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間煙火

齊宥故作一臉懵懂:“正巧到飯點, 不如傳膳吧。”

說罷也不待雍熾反應,直接對外殿揚聲道:“馮公公,陛下餓了!”

雍熾和齊宥兩個人在內殿時, 馮太監已經自覺地不敢邁步進入, 在門口候着問:“不知陛下想吃什麽?”

齊宥直接替某人回答:“陛下想吃點葷的。”

馮太監:“……那奴才去傳江浙籍的廚子做些稍清淡的?”

內殿無人回應。

半晌,馮太監硬着頭皮:“陛下……還傳膳麽?”

“傳。”雍熾的聲音有些暗啞:“你按照以往的菜色上就好。”

打發完馮太監, 雍熾又湊上來,俯身眼巴巴望着齊宥:“朕受傷了, 不能吃葷的,朕的小阿宥好壞,還非要點肉。”

“臣可以吃啊。”齊宥毫無愧疚, 在雍熾懷裏眨眨眼睛:“陛下看着臣吃就好。”

雍熾雙手環住齊宥的腰, 把臉埋在他頸窩委屈道:“這是不是你折騰朕的計謀, 總是讓朕看在眼裏吃不到嘴裏。”

菜也是, 人也是。

齊宥:“……”

做人不能太貪得無厭, 昨天晚上還說只想看看, 今天就又開始動別的心思。

齊宥:“陛下身子不舒服, 太醫既然囑咐不能開葷, 自然要禁欲靜養兩日。”

“朕可以!”雍熾張嘴,不由分說親住齊宥修長的脖頸,含糊道:“太醫禁的是口腹之欲,朕還可以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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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宥好笑:“臣覺得陛下不可以有別的。”

雍熾不說話, 在齊宥并不嚴密的防守中左一下右一下親他頸窩,樂此不疲, 似乎有品嘗不盡的趣味。

齊宥如被鎖定的獵物,局促不安裏又心跳怦然,脊背處漸漸升起前所未有的酥麻, 他有些窘迫道:“陛下!”

雍熾不松口,輕咬住他後頸,好像猛獸叼住了自己珍愛的幼崽崽。

半晌,才放開他悄聲道:“朕好喜歡你,乖宥宥。”

齊宥無意間瞥見,說這話時,雍熾耳根飛過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緋色。

看來愛臉紅的不止他一個啊,齊宥嘴角微翹,忽然覺得不那麽丢人羞恥了。

馮太監的聲音恰從門外傳過來:“陛下,小公子,午膳已備妥當。”

內室,兩個人對望半晌,齊宥白皙的臉和脖子都紅撲撲,晶晶亮的眼眸望着雍熾半晌,擡起頭主動輕觸雍熾唇畔。

沒什麽情色意味,倒有幾分少年人的頑皮和真心。

雍熾覺得胸腔滿滿漲漲,唇角上翹到自己都忘記了,他打橫把齊宥抱起,大步走出內殿:“乖宥宥吃飯啦,吃得白白圓圓,再讓熾哥哥吃掉!”

兩個人坐在膳桌旁,雍熾狀若無意道:“阿宥,你在燮州還有想去的地方嗎?朕陪你去。”

齊宥擡起頭:“怎麽了?”

“朕準備五日後回京。”雍熾道:“這次出來的時間不短,秋日将近,也該回程了。”

齊宥一怔:“這麽快?”

他竟然……很喜歡在燮州的生活,也許是這裏遠離京城,沒有那麽多束縛和規矩,這幾日和雍熾相處,常常忘記他是皇帝,自己是國子監的學生,可是回到京城呢,為了備戰來年的春闱,國子監的課程定會吃緊,每日上課念書,雍熾也會回到宮中或是排雲臺,出入排查嚴密,同吃同住時間久了定會惹來非議……更別說回到京城還有父兄盯着,哪兒還能明目張膽的和雍熾粘膩?

雍熾看齊宥小臉黯淡,倒是有幾分意外:“朕還以為你早就想回京呢,朕聽說國子監別院裏那幫學生,天天都想着回去念書,還總念叨着射獵時間過長,耽擱了明年春闱,讓朕給他們補點分數。”

說着說着,雍熾的眉頭皺起來:“這幫學生,出發時踴躍報名,整個班都要來!現在玩痛快了,又惦記着想要分數,難道全天下的好事都要讓他們占了?”

齊宥知道雍熾不喜國子監,安安靜靜吃菜,沒有說話。

雍熾忙道:“朕不是兇阿宥你,只是覺得他們太異想天開。”

齊宥點點頭:“臣也這樣覺得,既然出來玩是自願的,哪兒能事後發牢騷呢?”

這種人不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說不定來年考砸了,還要把耽誤科舉的大鍋扣在雍熾身上呢!

太讨厭了!

雍熾這才松口氣:“只是他們想回京備考也是人之常情,朕以為阿宥也和同窗一樣,想着早日回去呢。”

齊宥筷子一滞,的确,他身為國子監的學生,春闱将近,自然該為日益臨近的備考時間着急。

可他聽到回京的消息,腦子裏率先浮現的念頭竟然是會不會影響到和雍熾的相處……

不行不行,他最近是怎麽了?中了雍熾的毒不成?晚上想着他,白日裏念着他……不成!他才不能當戀愛腦!他要用心科舉!

齊宥搖搖頭,把不相幹的心思抛開,眼神躲閃道:“臣也想回京備考。”

“騙人精。”雍熾伸手去捏他的臉:“滿臉的言不由衷。”

雍熾思索半晌,還是想不通齊宥為何不想回去,撫着他肩頭笑道:“去京城不好麽?朕沒事兒就去國子監以公謀私,天天贊你誇你,讓你被全校捧着!”

“陛下不可。”齊宥立刻搖頭道:“國子監的學術自然有師傅們點評,不必陛下插手。況且陛下登臨,全監上下都要迎駕,一來一回,又要打擾同窗們學習備考。”

“行了行了,不就是幾個進士麽?”雍熾知道齊宥說得對,但看到某人這般理智的分析,把自己說得又麻煩又擾人,還是有點傷心,不以為意道:“朕大不了都錄了還不成?”

齊宥臉色冷淡下來:“陛下莫要如此,臣也請陛下今後不要拿國家的掄才大典開玩笑!”

“看你這小古板的模樣,和你父兄倒是挺像。”雍熾笑意不減,伸筷喂給他一塊肉:“朕聽乖宥宥的,你不許生氣。”

齊宥忍不住暗嘆口氣,在原書裏,此時原主已經和雍熾逐漸冷淡,直到不久後再次和蕭郎吟見面被抓,直接被囚到後宮。可他呢,反而和雍熾漸入佳境,如膠似漆……

這意味着他巧妙的躲避了原主遭遇的危險,也意味着他的行動将不再有坐标和參考,只能自己去走一遭……

齊宥穿書後,最大的倚仗便是知曉原書內容,雖然很多事都發生了變化,但至少知道大概脈絡,但現在,他完全不知道他和雍熾之間到底會是什麽走向……

不經意的瞬間,齊宥心頭總有一份不安。

回宮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行宮,射獵中的兩次刺殺,只有極為少數的人知曉,随駕的官員侍從們都覺得此次射獵順利和睦,大多滿臉喜氣,結伴去燮州逛夜市買稀罕的什物,準備帶給京城的家人朋友。

燮州多山,人們為了在夜裏走山路方便,在經常走的路上安置盞盞夜燈,逐漸成了不輸于京城夜市的美景。

山崖高聳,曲曲折折的小路被一盞盞燈照亮,從行宮望去,整個夜市盡收眼底,美不勝收。

雍熾這幾日一直在和蔣辰讨論回城路上的布防,很是忙碌,再加上兩次的刺客事件,晚上出行畢竟太過冒險,在衆人苦口婆心的勸谏下,不準備再去夜市。齊宥想念國子監的朋友們,求了雍熾,帶着侍衛跑去國子監別院。

別院裏的少年一個個喜上眉梢,手裏提着不同花樣的燈飾照明,呼朋引伴的準備爬山去夜市。

齊宥忙加快腳步,跑着去叫魏九朝趙昭下來。

剛走到院子裏,就看到陸唯時站在院中央,夏日炎熱,他把衣衫卷至肘部,露出清瘦又好看的小臂線條,一眼望去極為顯眼。

齊宥蹦過去給他打招呼:“唯時,你在等人嗎?”

陸唯時手裏提着兩盞燈,清冷的眼尾有了笑意:“我等昭昭下來。”

昭昭……齊宥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趙昭啊……成吧,我上去催催他。”

三步并作兩步竄上二樓,推開魏九朝的房門一看,果然賀珥,趙昭兩個人都在。

“喲,稀客!”魏九朝看到他,心裏喜悅,面上還諷兩句:“陛下開恩,準你出門了?”

明明是撒嬌求來的假,但在兄弟們面前自然不能丢面子,齊宥冷哼道:“什麽叫準啊?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是陛下又怎樣?還能綁了我不成?”

話音剛落,齊宥登時想起雍熾說過他再敢亂跑就要綁床上,臉騰然紅了,忙咳嗽着趕緊轉意話題:“趙昭,你磨蹭什麽呢,讓人家唯時在下頭等你半天?”

“我和唯時哥去逛夜市。”趙昭心不在齊宥身上,低頭自顧自系腰間帶子:“讓九朝幫我選腰帶呢。”

“怎麽?”齊宥在魏九朝桌案上發現了自己的冰扇,擺在手裏揮幾下:“為寬衣解帶做準備呢?”

趙昭根本不理他,換好腰帶,哼着歌跑下樓,看背影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三個人推開窗,遙望着月光下的陸唯時趙昭,魏九朝吹了一聲口哨:“昭啊,早點回來。”

趙昭朝窗臺上擠成一團的三個腦袋揮揮手,随陸唯時漸漸走遠。

“我總算知道我娘親望着我姐姐出嫁的心情了。”魏九朝趴在窗口看二人背影走遠,努努下巴酸道:“這兩位?他媽的真勾搭成奸了?”

“等趙昭親口給我們說吧。”賀珥偏頭笑道:“他不說,我們只當他們是朋友。”

“九朝。”齊宥叫住魏九朝,展開那冰扇:“這把不是你送我的麽?怎麽在你這兒?”

“別提了!”魏九朝沒好氣道:“就從冰車出來那次,我醒來覺得身上都已恢複,怎麽兩個手還冷冰冰不舒服呢?一看這兩個冰扇子都被我捏在手裏。”

齊宥拿走一把:“那肯定是你搶了我的。”

魏九朝:“哼!”

三個人走出門,沿着山道緩緩往夜市走去,明月皎潔,夏末的氣候舒适,盞盞燈火如星閃爍。

路上總會偶然碰見同窗,大家一起打趣說笑,很是熱鬧。

只是齊宥總在說笑的間隙裏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忍不住穿過喧鬧的人群,落在遠處山麓的行宮之上。

從此處望去,行宮高遙,屋檐和皓月比肩,如天邊宮闕般疏離清冷。

此刻住在裏面的人,感受不到這喧嚣溫暖的人間燈火,會不會落寞孤寒呢?

“哎哎哎。”魏九朝拉住走神的齊宥:“你剛才又差點撞到人,你一個勁兒往後看什麽啊?”

“是不是累了?”賀珥忙解圍道:“前頭有個涼飲攤,咱們坐下來喝一杯再走。”

三個人坐在涼飲攤旁,賀珥去結賬。

魏九朝看了齊宥一眼:“他沒讓你受委屈吧?”

“這話問的,真把我當成小媳婦兒了。”齊宥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嘴角上翹:“我們……挺好的。”

“挺好的?”魏九朝看着齊宥和以往不同的笑意,又想了想趙昭的模樣,疑惑道:“和他在一起,比起和我們在一起有何區別啊?”

“和你們在一起更自在吧。”齊宥望着天邊的圓月笑笑:“其實算起來,還是和你們在一起開心。”

和雍熾在一起總是會慌亂,舌頭也總是愛打結。還動不動就控制不住的臉紅。

回想和雍熾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齊宥覺得自己很笨拙,冒着傻氣,有時候想着想着,就羞恥得恨不能在床上打幾個滾。

可是和好哥們兒在一起不會,和魏九朝笑完,互相拍拍肩膀,回去照樣能睡個好覺。

魏九朝正要回答,忽聽身後傳來馮太監一聲輕咳。

二人回轉頭,雍熾站在他們身後,俊朗的面色隐有笑意。他的身影挺拔而奪目,一襲黑袍映着月色,落在齊宥眼裏,周遭一切登時黯然失色。

他腿軟道:“陛下……”

雍熾盯着他,眸光深邃:“好巧,齊卿也在此地?”

明明已經事先請示過,事到臨頭齊宥依然有被抓的不安,忙點點頭心虛道:“對,我們也剛出來。”

雍熾笑意未減:“只有兩個人麽?”

“還有賀珥。”齊宥趕緊道:“陛下,他去結賬了,我們三個人一起出來的,一會兒還想和國子監的同窗們會合呢。”

魏九朝:“……”

本來還想幫齊宥說兩句話,但看看兩個人的氛圍,突然覺得自己沒立場去替齊宥解圍……

他只想原地消失。

雍熾眸光鎖定齊宥,拉長聲音:“是嗎?”

齊宥像小雞啄米似的乖乖點頭:“是的。”

這時賀珥也結完賬回來了,看着眼前的場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朕想和齊卿讨論讨論學問。”雍熾目光沉沉掃過二人:“你們先退下吧。”

不等雍熾說完,二人遞給齊宥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一溜煙閃沒影了。

齊宥:“……”

周遭登時變得安靜,齊宥飛速看了他一眼,紅着臉輕輕叫:“陛下。”

本來很威嚴冷酷的兩個字,被他叫出來語氣糯糯的。

雍熾沒說話,掃了一眼齊宥手中失而複得的冰扇,不由分說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牆後頭帶。

齊宥心跳怦然,剛才……他的話不會被陛下聽到了吧?

他不想讓陛下覺得自己和朋友在一起更開心……

齊宥用眼尾看着雍熾面色,一個不留神傻傻問:“陛下,方才我說得話你聽到了嗎?”

“噢?”方才離得遠,雍熾是真的沒聽到,但看齊宥眼神飄忽很難受的模樣,便道:“朕知道,你們肯定是聚在一起講朕的壞話呢。”

其實聚衆非議陛下是很嚴重的罪名,可是齊宥根本沒想到這些,他就是怕雍熾傷心,看牆後頭人不多,兩個爪子怯怯的搭上雍熾的肩頭:“我才不會說陛下壞話,我方才說得不對,其實我和陛下在一起也……開心。”

聲音越說越細,後頭兩個字被外面夜市的噪雜聲掩住,雍熾沒有聽清。

但這并不妨礙他看着眼前少年紅着臉的模樣,眼眸愈發暗沉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熾熾:讨厭的冰扇不是被朕扔掉了麽,怎麽又出現招惹朕!!

宥宥:惹惹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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