到這老太太不是什麽善茬。他們一共問了兩個問題,錢老太非但一個都沒有回答,還反問了兩個問題,她親眼看着黑白無常将她交給宮牧,卻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你死了。”邢戰冷聲道,“但如果你幫我們做一件事,能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你們?”錢老太打量着他們。

“你也看見了,命令黑白無常做事,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邢戰向宮牧使了個眼色,宮牧斜靠在沙發椅上,緋衣在光影中飄蕩,看似随意,實則爆發出強大的威壓。邢戰是人還感覺不到,但錢老太是靈體,一下子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身體變得渾濁。

錢老太露出惶恐之色:“你們要我做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你想不想你兒子,趁你在陽間的這段日子,可以多去看看他。”

錢老太從骨子裏透着精明:“你們是要我去吓唬我兒子?我兒子人可好了,你們休想害他!”

“人好?你住院的時候他都沒來看過你吧?”

“我兒子很忙的!”

“要不是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你早就咽氣了吧?”

“他們應該的!”

“現在你兒子正在醫院裏大吵大鬧訛錢,難道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錢老太嘿嘿一笑:“我兒子就是聰明。”

有其母必有其子,邢戰這回明白王春旭為什麽會做出這種貪得無厭良心泯滅的事了,一股怒火冒出來,燒得邢戰青筋直跳。

他還想再說什麽,宮牧按住了他,另一只手在錢老太額前虛空一抓。

只見一縷白煙從老太頭頂鑽出,被宮牧捏在手裏,宮牧絕美的臉龐滿是肅殺之意,妖眸一閃,白煙在他手中蒸騰。

錢老太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随即眼神呆滞,神情木然。

“你對她做了什麽?”

宮牧疏冷淡然:“我滅了她一魂,如今她靈智全失,已是供我驅使的傀儡。”

“滅了她的魂會有什麽後果?”

“她無法再輪回善道,只能入畜生道、惡鬼道、地獄道。”

“要緊嗎?”

“此等愚婦,即使到了閻王面前,也無法再投胎做人!”

“我是說你!”邢戰倒不是可憐錢老太,而是擔心宮牧,“你是個勞改犯,随随便便對一個鬼魂出手,要緊嗎?”

宮牧眼底劃過異色,随即嘴角綻出極淡的笑意:“無妨,一個德行有虧的野鬼而已。”

邢戰還是埋怨地瞪着他:“以後不要亂來了,要做什麽之前至少先跟我說一聲!”

“大不了我不追究你剛才又罵我勞改犯。”

宮牧揮一揮衣袖,錢老太像牽線人偶一樣飄出水月人家。

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認可,計劃順利進行。

第二天邢戰叫來蒼泊,一起去靈修齋找宋游玄說了下進度。

“一切就緒,現在我就等姓王的給我電話了。”邢戰道。

“你肯定他會找你?”蒼泊還有些不信。

“做賊總是會心虛的。”

“萬一他找別人驅鬼呢?”

“想把我送去的鬼驅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邢戰有意無意地掃了宮牧一眼。

宋游玄漫不經心地給衆人泡茶,聽到這句話時勾了勾唇角。

“接下來就要宋大師出馬了。”邢戰煞有介事地沖他拱了拱手。

“好說。”宋游玄将沏好的茶送到他們面前。

蒼泊已激動得語無倫次:“太厲害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宋大師是如何驅鬼的了!”

“只是一場戲而已,別當真。”宋游玄謙遜道,“更何況我并不擅長驅鬼誅妖。”

但宋游玄越是這麽說,蒼泊越是不信,嚷嚷着要開眼界。

宋游玄忽然轉移話題:“倒是邢老板,到時候你兩手空空的,會不會太危險?”

邢戰苦惱道:“是啊,我也在發愁呢,我的電蚊拍都被我摔壞了,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呢,難道再去買個電蚊拍嗎?”

宋游玄嘆息道:“可惜,我手上也沒有什麽趁手的武器,否則送你一件。”

蒼泊聞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一下子沒了聲,低着頭若有所思。

幾人又閑聊一會,當他們離開靈修齋後,宋游玄默默地收拾茶盞,淡泊的眼中暗藏難得一見的神采。

翡翠似乎察覺到了主人的激動,揚起頭,下颚鼓動。

宋游玄輕撫它的背脊,用一種難以抑制的喜悅口吻道:“你想他嗎?”

翠玉環繞的人偶栩栩如生,如同化身千千萬靜默凝視,嬉笑怒罵皆在這一屋之中。宋游玄修長的手指在玉偶上摩挲,期盼中又有無盡憂慮。

蒼泊一走出靈修齋,就神秘兮兮地扯了扯邢戰的胳膊:“戰哥,你想要武器嗎?”

“幹什麽?你有啊?”

“我是沒有,不過有人有啊。”蒼泊擠着眼。

“誰?”

“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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