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萼紅
宋纾突然提到沈南風,不只是想調侃一下沈西洲名字的由來,更因為這個名字讓她覺得很熟悉,于是脫口而出,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居然真得誤打誤撞地猜中了。
突然,某個片段在她腦子裏閃了一下,她按住太陽穴,将那一瞬的驚疑壓下。
此時,沈西洲已經把紙張全部撿起來,她一邊把東西放回文件盒裏,一邊補充道:“我還有一個妹妹,她叫沈相思。”
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相思。
沈家姑娘都有一個別致又溫柔的名字。
宋纾不由地感慨:“你們的名字都很好聽。”
她猜想沈西洲應該出身書香世家,自幼家風良好,三姐妹相愛相親,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養出她知書達理、溫和淡定的性子。
“老師。”旁人對名字的稱贊,沈西洲從小到大聽得多了,她笑着提醒:“紙巾在哪?”
宋纾這才想起這件事,她翻出一包抽紙遞給沈西洲,沈西洲擦幹淨臉上的汗,問她:“有抹布嗎?”
這間辦公室很久沒有人用過,桌椅上早落下厚厚的灰,空氣一流動就飄起小團浮塵。
“我來擦就行,你趕緊回家吧,今天謝謝你。”宋纾覺得自己麻煩沈西洲夠多了,不好意思再讓她做其他事。
沈西洲定定看向宋纾,輕笑道:“沒關系,不耽誤事,老師掃地可以嗎?”
盯着她的眼睛,宋纾鬼使神差地點下頭,拆了包新抹布給她:“給。”
沈西洲拿上抹布去洗手間,宋纾出去找掃把和垃圾鏟。
兩個都是辦事效率很高的人,一個擦一個掃,再把辦公室從裏到外拖一遍,原本肮髒的辦公室霎時變得一塵不染,接下來宋纾只需要把私人物品收拾到櫃子裏就行了。
沈西洲見自己的任務完成,和宋纾告辭:“老師,我回家了。”
“回到家告訴我一聲。”宋纾不忘叮囑,不過她好像忘了什麽。
沈西洲愣一下,露出無奈的表情:“老師,我沒你的聯系方式呀。”
委屈的小尾音讓宋纾心尖一麻,似被貓兒撓了一下,她耳朵一紅,連忙找出白紙和紅筆,刷刷幾下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寫上。
她把紙塞到沈西洲手裏,一臉鄭重:“我的聯系方式。”
沈西洲看一眼紙上的內容,電話號碼1個,微信1個,QQ號1個,還挺齊全。
她将白紙疊成方塊收起來,粲然一笑:“知道了。”
忽然,她傾身靠近宋纾,少年濕熱的吐息化在額間,彼此間的距離太近了,像是兩人即将擁抱在一起。
宋纾眼尾一顫,卻沒有躲開,難得沒有對別人的貿然親近生出厭惡。
“好了。”沈西洲将不知何時掉到她發間的一小張紙片摘掉,爾後直起身,後退幾步:“老師,周一見。”
沈西洲的身上有沐浴露的淡香,宋纾方才嗅到一點尾調,這讓她生出些許的不舍,只是些許。
“周一見。”
半個小時後,沈西洲回到家。
她在玄關處換上拖鞋走進客廳,沈相思和連子茵正在端菜,今晚是沈清和掌廚。
“二姐姐~”沈相思看到沈西洲,跑過來撲到她懷裏,她上初一了,身高正到沈西洲胸口。
沈西洲扶穩她,揉揉她的腦袋:“怎麽那麽開心”
沈相思沒有撒手,挂在她身上:“元宵晚會的名單定下來,我的節目入選了。”
沈西洲想起沈相思和她提過,她們學校各大晚會的節目競争激烈,而她要表演的節目又相當特別,即使在演奏技藝上爐火純青,她依舊擔心自己無法入選。
沈相思要用尺八演繹名曲《遠山》。
尺八,華夏古樂器,管長一尺八寸,故名,今式微。
《遠山》,沈相思的老師,尺八一代宗師——水澹煙的成名曲。
尺八的傳承在華夏樂器史上出現斷代,同一時期盛于和風國,在大部分現代人眼中,尺八始終是用來演奏和風宮廷雅樂的樂器,生于和風,死于和風,它的前身只有少部分人還記得。
近年來,華夏重塑文化信仰,尺八才以一種極其微妙的身份,重新進入大衆視野。
沈相思從小表現出極高的音樂天賦,卻沒有選擇學習流行的西方樂器,而是醉心于金石絲竹聲中。
五歲那年,必須要确定一門終身學習的樂器,她選擇了冷僻的尺八,拜入水澹煙門下。
尺八之音,蒼涼曠遠。
尺八之曲,統禦山川。
一般人聽不出好歹,在元宵節這種日子演奏更是冒險,好在沈相思學校裏某位教音樂的老教師惜才,在一衆西洋樂的節目中,力排衆議給了她登臺表演的機會。
“恭喜妹妹。”沈西洲為她高興,她知道沈相思希望抓緊一切機會宣傳尺八,每一場演出對她而言都至關重要。
“西洲,你要先喝湯還是先吃飯?”連子茵打斷兩姐妹的膩歪,今晚沈清和煲的是排骨胡蘿蔔玉米湯。
“你們先吃吧,我洗個澡。”沈西洲放開沈相思,她洗完澡還要找宋纾,沒那麽快可以出來吃飯。
學校裏。
“嘶。”宋纾倒抽一口涼氣,收納盒裏的水果刀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脫了鞘,她沒留意,整把刀紮破她的掌心,皮膚撕裂的疼痛鑽心,鮮血争先恐後地從傷口處往外流,染紅整只手掌。
她蹲在地上,看着地上越來越多的血跡,心理上的快/慰遠大于身體上的疼痛。
她的心理醫生告訴過她,她有輕微的自殘傾向,盡管這兩年她把這種念頭克制得很好,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自己,可是她樂意見到自己受傷,再放任傷口流血。
不過快/慰感沒有維持多久,一樁往事浮出宋纾的腦海。
有一年,她在廚房裏做飯,不小心摔碎一只碗,她動手去撿碎片,卻紮得滿手都是血。
韓寧正好下班,撞見她這副樣子,開口訓她:“怎麽笨手笨腳的?”
她忍不住撒嬌:“疼~你還兇我。”
韓寧拿她沒辦法,好聲好氣地哄着她:“纾纾,我錯了,我不該兇你。”
“我給你包紮一下,晚飯我來做好不好?”
“我在呢,不哭了,纾纾。”
當年的寵溺皆是後來的刀鋒,宋纾用沒受傷的手揉揉泛紅的眼睛,自嘲地笑了聲:呵……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尺八之音,溯前世,窺來生。
感興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一下,這門古老雅貴的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