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陸清輝進去之後,便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這才擡頭打量陸清輝的母親。
這年頭的人成親早,生育也早,雖然陸清輝的大哥已經二十幾歲,但陸母其實也不到四十,只是因為早年喪夫,一手帶着兩個孩子長大,陸母看起來倒是帶着幾分滄桑,只是這會兒慈愛的看着兩人,見賀文麒的禮儀絲毫不亂,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快起來,哪裏用得着這般多禮。”
古人說話客氣,要是認真你就輸了,尤其是讀書人名聲尤為重要,在這方面賀文麒從來都是注意的很,他畢竟有一個來自未來的芯子,一不小心放松露了痕跡,在旁人看來恐怕就是不知禮儀狂妄自大了。
賀文麒長得好看,為人處世又有一番自己的風度,難得的是小小年紀十分沉穩,陸夫人早就從小兒子的口中知道過他這位同窗,對于這個上進的孩子十分喜歡,又知道一些賀家的情況,想到寡婦孩子的艱難,對于賀文麒更是多了幾分憐惜。如今一看孩子本人更是滿意,拉着他的手就噓寒問暖起來。
賀文麒微微有些尴尬,但論起哄人,她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不然的話李氏能讓他哄得團團轉。不一會兒的功夫,陸夫人被逗得頻頻發笑,摟着賀文麒親昵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這個才是他親兒子呢。
陸清輝見母親果然喜歡賀文麒,心中也是高興,他性格孤傲,在學院裏頭這麽多年,能談得攏的也就一個賀文麒罷了,如今見母親喜歡他,便想着以後可以多多邀請賀文麒回家來,他知道賀家生活不易,賀文麒還需要自己抄書來換書看,他家那些書放着也是放着,一個人是看,兩個人也是看。
等看見自家母親幾乎要把賀文麒摟在懷中親熱,賀文麒一本正經的模樣總算是出現了裂縫,尴尬的手足無措,陸清輝才忍着笑容說道:“娘,男女七歲不同席,你看文麒都害羞了。”
陸夫人一看賀文麒紅彤彤的臉頰,卻覺得更愛了,自家大兒子不在身邊,小兒子從小就是一副清冷的性子:“我都是老婆子了,哪裏還講這些。”
賀文麒好不容易離開陸夫人的懷抱,聽了這話便笑着說道:“夫人若是說這話,可不讓外頭那些人無地自容了。”
陸夫人被他哄得開心,又要心肝寶貝的摟着,吓得賀文麒趕緊躲在陸清輝身後。
陸清輝輕輕咳嗽了一聲,笑着說道:“娘,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先用飯吧。”
陸夫人聽了這話才笑着說道:“是是是,你們也該餓了,瞧我高興的都忘了時間,要是餓着你們,我可要心疼死了。”
雖說陸夫人是個寡居女子,但到底賀文麒只有八歲,再加上陸家雖然比賀家稍好一些,但也不是規矩多麽嚴苛的人家,陸夫人便同他們一席用飯,桌上對于賀文麒自然也是重點照顧,弄得陸清輝也忍不住說道:“娘,莫非有了文麒便把兒子都忘了?”
陸夫人難得看見小兒子這幅作态,也是歡喜的不行,笑着給他夾了一筷子最愛吃的烤肉,笑着說道:“你這孩子真是的,文麒好不容易來家裏一次,莫非你還吃了他的醋,要是這般小氣的話,看以後誰還把你當朋友。”
陸清輝被她說的尴尬,看了一眼賀文麒,好嗎,正在旁邊幸災樂禍呢,也不知道自己出言是為了誰解圍。想到這裏,陸清輝索性說道:“是是是,是兒子的不是,既然這樣,母親你只照顧着文麒就好了,他平時吃得少,所以才瘦成這樣。”
陸夫人一聽,果然覺得賀文麒實在是太單薄了一些,可着勁的給他夾菜添飯,弄得賀文麒哭笑不得。其實七八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說是他,學院裏頭大部分學生都是偏瘦的,只有小部分營養過神,現在倒好,成了陸夫人心疼的對象了,也不看看陸清輝又比他胖的了多少。
等從飯堂出來,賀文麒只覺得自己撐得走路都走不動了,陸清輝忍不住笑着扶住他,拍着他的肩膀說道:“怎麽樣,我就說母親一定會喜歡你的。”
賀文麒摸了摸肚子,十分認真的說道:“伯母再喜歡一點,我可要撐死了。”
陸清輝笑得不行,等到了書房,後頭便有一個小丫頭端着茶水進來,一看見賀文麒的模樣便笑着說道:“少爺,賀少爺,夫人說你們方才吃得多,怕是會積食,讓奴婢端了消食的山楂茶過來。”
“嗯,你放下吧。”陸清輝打發走小丫頭,自己走過去倒了一杯,端給賀文麒喝了,賀文麒忍不住說道:“伯母果然想得周到。”
陸清輝也笑着喝了幾口,果然覺得好了一些,這才說道:“不如歇一會兒,再陪我看一會兒書?”
賀文麒到底知道自己是個女孩,要是在這邊歇息,說不定這位會來一個抵足同眠,他倒是覺得都是孩子沒什麽關系,但若是李氏知道的話,非得瘋了不可,便搖頭說道:“早知道你家藏書多,趁着這機會趕緊讓我瞧瞧吧,待會兒要是回去晚了,我母親定會擔心。”
陸清輝見他這般說也就不再堅持,帶着他在書房裏頭轉悠起來,一邊說道:“這邊的書大部分都是我父親留下的,剩下一些是大哥讀書的時候添置的,你若是看中哪本盡管拿去,記得還回來就好。”
賀文麒也不客氣,這年頭書冊都是珍貴的東西,一般的書館能找到四書五經就不錯了,一些典藏非得是從大世家裏頭找。陸家這個書屋顯然也是費了力氣的,沒一會兒賀文麒就看見幾本用得着的書,頓時高興起來,也不見外的說道:“我先拿走這一本吧,等抄完了,你再把那幾本給我帶來。”
陸清輝見他不客氣的樣子倒是更高興,笑着答應下來,又說道:“你別急着抄書,小小年紀可別把眼睛弄壞了,書放着慢慢看就是,如今我大哥在外省,我一個人四只眼睛也看不過來。”
賀文麒自然是答應,陸清輝的大哥早年就謀了外放的職位,雖然官職不高,但地方官有時候比京官更能收到好處,陸家如今的光景,大半都是這位大哥一手掙來的。當初陸大哥也想帶着寡母幼弟一起走,但陸夫人卻覺得京城的書院更好一些,便帶着小兒子留了下來,只讓新進門的媳婦陪着一起去了。
賀文麒私下覺得這位陸夫人倒是個明事理的,若是他們一家都跟了去,固然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但那位出生比陸家好許多的陸少夫人恐怕會覺得不舒坦,畢竟自己當家作主,跟被一個婆婆整天壓着十分不同,大兒子的前途大半還在這個媳婦身上,陸夫人自然樂意放手讓小倆口自己去。
選好了書,陸清輝又拉着她下了一盤棋,還沒下完,就見有小丫頭進來禀告道:“少爺,賀少爺,外頭有一個老頭駕着馬車過來,說是賀夫人讓來接賀少爺回家。”
賀文麒微微一頓,便知道肯定是李氏不放心,派了老王頭過來,便笑着放下棋子說道:“肯定是母親見我久不回家,心中擔心了。”
陸清輝原本還要留下他吃晚飯,聽了這話也不好強留,只好帶着他去跟陸夫人告辭,又親自送了賀文麒出去。
等賀文麒到了外頭,果然看見老王頭有些急躁的等着,見他出來才松了口氣。
賀文麒也不說話,只是上了車,等回到家果然看見李氏就在大門口等着,見他下車才松了口氣,卻板着臉直接走了進去。
賀文麒連忙追上去,等到了房間裏頭,才勸解道:“母親,我只是去同窗家裏頭做客,不用擔心。”
李氏卻板着臉說道:“你明明知道自己……”
賀文麒卻打斷她的話說道:“母親,我只知道,作為男兒,不可能一直窩在家中,同窗情誼,對我将來只有好處。”
李氏微微張開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只好深深嘆了口氣,冷冷說道:“你還小,不知道其中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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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
自這一天起,李氏就生了女兒的氣,雖然每天照舊是送她出門,看見他回來才能安心,但即使是在餐桌上也不跟她說一句話,任由賀文麒如何的讨好,依舊無動于衷,明擺着一副要她認錯的架勢。
賀文麒也知道李氏的擔心,卻不能按照她想要的去做,只是從這一日開始,他就別想跟同窗有任何的交流,一旦下課王老頭必定在門口守着等他回家,幾次之後,學院裏頭的孩子也笑得沒有斷奶,只有陸清輝當年大概也受過這樣的待遇,只讓他回家好好跟寡母商量一番,讓家裏人安心也就是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賀文麒苦口婆心的那些話,李氏只當是耳旁風,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松口,就是綠荷看不得他們母子倆鬧別扭,在旁邊勸解了幾句,還被李氏罵了一頓,綠荷雖然不覺得有什麽,倒是賀文麒心有愧疚。
這一日賀文麒回來,照舊是吃了一頓安靜的飯,吃飯完之後李氏就徑直回房了,一副不想要跟他商量的模樣。賀文麒嘆了口氣,讓小丫頭熬了一碗八寶粥上來,推開門走了進去,李氏還以為又是綠荷,只是冷哼着說道:“再給那臭小子說情,連你一起攆出去。”
賀文麒也不生氣,将溫熱的粥放到旁邊的小茶幾上,笑着說道:“娘,生氣也不能餓着肚子,方才兒子見你沒吃多少,不如喝點粥,一來不會克化,二來也養生。”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李氏雖然心中還是有氣,見他讨好的模樣倒是沒有一口拒絕,只是說道:“你倒是還會心疼我這個當娘的。”
賀文麒嘆了口氣,拉了個凳子在她床邊坐下,看着依靠在床頭的人,李氏因為守孝生育的晚,但那也是相對于這個年代來說的,生他的時候,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三歲,如今過了八年,也不過是三十出頭,在現代的時候,那可還是正好的年紀,三十一枝花的歲數。
只可惜現在是古代,古代三十歲的女人,早就已經是豆腐渣了,更別說李氏這些年來十分操勞,看起來比同年齡的人還要更老一些,就是精神氣,其實也沒有前幾日看見的劉夫人來得好。賀文麒心中愧疚,幫李氏慢慢的捶起大腿來,讓她能夠舒服一些。
李氏享受了一會兒,以為女兒是真的知道錯了,才慢悠悠的說道:“別以為你這般讨好就成了,這件事沒有商量。”
賀文麒卻嘆了口氣,忽然開口問道:“娘,在你的心中,女兒的将來應該是怎麽樣的?”
李氏微微一頓,下一刻卻認真的看向女兒,從小到大,這孩子從來只把自己當男孩,這還是頭一次,文麒用女兒來自稱。李氏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扶着他的頭發說道:“當年你還未出世的時候,你爹爹便起好了名字,若是男孩便叫文麒,若是女孩便叫文萱。若是男孩,我們便好生教養着,讓他能夠光耀門楣。”
說到這裏,李氏又是滿懷愧疚,如果不是賀鐘明早早的去了,他們那裏需要玩這一出男扮女裝:“若是女孩,就得嬌養,給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等到了年紀,十裏紅妝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不指望你嫁進高門,但未來女婿一定要找一個上進有出息,對你好的。”
賀文麒聽了更是在心中嘆氣,握緊李氏的手,忽然笑着問道:“那娘親覺得,女兒将來有可能嫁的風風光光,找到那樣一個好的夫婿嗎?”
李氏臉色一變,咬牙說道:“為什麽不行,我的女兒聰明伶俐,長得也好,到時候你老爹留下的東西,都給你當做陪嫁,誰敢對你不好。”
賀文麒卻搖頭說道:“娘親心中向來都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嗎?世上男子多薄幸,若是我有強勢的娘家,或許男子還會給幾分體面,但如今我們孤兒寡母,即使有大量的嫁妝帶進去,将來恐怕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見李氏臉色難看。賀文麒繼續說道:“雖說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如此,但真要是家世良好有上進心,對待妻子還能一心一意的,恐怕也輪不到女兒。這些年來,女兒冷眼看着,身為女兒身十分不易,幾位伯母何嘗不是如此,他們尚且父母雙全,有兒有女傍身,還要忍受小妾和庶出子女的存在,這年頭凡是有權有勢的男子,哪一個不是如此。”
李氏想到自己嫁過來這些年,雖然吃看許多苦頭,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賀鐘明從未有過納妾之心,頓時也不知該如何說。這時候她或許該教導女兒賢良,但身為女子卻明白,所謂的賢良人,不過都是被逼的沒有辦法罷了。
“女兒立世不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三句話就将女人一輩子綁死了。”賀文麒眼中帶着一絲悲哀,即使過去幾千年,女人的日子也總比男人更加艱難一些,當年她闖進律師圈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性別歧視可不是嘴上說說衆生平等就可以消除的,那種一種深刻在骨子裏頭的,時不時就會出現的東西。
賀文麒見李氏的臉色變幻莫測,卻還是繼續說道:“娘親想想女兒以後,若是幸運的話,遇上一個還不錯的男子,或許能夠和和美美的過一生,不過這一生卻也得指望着那男子不變心,上頭的婆婆也得是個好說話的。肚子還得要争氣,能夠生下男孩來。”
賀文麒真心覺得,這樣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這年頭的女人受得了委屈,大部分都要受婆婆磋磨,即使是李氏,當年進門的時候,還被婆婆指着臉面罵過喪門星,差點沒把她休棄,幸好那老婆子死得早,不然的話,李氏的日子恐怕還沒有現在來的舒坦。
不是賀文麒冷心冷肺,血脈親人尚且有靠不住的時候,何況是古代一個婚前素未相識的男人。與其将自己的一生,像是賭博似的扔給一個男人負責,還不如拼命一搏。想到這裏,賀文麒壓低了聲音,忽然笑道:“若是運氣不好,上頭有婆婆日夜磋磨,丈夫整日裏勾三搭四,說不定一輩子膝下無子,帶過去的嫁妝最後不知道便宜了哪個賤人的孩子。”
李氏聽着這話整個人都挺了起來,女兒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冷意,讓李氏想要忽略都不行。她忽然想到自己那位好友,正是因為膝下無子,如今過的如下人還不如,文麒還小的時候,她還能出門走動走動,如今據說一直卧病在床,被幾個小妾庶子欺負到了頭上。
李氏不讓賀文麒出門,大部分原因還是怕損傷了他的閨譽,将來不好嫁人,只是想到女兒将來嫁出去,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若是那女婿有個不好的話,恐怕真的會過上比自己小姐妹還不如的日子。想到這裏,李氏哆嗦着嘴唇說道:“何至于此?”
賀文麒卻握緊她的手說道:“母親,我不願如此,既然如今除了您之外的人,都以為我是賀家小少爺,何不就讓我當一輩子的賀家小少爺。”
這是賀文麒第一次在李氏面前,清清楚楚的說明白自己的想法。
李氏以前也猜測到一些女兒的想法,聽了之後還是吃了一驚,連聲說道:“一輩子有多長,難道你要一輩子假裝男子,孤苦無依的活到老?”
賀文麒卻笑了:“什麽叫孤苦無依,母親,若是我能考中功名,将來帶着母親謀一個外放的職位,去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我們母子倆豈不是過的更好。就算我不能親自生兒育女,抱養一個孩子養大,将來也不愁他不給我養老送終。”
李氏顯然沒想到自己八歲的女兒,居然将事情想得那麽遠,聽到科舉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吃驚,揉着額頭說道:“你還要科舉,你知不知道,若是被朝廷知道你女扮男裝,就是欺君犯上,抄家滅族的罪名。”
賀文麒倒是笑起來,搖頭說道:“母親,賀家的那些人,哪裏用得着我操心,即使真的發生了這件事,他們恐怕也有的是辦法脫身。這個世上我在乎的,從來只有母親一人。但若是我女子的身份被人知道,恐怕第一個不會放過我們的就是賀家,到時候跟欺君犯上比,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賀文麒繼續說道:“朝廷科舉,雖然有搜身,但卻不會讓人脫掉衣服,只要兒子不說,母親不說,綠荷不說,誰會知道我的身份?”
“謊話說了一百遍也就成了實話,更別說孩兒出生的時候,可是已經被驗明正身過,從小以男兒身長大,又有誰會無緣無故的懷疑孩兒?”
李氏只看見女兒一雙眼睛說着這話的時候烨烨生輝,似乎帶着無盡的光華,又帶着滿滿的堅定,她這一刻覺得,這孩子除了樣貌之外,執拗的性子也是自己跟賀鐘明的拼在了一起才有這般。
李氏揉了揉發痛的額頭,只能說道:“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賀文麒并沒有逼問的很緊,端着八寶粥讓她喝了,這才說道:“母親好好想想吧,孩兒這輩子,是絕對不願意拘束在紅牆之內的。”
李氏看着他穩步離開,終于長長的嘆了口氣,開口說道:“十年,為娘只給你十年,十年之後,你若是真的能考中功名,那當娘的也會幫你,若是不能,我們便偷偷離開京城,安安穩穩的找個人家過日子。”
賀文麒回頭,卻綻開了絕豔的笑容,這一刻李氏忽然覺得,這孩子長得真好,即使蹉跎到十八歲,到時候也不愁嫁人。下一刻,李氏卻聽見孩子清脆的聲音,堅定的說道:“孩兒絕對不會讓母親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給大家一個穿越的機會,回到古代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做跟賀文麒一樣的決定,哇咔咔,若初慘了是學渣..估計是不成了...
☆、出門
從這一次母女密談開始,賀文麒更是對讀書上了心,雖然不至于頭懸梁錐刺股的,但比起之前來更努力了不少。
一開始的時候李氏還有些生氣,但等看見孩子沒日沒夜的看書,生怕她小小年紀傷了身體,忍不住勸了幾句,母女倆才終于和解了。
其實賀文麒哪裏真的努力到如此,讀書也是要方法的,真要是過度勞累的話,記憶力反倒是會下降。她上輩子為了被那些厚厚的法律書籍,沒少找各種辦法,自然不會做這種事倍功半的事情。事實上他将自己的時間安排的很好,在讀書的時候也不忘記每天鍛煉,養生功也一直勤練不綴。
養生功雖然不能讓她飛天遁地,但卻是讓賀文麒的身體比一般的孩子好許多,從小到大很少生病,偶爾的傷寒一碗姜湯下去也好了大半,甚至賀文麒覺得,自己長得比同年齡的人高一些,也有這個養生功的功效。上輩子他也算功成名就,誰知道就輸在身體上,這輩子自然會分外的愛惜。
只可惜李氏并不知道這些,覺得孩子整天讀書,怕他讀的狠了反倒是傷了身體,到時候自己可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便每天給他熬雞湯,炖排骨的,生怕孩子吃的不好虛了身體。這樣一段時間下來,賀文麒的臉上哪裏有勤學苦讀的青黑,只顯得更加面色紅潤有光澤,走到哪裏都是個俊秀小生,惹得大家都多看幾眼。
李氏為自己這個“兒子”驕傲而擔憂着,倒是李老爹十分喜歡這個外孫,因為李察氏一直都沒能生下兒子,這個外孫也成了稀罕物。每過一段時間,李老爹總是想孩子,有時候讓李氏帶着孩子回去走走,有時候卻親自上門來看,每次從來不會讓賀文麒空手而歸。
賀文麒知道,這是這位外公變着法兒補貼自己孤兒寡母的,只是每次去李家都要被李孟氏冷嘲熱諷一番,別說賀文麒,就是李氏也不願意多去。李老爹身上倒是有幾個錢,但賀文麒卻不願意他們為了自己鬧開,每次都會推脫,慢慢的李老爹也知道為什麽,嘴上不說,只給他買了筆墨紙硯。
賀文麒其實挺喜歡這個看起來嚴肅,為人有些固執的老外公,但要說十分深厚的感情還真的沒有,要為了他去李家每次都被人話裏話外的罵,他也實在是做不到,所以索性走的并不太親近,生的李孟氏整天以為自家占了多大的便宜。
對此李氏也知道,只是她更加看不慣李孟氏,雖然對老爹心疼,但偶爾上門,也是挑着李孟氏不在,或者大節日的時候。李氏上門也不空着手去,但帶着的東西多是她家裏老爹能用上的,每次都把李孟氏氣得夠嗆,反過來越是罵得厲害,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除非李孟氏改了性子,或者李氏那天忍氣吞聲了,否則絕無可能改變。
這幾日因為賀鐘明的忌日快到了,李氏忙着準備祭奠的東西,這些年來,賀家門前冷落,李氏那些閨中姐妹也都是各自有了人家的,偶爾來往還好,這種日子自然是不會摻和的,自然只有母子倆祭祀。其實算起來,賀鐘明在賀家的輩分還高,真要是按照規矩來的話,大部分人都得過來上柱香。
追究這些無濟于事,李氏也從來不指望着賀家,每年都燒得多多的紙錢,想着那個狠心抛下他們母女不管的男人,也不愁錢花。有錢花就好,到了那裏,有錢也受不了多少罪。等将來她也下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遇到。
每年到這個時候,李氏的情緒都很低落,賀文麒看着覺得心疼。在她那個時代,丈夫過世八年,別說每年祭奠了,還能不能記得住都是問題。但在這個時候,女子為了亡夫做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她一輩子守寡,還被當做一件可以嘉獎的事情。
這般想着,賀文麒倒是想到,自從自己落地開始,李氏出門的時候也少得可憐,雖然要好的幾位夫人口頭說不在意,但她們的家中,也不是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李氏一個守寡的人,出門做客多有不便,偶爾遇到一些講究的,對她更是冷嘲熱諷,後來索性就出去的更少了。
賀文麒眼神一動,笑着走上前說道:“娘親,我聽說城外的寒山寺十分有名,不如今年我們去那邊給父親做個法事,這些年來,也沒有像模像樣的祭奠過父親。”
寒山寺的名頭李氏也是聽說過的,跟只接待皇孫貴胄的玉光寺不同,在這裏做法事費不了多少錢,而且據說十分靈。
見李氏有些心動的模樣,賀文麒再接再厲的說道:“如今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出行也是方便,娘親這些年來操持家務,也該出去走走散散心,雖然寒山寺比不上玉光寺漫山遍野的紅楓,據說也別有一番情味。”
李氏聽了便知道他的打算,笑着打了一下說道:“按你這麽說,給你爹爹做忌倒是其次,要讓我這個當娘去看景致。”
賀文麒連忙一本正經的說道:“給爹爹做忌日自然才是最大的事情,只是娘親一直以來為我辛勞,若能開心一些,做兒子的自然高興。”
李氏如今也不挑他口口聲聲兒子的錯了,聽了這話倒是也有些心動,其實武将的家庭規矩沒有那麽大,李氏年輕的時候也是經常出門,即使後來嫁給了賀鐘明,但賀鐘明自己也是個在家待不住的,有時候也會帶着她出門游玩,只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即使李氏想要出門,也得注意自己的名聲,這麽多年下來,居然忍着忍着也習慣了。
現在聽着兒子熨帖的話,李氏倒是想到那句女兒都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若真是個兒子的話,恐怕是想不到這些的。想到這裏,李氏第一次覺得,生了個女兒也是有自己的好處,想了想只是笑着說道:“算啦,等你再大一些,你爹爹十周年的時候再去吧。”
賀文麒知道她的擔心,便說道:“娘,這次就去吧,以後每年我們都去。”
不等李氏拒絕,賀文麒便說道:“我知道娘親擔心什麽,但我們是給父親做忌日,寒山寺向來規矩嚴格,論誰知道了也說不出什麽風言風語來。”
李氏其實心底也想出去走走,到底是拗不過賀文麒,沒一會兒功夫就繳械投降了,跟綠荷興致勃勃的讨論明日帶些什麽東西出去,倒是将賀鐘明忌日帶來的苦悶散去了大半。賀文麒看着放了心,又早早的去學院請了假,知道他要給亡父做忌,賀餘慶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
出行的這一日天公也作美,秋高氣爽,偶爾飄過的雲彩透的天空藍色更美,馬車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因為老王頭年紀大了,要是趕馬車去城郊的話,萬一出點事也應付不過來,李氏便去李家要了一個人過來,為此還被李孟氏說嘴,不過因為久未出門,李氏對此似乎也不在意了。
留下老王頭和老王媳婦看門,剩下的人都坐上了馬車,車廂并不寬敞,兩個小丫頭索性一左一右的坐在車把式旁邊,笑嘻嘻的看着周圍。這兩個碧雲碧水是三年前,前面碧雲碧水被贖身的時候買回來的,據說是家鄉糟了水災,家裏頭娘老子為了養活兒子,就把女兒都賣了。
當時李氏正愁無人可用,便讓牙婆帶了幾個過來看看,見這兩個長得端正,人也老實肯幹,都是家裏頭的老大,看起來就像是做過事的,當下就買了下來。簽的都是長契二十年,倒也不是死契,将來想要贖身也是便宜。
等進了李家,李氏雖然是個精明的,但對下頭的人卻不壞,至少讓她們都是吃飽喝足的,幾年過去,兩個小丫頭倒是實心實意,對李氏和賀鐘明十分忠誠,從未想過回家。用碧雲的話就是,回家之後吃不飽穿不暖的,說不準娘老子轉手又給賣了,還不如留在這裏,以後求了夫人嫁個好人家,都比靠着娘老子強多了。
因此,兩個小丫頭倒是還有些童心,坐在牽頭叽叽喳喳的說起來,李氏心中高興,也不拘着他們,一手拉着兒子說道:“真是好久沒出門了,都快忘記怎麽走路喽。”
賀文麒笑了笑,又說道:“等父親的法事做完,我陪母親到處走走拜拜菩薩吧。”
綠荷看着就笑着說道:“小少爺真是疼夫人,不像我們家這個,怕是一輩子也想不到這些。”
崔景山聽了這話只是憨憨一笑,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娘,娘……我也陪你拜佛。”
綠荷聽着哭笑不得,又覺得雖然小少爺的身份有些問題,但這樣聰明懂事又疼人的孩子,自家夫人一輩子總是沒有白活。倒是李氏笑着将崔景山摟在懷中,笑着說道:“我們景山也是個好的。別聽你娘胡說,她啊就是人心不足。”
作者有話要說:
☆、寒山寺
寒山寺距離京城其實并不遠,騎快馬的話一盞茶的功夫也就到了,不過他們幾個人坐的驢車,那驢走路雖然穩當,但速度就別指望了,晃晃悠悠的大半個時辰才終于到了。賀文麒都坐得有些不耐煩了,剛開始還可以看看路邊的風景,後來就看膩味了,不由懷念現代的交通便利。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賀文麒快速的跳下馬車,在李氏發怒之前趕緊把手伸出來,一副狗腿子的模樣:“娘,我扶你下來,您小心摔着。”
李氏拿她沒有辦法,只好憋着笑容走了下來,還是掐了一下身邊的人說道:“小心點,要是摔着碰着怎麽辦。”
賀文麒也不回答,擡頭去看半山腰的寺廟,寒山寺只不過是個小寺廟,大大小小幾個院落,黃色的外牆也略微有些剝落,看着倒是有些年代久遠的感覺。寒山叫做山,其實只是個不大的小土包,寒山寺前頭的石階也只有九十九臺,一眼就可以望到頂。
當然,在寒山寺這邊做轎子上去的也少,李氏留下車夫看着驢車,自己挽着賀文麒的手一步步往上走,兩個小丫頭倒是乖巧,一個走過來要撫着李氏,一個過去要扶着綠荷,綠荷連忙笑着說道:“不用不用,哪裏這麽嬌貴。”
李氏卻讓小丫頭扶着她,綠荷當年早産卻沒有調理好,身體總是大不如前,這些年來也沒有多精貴的東西養着,有時候見李氏辛苦,自己偷偷躲起來做繡活兒,将身體弄得更壞了。如今看着還好也只是因為年紀還輕,李氏跟她情同姐妹,自然也顧念着她。
一行人相攜着走到頂上,李氏早早的派人過來打過招呼,便有一個小和尚迎了上來,躬身說道:“請問是賀家的施主嗎?”
李氏自然點頭答應,福身說道:“正是,此次前來,是為了先夫的忌日。”
小和尚也不說虛話,點頭說道:“師傅早已準備好了,幾位施主請随小僧來。”
李氏帶着幾人随着小和尚往裏頭走,寒山寺雖然不大,院子裏的楓樹卻十分大,看着怎麽樣也得有百年的歷史,只是跟玉光寺的不同,不是紅楓只是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