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溫純安】

“這個位置沒有人吧？”

這是溫純安萬萬沒想到的狀況。他猜自己此刻正一臉呆相——好吧，老天原本也就沒有給他一張聰明面孔，所以，這情況他不怪自己。關于他沒能更好地處理心目中的男神在食堂偏巧找了個自己對面座位這一事件的情況。

這是溫純安轉到學校的第四個學期，暗戀萬宗的第三個學期，在那麽長的時間周期內，他甚至沒有和萬宗說過一句話。而現在，萬宗正直視着他，詢問他一個問題……

……等等，萬宗問他什麽來着？

溫純安趕緊用力搖頭：“這位置沒人！”

這一定是他昨天拿自己的晚餐喂了野貓的關系，也許以後他得做多一些好事。溫純安看着萬宗落座，心裏默默想。說實話，溫純安喜歡這個巧合，食堂那麽多位置，萬宗恰好坐在了他的對面，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多餘舉動。溫純安從來沒想過能和萬宗有任何交集。如果萬宗是女生，他沒準還會自不量力地白費一番力氣，可可惜的是，萬宗和他是同性。追異性，頂多被狠狠拒絕，喜歡同性，被打一頓都是活該。溫純安覺得自己唯一幸運的是，雖然他是同性戀，但大家一般想不到有男生會喜歡男生，所以，自己那點心思大概沒那麽容易那麽被人察覺。溫純安已經計劃好了，自己就那麽默默暗戀遙遠的男神，等到老了，這會是一段雖然有些寂寞，但也算美好的——至少沒有被打經歷——的回憶。

然而，這一天裏，又發生了第二件溫純安萬萬想不到的事。

在他對面坐下就餐的萬宗忽然看着他的盤子問：“你怎麽不吃茄子？該不會挑食吧？”

他從小就不愛茄子，可是，如果沒有茄子，搞不好這輩子他都聽不到萬宗對他說第二句話。溫純安決定稍稍喜愛一下味道讓他讨厭的蔬菜。“還好，只是不是特別喜歡茄子而已。”他希望在自己那麽回答的時候沒有臉紅，邊說話，他邊夾了一塊茄子往嘴裏送。

兩秒後，他決定他可以愛茄子，但這絕對不會屈服于茄子味道不難吃的荒謬之論。

萬宗在這時忽然笑出聲來：“你果然很讨厭茄子啊。”

“我喜歡茄子，只是不喜歡吃茄子。”溫純安解釋。他在聽到自己說了什麽後才發現自己把解釋說得要有多蠢就有多蠢。現在，他已經不僅僅因為害羞了，窘迫讓他的臉燙得快燒起來。

幸好，他昨天喂野貓的事一定很得老天爺的換新，萬宗沒有因為他的傻氣反應而失去談話興致，相反，對方饒有興致笑着随口推進話題。“你除了喜歡茄子之外，還喜歡什麽？”

溫純安知道如果自己回答出“我喜歡你”，他的高中生活以後只會是一片地獄，所以，他飛快轉動腦筋找其他适合的答案。說起來他喜歡的東西很多，他還喜歡畫畫，喜歡動畫片，喜歡所有有發條的東西，不過，為了能讓萬宗對自己稍微留下個好印象，他回答，“我喜歡看書。”盡管其實他沒那麽喜歡看書。

萬宗立即進行了缜密推理：“你那麽喜歡看書，平時常去圖書館吧？”

溫純安覺得自己就像是遇到了名偵探的殺人兇手，他心虛而惶恐地含糊點了點頭。

坐在他對面的名偵探咄咄逼人：“所以，你最近計劃哪天去圖書館？”

一時找不到答案的溫純安下意識反問：“為什麽問這個？”

“我正好也想去圖書館，我們可以結伴去。”

萬宗語氣自然地道出這個差點沒讓溫純安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回答。即便他是拯救了全世界的野貓，照理也不該有那麽好的運氣。溫純安開始懷疑自己在做夢了。

大概他的臉孔把他不可思議的心情給洩露了出來，萬宗好笑地瞥他：“你知道我們是同班同學吧？”

“嗯？”

“你的同班同學約你去圖書館，你不願意去沒關系，這一臉覺得我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表情怎麽回事啊？”

溫純安立即緊張起來，他看不到自己的臉，不知道是不是表情很失禮，而這絕對是他不允許發生的誤會，“沒有沒有！我其實非常願意去！”他拼命澄清，就怕對方不高興。

結果，萬宗又沖他笑笑：“我逗你呢，別那麽怕。再說了，我又不吃人。”

盡管帶着逗趣的捉狹，但萬宗的笑容永遠有不可思議的溫度和迷人魅力。溫純安覺得自己又臉紅起來。

完了，他更喜歡萬宗了。

“所以，現在敢告訴我你準備什麽時候去圖書館了吧？”萬宗一本正經問。

溫純安本能作答，“明天。”他已迫不及待，但總不能說現在就去吧？

萬宗很快點頭，一錘定音：“那就那麽說定了，明天九點，我們在圖書館門口見。”

“嗯，到時見。”

溫純安忍不住看了眼食堂牆上的鐘。還有十幾個小時才能到明天早上九點。他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點。

“你還是多吃點茄子吧，搞不好長不高就是因為偏食的關系。”萬宗居然還能有話對溫純安說。

來不及琢磨自己的運氣為什麽會那麽多的溫純安低頭望向盤子裏還剩的大半茄子，說實話，他不在乎自己的身高。世界是精神的，不是物質的，外形更是膚淺到毫無意義。但話又說回來，如果萬宗覺得高一點好……溫純安痛下決心，他拿出最堅定的決心開始往嘴裏送茄子。

……世界是精神的……他的精神都用來迷戀一個人了……

天氣預報說會下雨的第二天一早，天空晴朗。溫純安的心情更是晴朗得能活活曬死個把人。不過，他還是特地帶了兩把傘在包裏。萬一到時候下雨，他可以借一把傘給萬宗——那時候的電視劇還沒教人兩個人一把傘有多浪漫的概念——溫純安只想着不能讓萬宗淋雨淋感冒了。

他沒想到，萬宗不可能淋雨。因為萬宗是被家裏的汽車送到圖書館門口的。

看着豪華汽車在自己不遠處停下，萬宗走下車，背着有兩把傘書包的溫純安失落而莫名辛酸。

迎向他的萬宗對他說：“因為今天可能下雨，想着萬一下雨我能送你回家，我特地請家裏司機開車過來接送我。”

溫純安又重新晴朗了起來。

兩人來到圖書館的閱覽室之後，溫純安随手拿了一本雜志——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麽，他的心思光用來想萬宗了。他忍不住奇怪萬宗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友好。

溫純安是個不擅交際的人，不過，以前他也不是沒有朋友。高一剛入學的時候，他面對一班完全陌生的同齡人，沒打算主動和任何人打交道，然後，他的同桌問他，家住哪裏。溫純安不喜歡主動和人溝通，但也不習慣拒絕他人，別人問他問題了，他自己就好好回答。他說了自己家的方向，同桌研究完線路後告訴他，他們放學後可以一起走一段，然後在某某路口分手。溫純安不習慣拒絕，盡管有些奇怪為什麽放學後他們得一起走，但他還是照做了。自此，他和他的同桌每天都會一起回家，久而久之，他們就成了朋友。那時溫純安意識到，班上的一群陌生人大概也就是那麽個情況，開始相互熟悉，變成成群結隊的朋友。後來，溫純安轉校了，他甚至很舍不得其實也不過每天一起走一段五分鐘路程的同桌。

根據溫純安事後分析，他得出結論，人與人之所以成為朋友，往往首先需要其中一方毫無緣由的主動示好。

溫純安能理解有人莫名來和你說話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可這依舊解釋不了萬宗此刻的行為。作為轉校生來到這個學校的溫純安其實是多餘的。大半年共同學習的同班同學，大家有了固定的社交圈子，沒有人很樂意主動接納一個新成員，就更不用說那個人還是個特別無趣的人。溫純安自己都認為，這回不會再有人會主動問他家住哪裏，要和他一起放學。但偏偏，是萬宗，忽然約他一起來圖書館。

萬宗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他沒有理由選擇溫純安。

——所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溫純安習慣了默默暗戀一個人，那個暗戀的人出現在他面前，在離他那麽近的地方，這讓他的思緒變得異常紊亂。閱覽室裏，溫純安只不自覺觀察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人。

那個人忽然開口了。“你究竟在看雜志還是在看我？”

溫純安的臉立即紅透，他因為罪惡感不覺垂下頭，接着，某種猜測開始灼燒他身體內部，讓他又痛又難受，身體都忍不住發抖起來。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偷看我了，怎麽還那麽害羞？”萬宗若無其事追問。

“對不起……”溫純安嗫嚅着說。

他終于不得不接受現實——萬宗一定早識破了他的心思。

萬宗一本正經問：“你哪兒對不起我了？就因為偷看我嗎？”

溫純安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必須在萬宗作出任何反應前結束這一切。他能理解一個正常男生知道自己被同性暗戀後，所産生的反感惡心的情緒，那個人因為生氣，故意把他約到圖書館羞辱一番很符合邏輯，并且算不上過分。但他絕對不能接受萬宗這樣對自己。在溫純安心裏的萬宗或許會因此厭惡他，但美好的萬宗甚至不會把內心的厭惡不加掩飾的表現出來，他不會為此故意傷害溫純安——在溫純安的心裏，萬宗就是這樣。溫純安曾經設過想的最糟糕的局面是萬宗的朋友看不慣，替萬宗出頭，想方設法把溫純安趕出學校。無論在溫純安的想象中，自己被識破的境遇會有多慘，他都從來沒想過萬宗會對自己口出惡言。

他絕對，絕對不能讓萬宗那麽對自己！

甚至在對方還沒開口前，他都已經難受得呼吸不過來，他沒有辦法聽對方告訴他他有多惡心。

“對不起，我讓你很反感吧？我很抱歉。以後我不會再那麽做了。”溫純安用最快的速度說，他怕說得慢自己的聲音就會全部哽住。在作出保證後，他起身放回雜志就走。

他真的越來越想哭了，他以為自己挺堅強的，可是，也許是為了祭奠自己早逝的暗戀，他真的很想哭一場來發洩。

溫純安大概出了門口才注意到萬宗正跟着自己，他回頭望向萬宗，心裏想着逃，他不想聽對方說任何一句話，可還沒行動，萬宗忽然緊緊拉住了他的手臂。

“如果我對你反感，就約你在小巷打你一頓了，為什麽要約在圖書館？”萬宗語氣緩和地說，甚至還有一絲友好說笑的意味。

溫純安莫名不再那麽害怕，不過，他依舊沒想明白，唯一的念頭是：“圖書館後面也有小巷的。”

萬宗看起來像是生氣又像是好笑。“走，我們現在就去小巷。”不容分說的，他拉着溫純安的手腕就走。

他們抵達小巷後，溫純安沒有挨打。他被以另一種形式的動作給攻其不備。

萬宗用最快的速度湊近、離開他的雙唇。接下來，他的心髒以更快速的速度跳動起來。

萬宗無奈看他：“現在你該知道我約你來圖書館是為什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