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萬宗】

萬宗其實很少關心他衆多表弟中的任何一個,但那個深夜,他接到來自姑母的電話。通話另一端,他的姑母的聲音帶着哭腔。“小宇怎麽會得抑郁症的?這沒有理由!他想要什麽我們都滿足他,為什麽會這樣?而且不過就是失戀……還是個男人,他居然自殺……”

萬宗看不起因為無聊的感情問題而自殺的男人,他也想不通抑郁症為什麽能控制一個人的行為,但姑母有句話說得對:“畢竟,他是你的表弟……”

于是,萬宗決定插手管這件事。

第二天,萬宗就去醫院看了他那被搶救回來的表弟。他的這個表弟叫劉宇,平時其實也沒有特別老實,尤其作為雙性戀,男友女友都交往過不少,也甩過不少人,萬宗很意外對方居然有喜歡一個人到想到自殺的時候——即便是有病,這依舊不可思議。他來到表弟病床邊,詢問對方叫什麽名字。

“表哥,你幫幫我。”他的表弟哀求着說。

萬宗原本就是來幫對方的。“告訴我是誰,我會讓他求着回到你身邊,等到你膩了,你再甩了他。”

病床上的割脈自殺者眼睛立即亮了起來:“你能讓Andy重新回到我身邊?”

萬宗作出保證。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事情都是可以做到的,只是絕大多數人不知道。萬宗不僅知道,他更懂得足夠多的手段。

離開醫院之後,萬宗立即讓人到根據劉宇的情報Andy常去的酒吧找人。他是做生意的人,并不是黑/社會,可有權有勢有時候就意味着你可以像一個黑/社會一樣行事。

萬宗在自己一處很少住的公寓等着,順便忙了些其他事——一個他表弟的情人,那不過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甚至沒必要事先做些什麽調查。值得花心思對付的人,至少得有和他對等的能力與勢力。

當萬宗回完一封私人郵件,他書房的門被敲響。

“少爺,人請來了。”首先走進來的保镖說。人高馬大的兩個保镖用近乎挾持的方式把一個個頭中等還有些偏瘦小的男人帶進房間。

萬宗當然有更好的方式來見這個甩了劉宇的男人,平時他也不是那麽霸道的,只是,為了迫使對方回到表弟身邊,威逼利誘的手段自然不可少。如果沒有先将對方吓唬一番,事情的進展可能就不會太順利。為了更好的戲劇效果,萬宗特地換上了冷酷的表情擡頭望向那個他正準備用棒子和胡蘿蔔來對付的男人。

他沒想到,當他望向那個臉色蒼白明顯不安着的男人時,自己反而是更失态的那個人。

他下意識從書桌後站起身來。

“小安?”

說實話,在注意到溫純安之前,萬宗已經無視了那個不起眼的男生整整三個學期。平心而論,作為學校風雲人物的萬宗的确沒有理由注意溫純安,一個長相不出衆,個性很普通,連成績也沒什麽特別的男生。那時候已經魅力不小的萬宗被很多女生倒追。有那麽多漂亮女生圍繞着他,以至密集到擋住了溫純安時常專注投落在他身上的迷戀的目光。直到某一天,萬宗的一個死黨忽然神秘兮兮地告訴他。“萬宗,你知道嗎?你有一個很惡心的暗戀者。”

“暗戀我只能說明她有眼光,怎麽會惡心?”

“說他惡心是因為他也不照照鏡子就敢暗戀你,一副癞□□的樣子,關鍵的是——”死黨一副變魔術的神氣表情揭曉最讓人驚嘆的那張紙牌,“他是個男的!”

萬宗依舊沒覺得自己的這個暗戀者有什麽惡心的。這倒不是因為他是特別包容各種性向的人,而是因為那時候,他恰好也正在思考自己的性向問題。

十七歲的萬宗身邊不曾缺少過女孩子,可他從來沒有和誰正式交往過。早幾年他們幾個朋友神神秘秘看“某類”影碟的時候,他已經隐約意識到,自己對女性的身體并沒有太大興趣,反而,一次看電影無意間看到一個渾身濕透,身體線條全部顯現出來的男人時,莫名有種感覺。那時萬宗就有想過和同性試試,不過,他們這個年紀,身邊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出櫃的人?即便是萬宗,也沒那麽容易找個“性趣相投”的同性。後來這個計劃就擱置了,萬宗不着急,他知道等自己年紀稍微再大一些,想試什麽都有機會。

——但話又說回來了,現在,有一個機會憑空落在了萬宗的腳邊,他要不要就那麽邁步跨過去呢?

萬宗不着痕跡觀察了那個他的男性暗戀者。說實話,一個人要那麽不起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讓人看不起的書呆子至少讀書好,一個讓人看不慣的不良少年至少有個性,但溫純安什麽也沒有,他連呼吸大概每吸入一口空氣的量都是全世界人類的平均值。不過,挖掘得深一些,萬宗也算勉強能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喜歡的方面——溫純安這個人特別幹淨。也許正是因為他身上什麽也沒有,所以,溫純安特別幹淨。他的眼睛就像是流動千年的清泉水,你在其中找不到任何東西,但當你看到那汪泉水,就會意識到自己口渴已久。

于是,那天午餐的時候,萬宗端着餐盤坐到了從來獨自用餐的溫純安的餐桌對面。

很多年過去,萬宗依舊可以清晰記得當時溫純安詫異擡頭望見自己時,流露出的茫然而隐約雀躍羞澀的局促神情。

此刻望向萬宗的溫純安,神情中只剩下了曾經的茫然,其餘的是全然的緊張與不安。

他幾乎沒有變化。十幾年過去,他幾乎沒有變化。

他還是那麽不起眼。

他還是那麽幹淨。

“萬宗?”溫純安念出這個名字,顯然認出了這個得到過他生命中各種第一次的男人,但他望着萬宗的眼神裏找不出任何一絲與看着一個陌生人時的目光所不同的跡象。

萬宗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下去。他應該敘舊?還是按照流程威逼利誘?

溫純安率先推進話題:“萬先生,請問你把我找來究竟有什麽事?”

他的語氣帶着小心和恭謹,連稱呼都立即進行了調整,看得出,他仍舊在擔心用兩個保镖把他“請”來的萬宗會對自己不利,并且,顯然絲毫沒有敘舊的打算。

萬宗在片刻的沉默後屏退了保镖。書房門重新關上後,他緩緩開口:“劉宇是我的表弟。”

溫純安本能訝異地睜大了一下眼睛,随即,他思索着用試探的語調說明:“我還是不明白萬先生請我來的原因。我和令弟已經分手了。”

萬宗開始疑惑。他以為甩了花花公子劉宇的男人應該是個更“妖孽”一些的人。先不說“甩了劉宇”那部分,僅僅是“吸引住劉宇”這部分,萬宗就已經很不明白溫純安是怎麽做到的。

就在萬宗沉默着疑惑之際,溫純安小心繼續說下去:“萬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請放心,我絕對不會纏着令弟的。”

他看起來急于脫身,撇清立場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望向萬宗的眼睛裏只有希望萬宗能立即放他走的希冀。

萬宗感受着難以辨識的各種滋味,靜靜注視十幾年沒有見的初戀情人。良久,他平靜進入正題:“你知道劉宇為了你自殺的事嗎?”

溫純安吃驚地擡起頭:“小宇怎麽會那麽做?”

“主要因為他有抑郁症。”

溫純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小宇一直看起來很無憂無慮,他怎麽可能有抑郁症?”在如此感嘆後,他低垂眼簾藏起自己愧疚的情緒,輕緩下聲音詢問,“現在他沒事了吧?”

“你那麽肯定他沒有自殺成功嗎?”

“你用的時态聽得出小宇還活着,而且,如果小宇真的出事,萬先生應該也不會對我那麽客氣了吧。”

這一切都很奇怪。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出現這樣的局面,這太奇怪了。萬宗面對自己曾經的戀人,只來得及疑惑究竟是怎麽才會這樣的。

溫純安重新擡眼望向萬宗:“所以,萬先生希望我怎麽做?我知道,小宇的事,我有責任,我願意盡量配合做些什麽。”

萬宗還沒按計劃恐吓對方,也還沒承諾願意給多少金額的支票,結果,他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溫純安安靜迎視他的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萬宗開口:“我需要你假裝改變心意,回到劉宇的身邊陪伴他,直到他主動提出分手。”

溫純安不假思索點頭:“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處理好和小宇的分手,這回我一定會讓他明白,這是他自己想要的。”

溫純安似乎真的沒有變,他連說話的語調都是十七歲時的天真和直接,但他又變得太多,他的天真和直接竟變得如此冰冷而無情。他要操縱一個人的感情,誘導那個人和他分手,他是如此天經地義,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妥。

萬宗的胸口依稀膨脹起難言而難受的情緒,他站在那裏皺起眉頭看自己曾經的戀人。

“小安,你還記得我們曾經交往過嗎?”

他真的懷疑對方忘記了。不然這件事就太沒有道理了。不然,他就會因為這件事太沒有道理而難以忍受。

溫純安立即誤會了萬宗的意思,他顯然焦慮着希望自己別再得罪能輕易用保镖把他“請”來的男人,妄自揣摩萬宗的想法:“萬先生,你放心,我已經完全忘記了。”

萬宗沒想到這句話能那麽打擊到他,就像有重重的錘子正中敲擊到他的胸口。他不得不費了很大的勁才讓自己發出聲音。“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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