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平時
“哈——”宋纾陡然驚醒,心口的悸痛從夢中帶入現實,她咬住蒼白的唇,幾次深呼吸後,才将那股恐慌感壓下。
剛才,做噩夢了。
客廳的燈已關盡,只有電視裏的電影還在放,是Audrey Hepburn主演的《窈窕淑女》,屏幕裏交變的光投在地板上,冷冷寂寂,成為此刻唯一的光源。
宋纾擁着被子從沙發上坐起來,她一手擦掉眼角的淚,一手四處摸索,最終在沙發角落找到自己的手機,一看時間。
淩晨兩點半,海棠花未開。
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她抓住倉皇出逃的睡意,把被子一扯過頭,重新倒回沙發裏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上,宋纾在家裏吃過早餐,才慢悠悠地出門。桐花高中距離她租住的公寓不遠,走路半個小時就能到,
不到七點,街上人影寥寥,燈光黯黯,車都不見幾輛。
宋纾漫步在灰藍色的天幕下,天地間孑然一身,讓她有種自己随時會消失在道路盡頭的虛無感。
直到桐花高中獨具特色的女生宿舍樓,随着漸漸亮起的天色映入眼簾,她才意識到自己快到學校了。
她目光一眺,不遠處,一道身影剛剛走進校門,說熟悉也不盡然,可她還是能夠一眼認出那是沈西洲。
她下意識快走幾步,步入冷清的學校,走在前面的人颀長如楊,身形挺拔。
宋纾動動唇,喊出聲:“西洲,早啊。”
沈西洲停步,回頭看她,眼裏閃過幾分驚訝:“老師早。”
她轉而關切地問:“昨晚沒睡好嗎?”
宋纾一愣,她睡眠不好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平時出門在外,眼底的烏青都會被她用粉底細致地遮去。
她掩飾得好,不明底細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的睡眠質量到底有多差,只有沈西洲一眼看破她的僞裝。
她眨眨眼睛,故作戲谑地說:“是啊,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重?”
“沒有。”沈西洲搖搖頭,沒有多嘴問她沒睡好的原因。
晨起與夜半時分,人既脆弱又真實,還沒來得及給自己畫上面具,戴上枷鎖。
宋纾此刻神色疲倦,帶點冷冽的疏離感,即使對她笑,眼裏依舊盛滿孤郁,和昨日那個平易近人的女子判若兩人。
只是這些話,沈西洲不能說。
“梅花糕好吃嗎?”宋纾自然地扯開話題,走在她左手邊,步調悠閑。
沈西洲看着她,一臉認真地說:“很好吃,大家都很喜歡,謝謝老師。”
猝不及防聽了聲謝,宋纾逗她:“那你呢?你喜歡嗎?”
分明沒什麽不同,沈西洲鳳眸微眯,化開暖笑:“我當然喜歡。”
“老師,你的辦公室在哪?”
不是聽她這樣問,宋纾都要忘記這茬事,她想到一些事,語氣遲疑:“下午才搬辦公室。”
她的東西暫時存放在一間空教室,一共有好幾個紙箱子,無外乎是書和瑣碎的物件,今天下午,她才能領取到學校分配的辦公室鑰匙。
沈西洲沒有錯過她緊了又松的眉心,非常有身為課代表的覺悟:“東西很多嗎?放學後我幫你搬吧,順便認一下辦公室。”
一番話合情合理,宋纾沒有推辭她的提議,“好啊,下午在G棟201等我。”
她們又閑聊了幾句,最後在班門口分開。
下午放學,宋纾果然在G棟201看到沈西洲。
她脫下校服外套,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高領毛衣,顯得脖子越發修長。正發育的胸型微顯,曲線優美的腰背往內收,整個人透出冷清的禁欲感。
“老師?”沈西洲的美目轉過來,眼神柔軟。
宋纾心跳驟快,她耳根發燙,不自在地“嗯”一聲,暗惱美色/誘人,再一看地上的紙箱子,眉心一跳。
箱子不多,可是很重。
裝的幾乎都是大部頭的精裝書,她本來就是昨天下午托其他人搬到學校門口,再拜托保安幫忙搬進來的。
一會兒要從二樓搬到四樓,又只有沈西洲和她兩個人,她有點後悔早上答應得太爽快,等會兒害沈西洲受累。
她猶豫道:“要不要多找幾個人過來箱子太重了。”
“他們都回家了。”今天是周五,放學得早,也不用晚自習,大家歸心似箭,一下課沒多少人願意待在學校。
“箱子要搬去哪?”說話間,沈西洲輕松地擡起一箱書,臉色都沒變。
宋纾怕她舉久了胳膊酸,連忙抱起一沓資料在前面帶路,“四樓。”
學校分給宋纾的辦公室面積很小,不過因為只有她一個人用,反而顯得有些空曠。
沈西洲上下跑了幾趟,沒一會兒功夫,她已經把紙箱子全部搬上樓,“好了,沒落下其他的東西。”
幾乎沒來得及做什麽的宋纾,看着氣都不帶喘一個的人,語氣詫異:“你都不累的嗎?”
即使沈西洲看起來并不文弱,卻也不像強壯有力的人。
沈西洲鳳眸微動,她耐心地向宋纾解釋:“我從小習武,單是九歲那年,每天早上就需要雙手各提二十公斤的石頭,往返跑五公裏鍛煉臂力。”
“後來離開了松鶴武院,平時在家也沒有落下過鍛煉。”
言下之意,這點重量不在話下。
松鶴武院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前朝年間,其中出過不少武術界的名家大師。
沈西洲四歲就被送到松鶴武院,在武院習武的同時,她還要兼習小學義務教育的內容,十二歲那年要考初中,她才正式離開松鶴武院。
這個“wu”肯定不是跳舞的“舞”,驚訝之餘,宋纾還是想确定一下,她問:“武術的武?”
她對松鶴武院略有耳聞,兩年前,關于松鶴武院的歷史和故事還在網上火過一段時間。
一直以來,都很少有家庭願意送女孩子去習武,因為他們總覺得女子天生嬌柔,吃不了苦頭,習武一事也并不雅觀。
實際上習舞要吃的苦頭同樣不比習武少,說到底還是性別偏見太深。
“嗯,對。”沈西洲不止一次拿過全國性賽事的獎項,這個寒假,她剛打完擂臺賽,奪得少年組的冠軍。
宋纾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裹在毛衣下的手臂,這樣看完全看不出半點習武之人的痕跡,她好奇地追問:“那你手臂上有肌肉嗎?”
“你要看?”沈西洲淡笑,作勢要挽起衣袖。
她的手臂線條充滿力量美,一到夏天穿短袖露出手臂,玩得好的朋友都喜歡上手摸幾把。
“不用不用。”反正遲早會看到,宋纾心态很好,她靠着一旁的辦公桌,笑意深了深,溫軟念念:“你還真是年少風流。”
“怎及佳人?”沈西洲流利地回應,她擡手抹去一滴從額角滑向眼睛的汗。
宋纾注意到她皙白額上的薄汗,“別用手擦,我找找紙巾。”
她身形方動,卻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文件盒,“哐當——”裏頭的紙張散落滿地。
沈西洲立刻蹲下身去撿紙張,宋纾順着她的動作低頭,只見到女孩柔軟的頭發和細白的臉龐。
她一時忘記幫忙,頓了片刻,才啓唇道:“沈西洲。”
沈西洲微擡下颌,漂亮的鳳眸半阖,散下的長發溫軟地勾在胸前,更顯得她神色溫柔。
她觑向神色不明的宋纾,輕聲道:“怎麽了?”
宋纾眼中的促狹不加遮掩:“你們家是不是還有一個人叫沈南風?”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沈西洲的舌尖輕舔過下唇,唇紅齒白美嬌娘,是盛夏白瓷裏卧着碎冰與紅梅,化口清涼。
宋纾看得有些怔,只聽少女輕描淡寫道:“那是我姐姐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很想學跆拳道,家裏人以女孩子學這些像什麽話,一點也不淑女的理由拒絕了,而我也不喜歡跳舞,導致從小什麽都沒學會,只顧着看小說了。
可是學幾招防身術對于女孩子真得很重要,以後有時間肯定還是要去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