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可不是!”
“齊廷業可真是豔福不淺啊!”
……
徐初之已經聽不下去了, 震驚、失望、慌亂、委屈……諸般情緒湧上他的心頭, 最後悉數化為怒火中燒。
他大步向前走去, 根本不管身後傳來的呼喊:“秀才, 你的書掉了。”
徐初之直接沖進了後院,只是他原本以為會正好撞上孟則知和那戲子卿卿我我的場面, 但沒想到的是, 看見的卻是孟則知正領着仆從往牆角安裝箭靶的一幕。
許是近人情怯, 徐初之的理智慢慢回籠,腳步也跟着慢了下來。
而後他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迷茫和苦澀。
他該站在什麽立場上去指責孟則知的所作所為。
他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孟則知的所作所為。
而孟則知也正好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
他當下揮了揮手, 示意仆從退下。
而後他對徐初之說道:“怎麽,舍得來見我了。”
徐初之矗立在屋檐下,沒說話, 但周身的凄風苦雨幾乎化為實質。
孟則知只好說道:“過來。”
徐初之的唇角抿了又抿, 但最終還是擡腳走了過去。
孟則知:“聽說你歲考的射箭一項只得了乙下,所以我專門在院子裏給你立了一塊箭靶, 以後你得空了, 可以過來練一練。”
徐初之握緊了懸在身側的手。
這算什麽?
見他不說話,孟則知只好直接将弓箭塞到他手裏:“試試看。”
徐初之越想越難受, 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聽見孟則知的話,他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樣, 舉弓,搭箭。
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孟則知突然說道:“其實那個戲子是我父親一位故交的族人, 正好遇上了,就把他贖下了。”
“什麽?”
聽見這話,徐初之驀地轉過頭。
而後他愣住了。
因為從孟則知的眼睛裏,他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樣子,眼睛微瞪,臉頰通紅,臉上的不可置信也瞬間分解為震驚、慶幸、竊喜……
徐初之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臉上竟然可以有這麽多的情緒。
他竟然在為孟則知和那個戲子沒有首尾而歡喜?
這一刻,雲霧撥開,他終于知道自己到底是那兒不對勁了。想到這裏,他手一抖,手中的箭直接射了出去,然後直直地釘在了支撐箭靶的木棍上。
孟則知見狀,當即說道:“你的箭術果然一般。”
然後他理直氣壯地握住了徐初之的手,說道:“來,我教你!”
孟則知突然欺身上來,徐初之心底一慌,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孟則知也正好走到了他身後。
因而徐初之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孟則知的懷裏
送上門的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于是孟則知當即摟住了徐初之的腰,直接就把徐初之想要跳出去的動作扼殺在了搖籃裏。
成熟男人的氣息瞬間将他籠罩,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自腳底一直竄上大腦皮層,每一身體裏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燒得徐初之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感受到身後孟則知強勁有力的心跳,以及自己撲通亂跳的心髒,徐初之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愛上孟則知了。
這怎麽可能?
他才認識孟則知多長時間?
就因為孟則知成天調戲他?
可這偏偏就是事實!
徐初之覺得他大概是真的瘋了。
然後就看見孟則知勾唇說道:“別看我,看前面的靶子。”
徐初之瞬間回神,而後面上一臊,忙不疊地轉過頭。
孟則知拍了拍他的屁股,順便捏了一把:“身體保持正直……”
徐初之:“……”
屁股翹怪我喽。
……好像還真的怪他,畢竟這是他的身體。
徐初之能怎麽辦。
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孟則知對他動手動腳,順便紅了耳尖。
孟則知繼續說道:“……兩腳平行,與肩同寬,微微含胸,壓緊肋骨,就是現在……”
哪知道下一秒,像是發現了什麽,孟則知突然操控着徐初之握弓的手微微向上一擡。
下一秒,箭矢急射而出,直接飛出圍牆,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之中。
徐初之:“……”
徐初之的目光落在了釘在箭靶下方木棍上的箭上,那是他剛才射的。
然後他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圍牆。
也就是說孟則知的箭術其實比他還不如。
偏偏孟則知居然還敢冠冕堂皇的宣稱教他箭術。
可想而知孟則知是打的什麽主意。徐初之暗地裏忍不住唾棄了孟則知一口。
然後耳朵就更紅了。
果然便聽見孟則知說道:“沒事,一時失誤而已,我們繼續。”
說完,他又抽出來一支箭。
只是徐初之沒有想到的是,孟則知何止是不害臊,他的臉皮簡直比他放在他腿上的手還要厚,于是接下來的十幾次試射,就沒有一次能正中紅心,而且每次試射,孟則知都要把前面的步驟重複一遍,堪稱是得寸進尺的典範了。
但徐初之同樣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心裏像是喝了蜜糖一樣的時候,孟則知射出的第一支箭已然穿破雲霄,出現在了京城的地界上,而後正中一只正努力向南飛去的信鴿。
只聽見啪的一聲,信鴿直接落進了湍急的河裏,瞬間便被河水吞沒。
徐初之更沒有想到的是,與此同時,長廊上,正準備給孟則知送雞湯的徐母臉上的神情徑直僵住了。
她看着院子裏幾乎相當于是抱在一起的兩人,像是明白了什麽,突然捂住了嘴,眼睛也跟着紅了。
隔天,孟則知花五千兩銀子買回來的戲子宋生突發急症去世了,而後他身邊多了一個書童梁省身。
再然後,徐初之等人就該出發去濟南府應鄉試了。
至于趙煥文三人,早在去年就都已經考上秀才了。
想到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都要見不到孟則知了,徐初之便有些悶悶不樂。
不過徐初之屁股往哪邊翹,孟則知就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事。
所以他當即把譚正等人打發了,然後說道:“這還不簡單,你可以帶上我的一幅畫像去趕考,若是什麽時候想我了,便把我的畫像拿出來看一看。”
徐初之忍不住地心動了,反正這事擱在戀人之間不是挺正常的嗎?
正好,他的畫技還不錯。
想到這裏,徐初之捂着嘴輕咳了一聲:“好啊。”
說完,他快步向書桌走去。
孟則知也笑了。
然後他直接搬了一條凳子放到書桌前的空地上。
卻不成想等到徐初之興致沖沖地擺好筆墨紙硯,擡頭就看見孟則知正在脫衣服。
徐初之:“……”
徐初之頓覺口幹舌燥,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在幹什麽?”
孟則知一邊看着他,一邊抽出腰帶随手一扔,腰帶正好就扔在了畫紙上。
“給你做模特,好讓你照着畫啊!”
徐初之不知道‘模特’是何意,但後面那句話他還是能聽懂的。
但事實上,他寧願自己聽不懂那句話。
徐初之哪能不知道孟則知又是在趁機調戲他,惱羞成怒之下,他抓起手中的毛筆往孟則知身上一扔,跑了。
可孟則知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他摸了摸胸前的墨漬,又看了一眼狼狽而逃的徐初之的背影,笑了。
而後他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毛筆,擡腳向書桌走去。
于是第二天早上,徐初之清點行李的時候就發現包袱裏多了一張畫紙。
“嗯?”
他拿起那張畫紙展開一看,只看見畫紙上,孟則知衣袍半退,胸前點綴着一道墨漬,赫然正是他昨天晚上的傑作,下方鼓起若隐若現。
關鍵是,這幅畫一筆一畫,再逼真不過。
轟!
徐初之的臉直接變成了一臺蒸汽機。
他、他怎麽敢?
無恥、下流、斯文掃地……
然後徐初之的目光又偷偷摸摸掃了一眼畫像的下半部分。
然後他的臉就更紅了。
哪成想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徐母的聲音:“初之,收拾好了嗎,該出發了。”
徐初之面色一變,他手忙腳亂地将畫像折好往包袱裏塞去。
正好看見這一幕的徐母先是一愣,而後目光落在了徐初之紅通通的臉上,臉色也跟着變了。
徐初之這才清了清嗓子,說道:“好、好了。”
徐母也反應過來,她掃了一眼徐初之的包袱,心底又是一沉,面上卻不顯,她摸了摸徐初之的頭:“好好考,娘等着你金榜題名。”
徐初之笑了笑:“好。”
孟則知沒有去送他們,畢竟他現在的身份還是和譚正等人對立的。
徐初之走了,孟則知也沒了去州學逛蕩的心思,索性稱病在家,閉門不出。
八月初九,鄉試開考。
貢院門口,徐初之辭別一衆州學同窗:“小弟在這裏提前祝賀各位今科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而後他提起考籃,目光在觸及不遠處的譚正等人的時候則是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祝福的眼神。
點名、領簽、搜檢、唱名入場……
巳時三刻,考試正式開始。
鄉試第一場試四書文三道,五言八韻詩一首,經義四首。
試題一發下來,徐初之心裏就有數了。
但縱然心中有千萬種絕妙的解題方法,徐初之也不準備用,因為這一場考試,他們只求平穩中庸。
因為他們不能考得太好,否則就太紮眼了。
九天後,鄉試結束。
因為閱卷需要不少時間,所以鄉試一般要到十月份左右才會放榜。
因而考完之後,徐初之等人便回了武定州。
隔天,三位皇子謀逆,最後一起為宋王舊部所殺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大乾。
京城,淮安侯府。
“怎麽可能?”
“我們,我們不是已經給太子殿下去過好信了嗎,為什麽太子殿下還是上當了?”
老二齊見敬急地團團轉。
因為就在剛才,禁衛軍把淮安侯府和永城侯府給圍了。
“別慌。”
這麽多天過去了,剛重生時看起來瘋瘋癫癫的老淮安侯夫人早已冷靜了下來。
聽見這話,齊見敬捶着手心,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老淮安侯夫人:“娘,我能不急嗎,菜市口想必已經血流成河了?”
想到這裏,齊見敬忍不住破口大罵道:“還有,娘,你們是不是瘋了,為什麽要幫太子造反?”
事實上,在此之前,齊見敬根本不知道,老淮安侯夫人和齊見賢還有齊廷毅居然還摻和進了這種事情裏。
“你給我閉嘴。”
“爹,你別說了。”
老淮安侯夫人和齊廷毅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了起來。
老淮安侯夫人是很鐵不成鋼,明明都是她生的,老大齊見賢雖然讀書不行,但至少聰明,繼承了淮安侯的爵位之後,一直在為太子出謀劃策,立下了不少功勞。
齊見敬呢,雖然和齊見賢一樣,也不會讀書,但關鍵是他腦子也不好使,背靠淮安侯府和永城侯府當了十幾年的官,卻至今仍是個小小的五品禮部員外郎,而且隔三差五就要鬧出點事,不是得罪了上司同僚就是做錯了事,還要兩府去給他擦屁股。
要不然這麽大的事,他們能瞞着齊見敬。
結果果不其然,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齊見敬還是沒有想清楚其中再淺顯不過的關竅。
齊廷毅只能是細細地解釋給他聽:“爹,你想想,我們早就上了太子這條船了,太子鐵了心要謀反,我們敢不答應嗎?”
齊見敬想了想,也是。
他們要是拒絕,太子若是失敗了,作為曾經的太/子黨,皇帝也不可能饒過他們,即便是成功了,太子只會覺得他們是畏首畏尾,是牆頭草,更加不會放過他們。
既然如此,還不如跟着太子拼上一把。
最主要的是,他們也想博一個從龍之功。
就和當初的齊見忠一樣。
一門兩侯聽起來風光,但一門兩公不是更風光嗎!
只是這話,現在說出來卻是再諷刺不過。
因為他們失敗了。
所以齊廷毅閉上了嘴。
老淮安侯夫人當即指着齊見敬說道:“你呀,以後但凡想事情多用點腦子,也不至于這麽沉不住氣。”
齊見敬看見了老淮安侯夫人臉上的恨鐵不成鋼,但他也不生氣,因為他也知道自己确實比不上齊見賢。
而且他雖然極為厭惡齊見賢——畢竟同樣是嫡子,就因為他晚出生兩年,以後就只能仰仗齊見賢的鼻息過活,不過看在當初宋王謀反,齊見忠救駕身亡時,齊見賢沒有和他們這一房搶齊見忠永城侯的爵位,而是幫着他把他的嫡子齊廷毅過繼給了齊見忠,後來又幫着他們解決了齊廷業的份上,齊見敬也就不嫉恨齊見賢了。
所以他只說道:“但我不是還有一個好兒子嗎。”
要知道如今的齊廷毅,除了身上頂着永城侯的爵位之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四品右佥都禦史了。
就連齊見賢這個年紀的時候,都不見得有齊廷毅這麽出息。
這倒是真的。
老淮安侯夫人看了一眼齊廷毅,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好在二房這根歹竹出了齊廷毅這跟好筍,要不然她非得被齊見敬的蠢氣死不可。
也就在這時,齊見敬反應過來,他有些崩潰:“不是,娘,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們家要完了。”
老淮安侯夫人也回過神,一臉陰沉道:“完不了。”
齊見敬眼前一亮:“怎麽說?”
畢竟在他眼裏,老淮安侯夫人就是家裏的定海神針。
老淮安侯夫人:“因為太子已經死了,太子的黨羽也被宋王舊部殺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蝦兵蟹将,有确鑿的證據能夠證明我們家也參與了這件事情的,幾乎沒有。”
只能慶幸他們是文官,不用上戰場,所以才都保住了一條命。
齊見敬卻是一驚:“您是怎麽知道的?”
畢竟叛亂剛剛平息,兩府就被禁衛軍圍了,所以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打探外面的情況。
“而且您忘了,太子的軍費大半可都是老大籌措的。”
齊見賢眼下正在兩淮巡鹽,給太子的軍費正是從兩淮鹽稅裏挪用的,怎麽着也得六七十萬兩銀子朝上了。
那當然是因為上輩子他們就是這樣僥幸逃過了內閣主持的清算的。
但是這些老淮安侯夫人當然不會告訴其他人。
至于軍費的事,也只能是按照上一世的解決方法再來一遍了。
老淮安侯夫人:“所以必須抹掉這件事情,那就只有我們自己掏錢把這個漏洞填上了,淮安府公中應該能拿出三十萬兩銀子,我的私庫裏還有不少古董財寶,全都賣掉的話,應該能再湊上十五萬兩,我們家還有那麽多姻親,借上十萬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大房那裏拿出十五萬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還剩下十五萬兩銀子的缺口……”
畢竟是傳承了幾代的簪櫻之家,這點家底還是有的。
齊廷毅當即說道:“剩下的銀子我出。”
永城侯府雖然家底薄,遠遠比不上淮安侯府,但好歹齊永忠的家財全都落在了他手裏。
更何況,這兩年來,宮裏看在齊永忠的份上,對他從來不吝賞賜,所以這點錢他還是拿得出來的。
聽見這話,齊見敬只覺得一陣肉疼。
因為老淮安侯夫人還沒有過世,所以他現在都還沒有和齊見賢分家。
這也就意味着算上齊廷毅出的錢,這八十五萬兩銀子,至少有一半是他們二房出的。
但心疼歸心疼,齊見敬卻不能反對,不僅是因為這事事關齊家的生死存亡,更因為這件事情他兒子齊廷毅也參與了。
事實上,老淮安侯夫人也心疼。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力挽狂瀾。
可萬萬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既然叛亂還是發生了,那就只能說明那封信根本就沒有送到太子手上。
她和齊見敬都懷疑是因為信鴿在送信的路上出了差錯。
但好在一切都還有回轉的餘地。
只是便宜了齊廷業那個小畜生了。
老淮安侯夫人:“派人把去刺殺齊廷業的那些殺手追回來吧。”
齊廷毅當即反應過來:“是。”
說完,他腳步匆匆地走了。
唯有齊見敬不明白老淮安侯夫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什麽?”
他也沒想到齊廷業居然還活着。
原本老淮安侯夫人準備派人去除掉他的時候,他是很贊同的,畢竟齊廷業知道的太多了,還是死了比較好。
反正這都兩年多了,京城裏絕大多數人只怕都已經忘了齊廷業的存在了。
老淮安侯夫人臉色陰沉:“因為他現在是我們齊家的保命符。”
齊見敬更糊塗了:“就他?”
老淮安侯夫人深吸一口氣。
眼下皇帝重傷昏迷,只好由內閣主持朝廷內外事務。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有機會瞞天過海,做這麽多的手腳。
可是他們雖然躲過了內閣的清算,但是等到三皇子反應過來,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別忘了,三皇子和二皇子可是一母同胞。
而他們是太子|黨,以往沒少為了太子沖鋒陷陣迫害二皇子。
而如今,三皇子作為當今膝下碩果僅存的皇子,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又是個混不吝的纨绔,對方想要弄死他們齊家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如果有齊廷業還在,就不一樣了。
因為三年前,宋王謀逆,是齊見忠拼死為當今聖上擋了一刀,當今聖上才得以毫發無損。
但是這一次,太子謀逆,宋王舊部趁機造反,當場卻無人替他擋刀,這才導致他身受重傷,差點不治身亡,之後更是幾度垂危。
這讓當今聖上能不想起當初替他擋刀的齊見忠嗎?
所以他清醒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齊廷業回京。
畢竟齊廷業才是齊見忠真正的骨血,即便齊家把齊廷毅過繼給了齊見忠,在當今聖上心裏到底是隔了一層。
所以只要有齊廷業在,皇帝看在齊見忠的面子上,就一定會護着齊家。
如此一來,他們就有了足夠的時間另謀出路。
而齊見敬的腦子也終于靈光了一回:“可是這樣一來的話,皇上勢必會召見齊廷業,一旦齊廷業有了面見聖上的機會,他就一定會把我們做的事情都捅出來的。”
“放心,他現在沒那個好運氣。”
老淮安侯夫人冷笑着說道:“皇上的年紀本來就大了,又受了這麽重的傷,加上一下子死了三個兒子,只剩下一個對政事一竅不通的三皇子,馬上各國朝貢的使節團就要到了,若是讓他們發現大乾正處于風雨飄搖中,那些使臣會這麽想……”
所以皇上只能一邊強撐着身體接見這些使節團,一邊教導三皇子,根本沒有時間養傷。
可是送走使節團之後便是年節,翻年就是太後的萬壽節,以及三年一次的科試……
前世,一直到明年六月,皇上身體都時好時壞,一個月至少有半個月是躺在床上度過的,起初偶爾倒是會問一問齊廷業的情況,卻也是真的沒有時間見他。
後來因為齊家連着幫助三皇子辦成了好幾件事件,躲過了皇上的責罰,終于使三皇子改變了對他們的态度,也就沒人敢再提醒皇上,還有一個齊廷業等着觐見他。
但齊廷業也不傻,他也猜到了短時間內齊家還要靠他保命,所以不僅不會對他下手還會盡全力保護他,因而進京之前,他就以齊家的名義沿途跟人借了一大筆銀子,進京之後,便用這筆銀子命人将自己的詩稿和文章隐藏創作者的名字之後宣揚地天下皆知,然後趁着他們放松警惕的時候,收買了府裏的幾個小厮,逃了出去。
也怪他們不小心,當初當今聖上感念齊見忠的從龍之功,曾賞賜過齊廷業一塊玉佩,後來齊見賢派人卷走了齊廷業的家財,這塊玉佩自然也就落到了齊廷毅手裏。
他們原本以為齊廷業必死無疑,所以也就沒把這些放在心上,後來也漸漸地将這塊玉佩的來歷給忘了。
在後來齊廷毅将這塊玉佩轉增給了齊見賢的世子齊廷文。
結果正好就讓齊廷業撞見齊廷文身上戴着這塊玉佩……
因而齊廷業逃出齊家之後,便找到了當時一位為官清廉正直的禦史,在證明了他的确是那些詩作和文章的創作者之後,那位禦史義憤填膺,當即便聯合十餘位翰林,沖破三皇子的阻撓,将他送到了當今聖上面前。
得知事情真相,當今聖上震怒。
而那塊玉佩也成了齊家覆滅的□□。
事後,齊家除齊廷業外,自齊見賢始,誅三族,五族以內,男丁悉數流放邊關,女子充入教坊司。
想到這裏,老淮安侯夫人的心便滴起了血。
要知道當時她的幾個重孫,最大的也才不過兩歲。
而齊廷業呢,出于愧疚,皇帝不僅将齊家家財全都賞賜給了他,還讓他承襲了永城侯,加世襲罔替。
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因為她重生了,這一世,她一定要讓齊廷業不得好死。
所以齊廷毅一回來,老淮安侯夫人就吩咐他立即将他府裏和齊廷業有關的東西全都清理掉,還有那些當年被齊廷毅派出去負責卷走齊廷業財物的丫鬟小厮,也要全部處理掉,務必不留活口。
而後她冷笑不已,這下子,她倒要看看齊廷業還能掀出什麽花樣來。
另一邊,武定州。
譚正等人擔憂不已:“怎麽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三皇子一向頑劣,大乾若是交到他手裏,只怕……”
“偏偏三位皇子的家眷也都被宋王舊部給屠殺殆盡,否則哪怕是立一位年幼的太孫也行啊。”
……
孟則知沒有參與讨論,因為他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更因為他想起了原劇情。
如果老淮安侯夫人沒有重生,前身雖然身體不好,但承襲了永城侯的爵位之後,至少衣食無憂活到了四十歲,要知道在古代很多貧困地區的人都不一定能活到四十歲呢。
可老淮安侯夫人重生了。
她重生之後,就利用前世的記憶,一邊派人嚴密監控前身的行蹤,破壞前身的複仇計劃,一邊加快讨好三皇子的步伐。
最後,前身走投無路,只好去敲登聞鼓,因為登聞鼓是皇帝的鼓。
依《大乾律》,非敵兵圍城、太子駕薨、民有冤情,不得擊鼓。
凡登聞鼓響,不管皇帝在幹什麽,都必須上朝。
這是前身唯一能夠見到皇帝的機會。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敲響登聞鼓的時候,皇帝已然駕崩了。
而登聞鼓也不是能随便敲的,《大乾律》又有規定,為防止無端刁民惡意上訪,凡擊登聞鼓者,先廷杖三十。
前身的身體本就已經垮了,三十廷杖或許會要了他的命,但他還是賭了。
最主要的是,他要是死了,說不定皇帝反而會因此意識到他的确是蒙受了冤屈,進而追查這件事情,替他沉冤昭雪。
但是當監刑的人變成了齊廷毅之後,前身就知道,他賭輸了。
不僅如此,只怕他當時能逃出齊家,也是齊家人有意為之的。
最後,那三十廷杖才打到一半,前身就死了,死不瞑目。
所以前身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幫他複仇。
所以孟則知射死那只信鴿,不僅僅是為了破壞老淮安侯夫人的計劃,更是為了讓那三個皇子得到他們應得的下場。
畢竟他們原本就該死的。
更何況,當年要不是齊見忠,當今皇帝早就死了。
那麽憑什麽最後齊見忠斷子絕孫,當今皇帝卻能子孫滿堂。
因為仔細想想,齊家固然是害死前身的罪魁禍首,但當今皇帝也難辭其咎。
要不是他偏聽偏信,不經查實,就直接認定了前身科舉舞弊,前身也不會落到那般下場。
說一句絕不誇張的話,要不是看在當今皇帝繼位之後把天下治理的還算太平的份上——就比如說這次,大乾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關外的那些游牧民族卻依舊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孟則知這會兒就不是在武定州了,而是在某個窮山惡水的山頭上創建山寨,招收流民,廣積糧,緩稱王了。
孟則知只說道:“沒什麽好擔心的,車到山前必有路。”
“好了,你們趕了這麽多天的路,應該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譚正等人站起身來:“是,學生告退。”
徐初之磨磨蹭蹭走在最後。
等到譚正四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才小聲說道:“我先回去洗個澡。”
畢竟趕了好幾天的路。
孟則知眼前一亮:“別啊,就在我這裏洗吧,我昨天剛換了一個新浴桶,還可以兩個人一起洗!”
聽見這話,徐初之下意識的順着孟則知的話往下想去而後忍不住紅了耳尖:“呸。”
說完,他快步向外走去,就好像身後有什麽東西正追着他一樣。
看見他害羞的樣子,孟則知的心情更好了。
聽見背後傳來的笑聲,徐初之的臉也更紅了。
哪知道一進門,就發現徐母正在他的房間裏坐着。
徐初之連忙壓下心底的燥熱,故作平常道:“娘。”
徐母手裏拿着一方錦帕和一個荷包,扯出一抹笑:“初之,你來看看,這是我跟廚娘新學會的雙面繡。”
徐初之走過去一看,錦帕上繡的是牡丹,荷包上是鴛鴦戲水,他摸了摸那對鴛鴦:“真漂亮。”
而後他擡起頭:“娘,你的繡工更好了。”
徐母只說道:“我早上的時候去繡坊問過了,掌櫃的說,像是這樣的繡品,繡坊收的話,錦帕一方是四十文,荷包一個一百文。”
價格是徐母之前做的那些普通繡品的三倍多,不過需要耗費的精力也就更多就是了。
“這樣算下來,娘以後每個月都能掙上四兩銀子了。”
徐初之聽了,當即說道:“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科鄉試,兒子應該是能考上舉人的,如果我要繼續考會試的話,朝廷會發給路費的,所以娘,您以後不用再那麽辛苦了。”
徐母卻說道:“這怎麽行,你忘了,我們還欠齊大人一百多兩銀子沒還呢。”
徐初之愣了愣,心裏突然有些不安。
徐母繼續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你爹……徐陽德抓住了,還有他的老相好柳月。”
“齊大人已經派人把徐陽德送去礦場了,他們還從柳月家裏搜出來了五十多兩銀子。”
那些錢都是柳月背着徐陽德攢下來的,柳月的錢是徐陽德給的,而徐陽德的錢則都是從徐母和徐初之手裏搶的。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徐陽德,徐母和徐初之本該生活得很好。
因為徐母雖然身體不好,經常吃藥,但是她會做繡品,一個月二兩銀子,綽綽有餘。
徐初之就更不用說了,他是廪生,也就是由官家給以膳食的生員,月給廪米六鬥,年發廪饩銀六兩,而且他在州學入讀,吃住都是免費的,更不用說他作為廪生,有給考童試的考生作保的資格,只這一項,一年掙個三四十兩銀子不成問題。
童試指的是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的考試,考過童試便是秀才。
而考生必須有本縣廪生作保才能參加童試。
這樣算下來的話,即便徐初之沒能考上舉人,相信用不了一年的時間,就能還上孟則知的錢了。
“所以,初之,”徐母握住了他的手:“我們搬出去住吧,畢竟一直住在齊大人這裏,也挺麻煩人家的。”
徐初之面上一白,因為他知道徐母一定不會無緣無故的想要搬出去住。
所以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徐母知道他和孟則知的事情了。
“娘?”
徐母:“至于齊大人的恩情,娘這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他,還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以後一定要想孝順我一樣,好好孝順齊大人。”
只這一句,就憑空給孟則知長了一個輩分。
就為了讓徐初之能夠專心去考會試,她才被迫等到今天才來坦白的。
徐初之直接紅了眼眶:“娘?”
徐母心裏也不好受,她伸手擦了擦徐初之眼角落下的眼淚:“初之,娘還等着看你結婚生子,兒孫滿堂呢,這也是你爺爺奶奶的願望,你忘了嗎?”
徐初之毫不猶豫地直接給徐母跪下了,他看着徐母,激動道:“娘,我還可以過繼,徐家的,奶奶娘家的,還有您娘家的,您想要幾個孫子就過繼幾個,姓徐也好,跟您姓也好,都可以。”
徐母愣住了,雖然這不合三綱五常,但她竟有些心動。
而後她反應過來,當即說道:“初之,你還不明白嗎,兩個男人是沒有未來的,更何況你能保證齊大人也是真心待你的嗎,他有給過你哪怕一句承諾嗎?”
外人都說高門子弟一向以狎昵娈童為趣,她怕徐初之是被孟則知騙了。
她也不想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孟則知,即便她當初曾認定孟則知是個好人,但是沒辦法,因為現在陷入其中的是她相依為命的兒子。
聽見這話,徐初之卻是眼前一亮,他連聲說道:“娘,是不是只要他也是真心待我的,您就同意我們在一起?”
徐母當即說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