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茶茶現在的手都還在抖,臉色很白,很不舒服這些年,她隐隐約約感覺到過父母相處時的那種怪異,從她們回到江家之後,母親就再也沒有出門工作過。
茶茶以為這是母親自願的選擇,但是現在好像不是這樣的。
她的消息發出去不久,于故就打了電話過來,他的聲音溫柔,不慌不忙,“你別怕,你爸媽都說了些什麽?”
茶茶聽見他的聲音之後,鎮定許多,她盤腿坐在床上,咬着下唇,不知道該怎麽複述。
她說:“今天他們吵架後我仔細想了想,好像這些年我爸爸真的管我媽媽太嚴了,以前我以為是我媽媽喜靜,又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才不太愛出門,但似乎不是這樣。”
她高二那年,媽媽把開在嘉裏弄堂的花店關了。
她舍不得,媽媽那時候很平和地說:“你馬上就要讀高三,媽媽想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你。”
她考上大學之後,花店并沒有再次開業,媽媽也再沒有出去上過班。
後來找過一次教師的工作,合約還沒來得及簽,就又無疾而終。
她爸爸幾乎也從來沒有帶媽媽去過除江家之外的宴會。
她年紀小點的時候,太過粘着媽媽,他會不高興。
諸如此類的例子,連串成線。
于故說:“你不要慌,說不定他們明天就和好了。”
茶茶愁眉苦臉,“我真的從來沒聽我媽媽說過那麽狠的話。”
她的牙齒不自覺用力咬着下唇,“我總覺得有很多事我根本都不知道。”
于故是一名好的傾聽者,聽完之後他說:“沒關系,不用慌,弄清原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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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擰着眉頭,“嗯。”她說:“我明天要去問問我媽到底怎麽了。”
第二天早上,茶茶就已經見不到她媽媽。
等她起床之後,才從管家口中得知,昨天深夜父親就開着車帶着母親出門,兩人不知道去了哪裏。
茶茶打電話給她媽,始終都打不通,一直都是占線中無人接聽,後來就變成了關機。
她實在着急,又開始打電話給她爸,打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茶茶小心翼翼地問:“爸爸,你帶我媽去哪裏了?”
江承舟看了眼枕邊人,啞着嗓子說:“你媽最近身體不舒服,我陪她在鄉下住一段時間,你不用擔心。”
茶茶捏緊了手,“我能不能和媽媽說說話?她的電話沒人接。”
江承舟哪怕在極度惱火的情緒中也不太舍得跟女兒說重話,他說:“她睡着了,晚點吧。”頓了頓,“你哥哥在家,你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的,就先找哥哥,知道嗎?”
電話被挂斷後,茶茶越想越不對勁,心裏也越來越難受。
她換了套衣服,抓上桌上的鑰匙,急匆匆換上運動鞋跑了出去,打車徑直到了哥哥的公司樓下。
新前臺認得眼前這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是老板的妹妹,所以對她和顏悅色,請她進了電梯。
江州剛開完會,見妹妹着急忙慌出現在自己跟前,下意識問:“出什麽事情了?”
茶茶紊亂的呼吸逐漸平靜,她說話有些喘,“哥哥,你知不知道爸爸帶媽媽去哪兒了?”
江州抿直唇瓣,靜默不語。
幾分鐘後,他好看的眉毛皺着一團,“你問這個做什麽?”
茶茶只當她哥哥和她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她抓着哥哥的手,急到打嗝,“我昨晚聽見爸媽在樓下吵架了,吵的很兇,我擔心媽媽。”
江州不像妹妹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
對父母的事情,江州并不是一無所知。
很小的時候,江州就知道母親為什麽會離開他們。
江州五歲之前的記憶,都是有關那棟被禁止出入的別墅,哪怕裏面住着的人是他的母親,他能見到她的機會也不多。
每一次都非常的短暫。
他的父親是一個占有欲強到會讓人覺得不适的男人。
他太偏執太極端,強取豪奪到了手,只顧滿足自己,從來不顧別人的感受。
所以後來,母親想盡辦法逃走了。
她離開的這将近十年的時間,父親瘋的倒是更厲害。
這幾年,父親脾氣雖然好了些,但有些時候,他的行為還是會讓人感覺窒息。
江州什麽都做不了,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他管不了他的父親。
江州還是不打算讓妹妹知道的太多,能瞞着就瞞着,他說:“你之前住校的那段時間,他們也會吵架,我跟你保證,媽媽過兩天就回來了。”
茶茶垂着臉,心裏還是很擔心。
可過了三天,她的爸媽依然沒有回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她媽媽的電話能打通了。
楚清映坐在窗臺邊上,望着玻璃窗外的風景,她用手機跟茶茶說:“我沒事。”頓了兩秒,“茶茶,我要和你爸爸離婚了。”
她的語氣很輕很淡,仿佛她說的這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楚清映在決定告訴女兒這件事之前,也擔心她會反對。
人人眼中,她的丈夫多金英俊有權有勢,給了她足夠的金錢地位,十多年來不曾和別的女人傳出過緋聞,她似乎沒有什麽可不知足的。
但是從她二十歲遇見他的那年,她的人生就成了一場噩夢。
茶茶聽見這句話,似乎也沒有很吃驚,沉默良久,她問:“媽媽,你是不是不愛爸爸?”
楚清映知道江承舟就站在她身後,她淡淡的嗯了聲,柔軟的聲音沒有了溫度,“對,我不愛他。”
楚清映又說:“你不用擔心要做跟爸爸還是媽媽這種選擇題,你已經成年了。”
“嗯,我知道的。”
“我後天就回家了,早點睡覺。”
“媽媽。”
“嗯。”
“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的。”茶茶說。
楚清映鼻子發酸,“好。”
茶茶一整夜都沒有睡着,她總覺得是因為她,母親才會遷就這段沒有愛情的婚姻。
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光是想想都很痛苦。
茶茶把自己悶在被子裏,她自責又愧疚。
是不是她小時候總是期盼着和別的小朋友一樣,有個無所不能的爸爸。
是不是她總是在媽媽面前詢問別的小朋友有父親,但是她沒有。
所以她媽媽才會為了自己,和一個她不愛的人共同生活這麽多年。
茶茶越想頭越疼,躲在被子,眼淚染濕了枕巾。
她連着幾天心情都不好,于故開車帶她去湖邊兜風散心。
夜裏湘湖邊上沒幾個人,兩人并肩坐在湖邊長椅上。
波光漣漪的湖水裏倒映着一輪明月。
于故察覺她情緒低落,他耐着性子哄她,而後又問:“心裏還是難受嗎?”
茶茶的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出來,她低着臉,透濕的淚珠順着臉頰下滑,哭的時候丁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湖邊兩岸只有幾盞不怎麽明亮的路燈,昏暗的光線裏幾乎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于故用手指輕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果不其然看見臉頰上的濕痕,他嘆了口氣,白皙手指輕輕抹開少女臉頰上的淚痕,邊替她擦眼淚,邊哄道:“哭什麽?”
她擦了擦眼睛,“我也不想哭,但是我忍不住。”
于故并不覺得她脆弱,“想哭就哭,我不會笑話你的。”
茶茶緊緊抓着他的手指,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愧疚的情緒一連壓了她好幾天,她終于能說出來了。
她更咽道:“我媽媽根本就不愛我爸爸,她是為了給我一個健全的家庭,才和我爸爸結婚的。”
于故擡手,落在她的背上,“慢慢說,別着急,我在聽。”
茶茶這幾天從管家這裏旁敲側擊知道了許多事情,比如她媽媽當初和爸爸剛在一起的時候,才剛上大二。
後來被迫辍學。
連大學都沒有上完。
再比如,她母親當年是從江家逃出去的,根本不是發生誤會,好聚好散,她母親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
茶茶越想越覺得可怕,毛骨悚然,後背發涼。
怎麽會有人的喜歡是這麽扭曲的呢?她爸爸怎麽能這麽對她媽媽呢?
難怪茶茶總覺得媽媽在家時強顏歡笑郁郁寡歡。
茶茶更咽着說完這些事情,眼淚已經糊滿了臉,最後她問:“我爸他怎麽能這樣?他這麽做是不對的。”
于故垂下眼睑,纖纖睫毛投落下片青影,他心裏想,如果是他,也是要把心上人藏起來的。
不過這種話,于故是一定不會在茶茶面前說。
小姑娘膽子小,能承受的底線也不高。
他腦子裏那些龌龊想法說出來,就會把她吓跑。
于故虛情假意道:“你爸爸确實太極端。”他揉揉她的頭發,“現在說出來,心裏有沒有舒服點?”
茶茶吸了吸鼻子,“好多了。”
晚上十點多,于故開車把她送回家,站在大門口,茶茶抱着他的腰舍不得松開。
于故輕啄了啄她的嘴角,眉眼含笑:“小粘人精。”
茶茶也仰着脖子,努力夠到他的唇邊,親了親他。
每一天,她都多喜歡于故一點點。
于故目送她進了院子,他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打火機的火光亮了又暗,他手裏捏着根煙,始終沒有點燃。
于故皺着眉,迷茫的神情中又有些悵然。
這可真是難辦了。
他是不介意在茶茶面前扮演一輩子二十四孝好男友。
但男人骨子裏的劣根性也時不時影響着他。
如果。
于故假設一個如果。
将來他們順利結婚,他暗地裏會做的事情,不一定不比她父親做的更過分。
想了快半個小時,于故也沒想到兩全的好辦法,手機叮鈴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那頭的人客客氣氣:“于先生,我們明天的活動會派人開車去接,麻煩您把地址發到我的微信上。”
于故說:“抱歉,明天我還有點事情,去不成了。”
“啊?可是我們之前不是約好了嗎?您到底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們看看能不能商量商量?”
“要陪女朋友。”
這個活動,是導師讓他代替參加,去與不去,其實意義都不大。
挂掉電話之後,于故啓動了車子,開出了別墅區。
于故的卧室有個上了鎖的抽屜,裏面滿滿都是茶茶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偷拍照。
是窺探者的視角。
于故發現愛會上瘾,人就是得寸進尺的生物,得到的越多,想要也越多。
以前他幻想和茶茶的擁抱。
之後是親吻。
現在就想要和她融為一體。
晚上睡覺前,于故照舊和她打了通語音電話,用低啞的嗓音和她說話,另一邊對着照片上的她,動作下流,上下滑動。
茶茶很久沒聽見他的聲音,“你在聽嗎?你是不是睡着啦?”
一聲悶哼,茶茶愣了愣,這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她問:“怎麽了嗎?”
于故低頭看了眼她的照片,濃稠的顏色弄髒了她的相片。
他的臉上還有剛剛結束的潮紅,他鎮定自若,聲音性感,“嗯,是差點睡着了。”
茶茶:“那你快點睡覺。”
于故抽了兩張紙巾,動作緩慢細致,擦幹淨他手上的照片,他說:“茶茶,跟我說句晚安吧。”
“晚安。”
“好。”于故滿足笑了聲,“早點睡覺。”
她的每一張照片,對于故都是寶貝,哪怕是弄髒了也舍不得丢掉。
于故吧擦幹淨的照片放回抽屜,然後起身下床去浴室沖了個涼水澡。
剛才只不過是飲鸩止渴。
沈執已經習慣自己每天早晨都在嘉裏弄堂那間陳舊的房間裏醒過來這件事。
一開始還會惱火,對這間承受他所有痛苦的屋子,沒有半分好感。
但是随着次數變多,他幹脆就搬回嘉裏弄堂裏住了下來。
沈執一意孤行要撕掉于故虛僞的善人嘴臉,他确實也查到不少的有用信息。
沈執倒也能忍,一樣一樣的存下來,他要等着最後的一擊致命,不給于故絕處逢生的機會,讓茶茶對于故徹底死心。
沈執見過茶茶看着于故的眼神,滿眼的歡喜,藏都藏不住。也見過茶茶為于故盛裝打扮的模樣,見過他們手牽着手光明正大在學校裏散步。
而他卻和茶茶已經成為兩條不會交軌的平行線。
沈執早晨起來,洗臉刷牙換好衣服,出門的時候下意識在院門外等了幾分鐘,而後忽然反應過來,他現在已經不是個高中生。
他們早就搬家。
沒有人再會背着個小書包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等着他。
沈執鎖好門,板着張标志性的冷臉,一步步踩在青石板上,腳腕上仿佛帶着枷鎖,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離開這裏。
梧桐樹下,剛吃過早飯聚在一起閑聊的阿婆們,笑眯眯看着他,“你的小尾巴怎麽不見啦?”
沈執沒有說話。
阿婆們笑話他,“是不是跟別人跑了哇?難怪女娃娃要跑,誰讓你不理她,跌倒都不會扶。”
其實阿婆們老眼昏花,有多年沒見過他,根本認不出他是誰。
這巷子裏的青梅竹馬也不止一對。
她們見到年輕人就喜歡調侃兩句。
“是不是因為你喜歡別的女娃娃,她才跑?那可不得讓人傷心難過。”
沈執只管往前走。
他想到了姜妙顏,他和姜妙顏聯系不多,但也不是沒有聯系。
也許姜妙顏是從他室友那裏聽說他生病了的事情,哪怕他從來不回複,但她每天都會給他發消息。
她昨天晚上說:“你也沒有錯,當時你只是不愛她。如果你現在把愧疚錯當成愛情,對她更是一種傷害。”
沈執不關心姜妙顏發了些什麽。
他很少這麽冷酷和姜妙顏說話,一字一句:【你沒有身份能管我和茶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