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萬宗】
“他就是那個人嗎?”劉宇意味不明地問,依舊遠遠站立着,沒有朝兩人的方向走近一步。
萬宗僵立在原地。他那麽心虛。他有多強烈的情感,就有多強烈的心虛。
溫純安似乎忽然反應過來,他慌忙朝劉宇走過去:“小宇,你聽我解釋……”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劉宇轉身就走。
正往劉宇方向走過去的溫純安反而停下腳步。“小宇——”他喊了對方一聲,在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從口袋中取出一封信一邊轉頭遞給萬宗一邊說,“萬先生,麻煩你先去看看小宇吧?還有關于眼下是怎麽回事,我的信裏有說明。”
萬宗意識到一些不對勁,他接過信,覺得有很多事必須向溫純安确認,但患有抑郁症的劉宇獨自離開,這是更需要緊急處理的情況。
抑制下腦海所有的猜想,以及因為這些猜想而難以控制的情緒,萬宗沉默着首先加快步伐去追劉宇。他以為劉宇應該會離開,或者把自己關進房間,但實際,萬宗在大廳找到劉宇。
“我沒事,表哥。”劉宇居然顯得還算平靜,他甚至用帶着一些感激的表情看萬宗,“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沒有怪你們。”
萬宗想說事情不是這樣——因為事情的确不是這樣——這一認知讓萬宗的胃部酸澀到仿佛随時能嘔吐出來。
“我現在只想在人群裏待一會兒。表哥,我真的一點沒生你的氣,可我暫時并不想面對你。”劉宇又說。
萬宗朝旁邊看了看,注意到這邊異狀的劉宇母親正走過來。她顯然時刻都不放心自己最近患病的兒子,這讓萬宗多少能放心把劉宇留在壽宴現場。
微微遲疑後,萬宗朝劉宇點了下頭。“如果你想和我談談,随時都歡迎。”說着,他立即往外走去。
也許他不會再回到壽宴現場了,依照他對禮節的要求,他該先和壽宴的壽星致意告辭,但萬宗沒那麽做。他害怕自己稍有耽擱就追不上溫純安了。而他必須追上溫純安,他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責問想知道答案,有太多情緒想徹底發洩。
快步來到別墅門口停車空地的時候,萬宗恰好看到正要上車的溫純安。
溫純安是坐劉宇的車過來的,而現在,他正要搭乘另一部豪車離開。萬宗認識溫純安身邊的男人。那個叫做周明同的男人和萬宗并無生意往來,但萬宗能記得對方的名字,這說明對方在商場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麽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他正親自為溫純安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萬宗不想再去探究自己究竟對發生在身邊的事情作何感想,他出聲喊住溫純安。
聞聲轉過頭的溫純安眼睛裏閃動過一絲不安的防備,周明同見狀以保護者般的姿态稍稍站立在溫純安身前的位置。“萬總,我和Andy正要走,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的确有事,我想和Andy單獨談談。”
“萬先生,我知道你有疑惑想要找我解答,我給你的信裏已經說明了一切。”溫純安說,語氣努力表達真誠,他在盡量讓萬宗相信自己沒有惡意。
萬宗機械重複:“我想你和單獨談談。”
周明同用眼神示意溫純安交給他處理,他們看起來如此默契。接着,前者轉向萬宗,“萬總,Andy之前曾被人挾持強行帶到陌生的地方,”刻意輕描淡寫的态度裏是不加掩飾的嘲弄,周明同一點不介意自己會得罪萬宗,當着當事人的面裝腔作勢,“我不知道如今法治社會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但安全起見,我和Andy都不怎麽放心讓他單獨做什麽。”
萬宗這才反應過來。他把手握成拳頭,異常用力,這多少使他的大腦開展了一些較為有用的工作。于是他終于知道周明同會出現在這個壽宴不僅僅是為了來向和他生意關系并不密切的劉父祝賀生日的——他就是來确保溫純安能順利離開的。
一開始溫純安就計劃好了,于是演了那麽一出戲,以便他能順利和劉宇分開。溫純安認為……溫純安居然以為萬宗會脅迫他和劉宇在一起?為此不惜演了那麽一出永絕後患的戲,讓萬宗再也沒有辦法強求他留在劉宇身邊。
“你究竟是怎麽看我的?”萬宗越過周明同的肩膀死死盯着溫純安看,“你真的覺得我已經惡劣到需要你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劉宇又有什麽錯?你不知道他有病嗎?為什麽要那麽刺激他?”
他不再那麽在乎這些隐私被別人聽到了,就好像一個垂死的人不會那麽在意衣服上的一點點小塵埃。他把所有的事都攤開在他與溫純安之間,其他人的面前。
溫純安用永遠看起來如此真摯的表情面對萬宗:“相信我,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咨詢過小宇的心理醫生,這麽做不危險。而且小宇事實上也不是真的喜歡我,他只是喜歡戲劇性的愛情。萬先生,我向你保證,小宇會沒事的,這也是他最快忘記我的辦法。”
“這個最快的辦法就是騙我嗎?”萬宗脫口而出。他聽着自己這句簡直像是在示弱的話,卻完全沒有空懊惱自己的言辭有多不妥當。
溫純安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迷惑:“抱歉,萬先生,這只是一個毫無惡意的玩笑。”
他的語氣聽起來,這真的只是一個玩笑。一個無足挂齒的玩笑。
他好像絲毫不知道這個無足挂齒的玩笑讓萬宗看起來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對,這個玩笑真的很好笑。”萬宗訝異于自己的聲音為何那麽刺耳。他想要表現得更鎮定一些,更淡然一些。
他失敗了。
他像一個愚蠢至極的打牌者,把自己手中不堪一擊的一副小牌全部攤開給對手看。
溫純安終于發現真相。他在第一時間訝然眨了下眼睛,之後,隐約着戒備的擔憂情緒一掃而空——對,他不需要再擔心。他看到了萬宗的牌,于是知道自己勝券在握,從而有恃無恐。他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一絲笑意,接着,又表現出同情來,用有波光流動的眼睛凝視向萬宗,柔聲說:“對不起,萬宗。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從來沒有把我們的過去當做是玩笑。我希望你明白至今我都很珍惜那段回憶……而我也忘不了你離開時我的痛苦——所以,我想,剛才我的确下意識想要報複,我故意說我還愛你,我想讓你愧疚,為離開而愧疚。可我不該那麽做。對不起,萬宗。也許我還在痛苦,所以我沖動地犯了這個錯。”
萬宗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得到那麽一番堪稱深情的告白。
或許他愚蠢至極,但他至少知道自己不能相信這番話。溫純安已經輕易愚弄過他。這個人不久之前還一心要給劉宇切兔子蘋果,暗地裏卻咨詢劉宇的心理醫生用哪種方式甩劉宇更适合,現在,他用那專注而飽含情感的眼睛看萬宗,暗地裏,他又在想什麽呢?
萬宗告誡自己不要再次被欺騙。
……可是,他看到的是他的小安。
有的人喜歡看電影,有的人喜歡看書,而他的小安總是那麽看着他。
“小安,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這個世上沒有永遠正确的答案,也沒有規定說一個人必須永遠正确。這一刻,萬宗唯一想做的就是和溫純安一起回他們曾經同居的房子找出那本畫着兩個人的課本。
他不知道“那然後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知道這麽期待究竟有多一廂情願,也不知道如此一來自己是不是被騙得更加凄慘,他只想和溫純安一起把那本英文書翻到那一頁。他坐在一匹馬上,溫純安在他身後将臉靠在他的肩膀,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腰。
他想回到過去。
而溫純安安靜地看着他,目光憂傷且遺憾。
“對不起,萬宗。我真的應該離開了。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不然,我大概永遠都沒有辦法走出我們那段最美好的時光。”
“那就別走出來。”萬宗下意識說。
溫純安輕輕嘆氣:“別對我那麽殘忍,萬宗。你已經把我留在那裏太久了,所以,求你別再繼續把我困在那兒。”
萬宗想說他可以回去陪他……或許他已經回去了?
事情仿佛就是這樣。時間的概念在萬宗的腦海越來越模糊,他甚至不太記得最近發生的事情,他忘了自己是為什麽和溫純安重遇,忘了溫純安認識劉宇,忘了就在剛才發生了一些什麽,他只記得那天在學校食堂,他端着餐盤在溫純安的對面坐下。“這個位置沒有人吧?”他對一臉呆滞,但因此顯得莫名有些可愛的溫純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