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節
第二天,小鎮似乎又多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昨日的翩翩公子身旁不知是何時竟冒出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亦引來啧啧一片。
“本來只是一個人招眼,現在可好,居然變成兩個人了,都是你幹的好事!”明名冷月反手拂袖,輕搖折扇,罵的很有風度。
而滴纏則屁颠屁颠的背着兩個小包袱跟在“主人”身旁,說道:“我是在用我自己向那些色眯眯看你的人發表宣言,我是在保護你啊,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對啊,那些人是不再色眯眯的看我了,可是我也拜托你看清楚他們是在色眯眯的看誰?!”明名冷月用折扇托起滴纏的下巴,讓她環顧四周。
果真,有無數只小眼睛朝她眨啊眨的,就連樹旁那只正在撒尿的黃狗也停下來目不斜視的看着她。
“看清楚啦?真不明白怎麽會有你這麽白癡的女人!”明名冷月一副父親的口吻,讓滴纏聽的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時過正午,滴纏和明名冷月已經離開小鎮,走出了那個用眼光殺人的地方。
一望無際的蓊郁讓滴纏倏然百感心頭。
“啊,是啦是啦,這裏就是廖家在北郊的陵園,我們家……不對,他們家的死人都住在裏面的。嘿嘿。”滴纏故做輕松的說着笑着,卻是一臉落寞。因為看到了一座新墳,因為知道了她是那樣決絕的履行了自己的誓言。
夜真的殺了廖清遠,那個她曾經叫做爹的人。
“夜……”她無力的蹲了下來。
“咦?那裏是什麽地方?”明名冷月指着廖家陵園旁邊的一座陵園問道。
不待滴纏回答,他轉念一想又說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思那家的吧,你們兩家還真有趣,連死都要死在一起。”
連死都要死在一起……
一句話仿佛詛咒一般在耳畔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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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死都要死在一起?
很久之前,她是這麽想的吧。
滴纏淡淡說道:“兩家世代聯姻,殡葬時大多夫妻合葬,将陵園修建在一起是為了便于祭拜。有什麽好奇怪的。”滴纏站起身,撣了撣塵土:“走,去那邊看看。”
***
乒乒乓乓的聲音隐隐傳出,似乎有人正在加緊操練着什麽。
“什麽聲音?”這裏可是荒郊之外的墳場,除了忌日外,平素人跡全無,滴纏自然會感到奇怪。
“進去問問不就知道了。”明名冷月貌似很不滿她疑神疑鬼的樣子。
什麽态度嘛,這個人。滴纏惡狠狠的瞪了明名冷月一眼,表示自己的抗議。
明名冷月卻嘴角一揚,抛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壞壞的反駁:抗議無效。
“真是慘啊,我聽說廖家已經死了三個人了,都是些老爺小姐的。”
“得了,別人家裏的事少管,趕快把手裏的活弄完,小少爺怕是熬不了幾天了。”
乒乒乓乓的聲音再次傳出,仿佛一記重錘猛地砸在滴纏身上。
滴纏一把抓住明名冷月,狠狠的拖出老遠,然後重重一摔,把他抵在一棵榕樹之下,咬牙切齒的問道:“你不是說過他會沒事的嗎?現在你要怎麽解釋!”
“啊呀,你下手好重。”明名冷月不輕不重的痛呼着,望向滴纏的眼神十分無辜。
“我在問你話呢,不要岔開話題!”
“如果照我的藥方按時服藥,他是不會有事的。”
滴纏猛地揪住明名冷月的襟口,一字一頓的說道:“可是,他現在有事了!!”
明名冷月的臉上漸漸退去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抹陰雲悄然漫上嘴角:“你先冷靜一下,稍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我現在很冷靜!”
“你冷靜的時候不會對我這樣!”冷冷的抛出一句,夾帶着無以言表的憤怒。
滴纏微怔,這似乎是明名冷月第一次生氣。
颦蹙糾結的眉流露出淡淡的憂傷,漠然絕美的輪廓在綽綽樹影下模糊,勝雪的白衣似在淺唱離歌,一幕幕愛恨,任風起,飛揚……
痛,蔓延全身,像無數只蟲蟻啄食着她的身體。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跟我回去。”不是詢問,不是請求,平淡的語氣,就這樣命令道。
“廖家人正在風風火火的滿世界抓你,你這樣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明名冷月勸說道。
“他的命比我的命重要……一直都是……”滴纏哽咽着吐出這些字。
明名冷月身形微顫,幽幽的泛起一絲絕望。
“但是,我不想陪着你去送死,你明白嗎?”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滴纏忽地笑了,盈盈楚楚的望着明名冷月。
因為你的命,似乎也比我的重要……
清冷的月光依舊那般孤獨,仿佛浪子的夢,夢中的故鄉。
粗重的喘息似乎在昭示着生命的終結,任何一聲之後都可能是一片死寂。
溫潤的氣息宛若春風輕撫,溫柔的在他耳畔回蕩。
“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必要道歉啊,我不希望你流淚的……
“醒醒好嗎?求你。”
她哭的好傷心,好傷心……
我的心也……好痛……
“妩兒……”我真的沒有力氣說話,每一個字都如重千斤。
我看到她流着淚的微笑,有一種撕心裂肺的凄美。
想緊緊擁住這樣的她,永遠都不放手。
“放心吧,他現在已經無性命之憂了。”白衣牽強一笑。
“一粒藥丸而已,真的有效嗎?你該不會是耍我的吧。”滴纏警惕的注視着明名冷月。
“大小姐,你覺得我會嗎?我可不想再被你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力氣大的簡直像老虎。”被質疑後的心情當然不會很好,所以明名冷月不顧場合、時間的辯駁起來。
“噓,你小點聲,想我們兩個統統被抓啊!”聽到思那汀啓無恙的消息,滴纏似乎也有了精神。(當然,她的精神是表現在和明名冷月吵嘴上)
一陣涼意沁入她的肌膚,他将她的手輕輕放在胸口,沉穩頓挫的心跳突然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她似乎聽到他細細的安慰,是一種勝卻言語的聲音:不要擔心啊,看,我還活着……
細密纖長如蕾絲的睫毛微微顫動,蒼白的面容上帶着安詳且澄淨的笑容,他在這片刻華美的安寧中沉醉,放縱的享受着溫存。
明名冷月知趣的退出房間,蕭索的身影讓滴纏無意識的一怔,她亦黯然。
良久,他似乎已經恢複了體力,擡眼望她,滿目欣喜。
“沒事了嗎?”滴纏關切的問道。
他點頭,微笑中缱绻着病恙的溫柔。
“那你答應我,不要總是用死來吓我好嗎?”
他再一次點頭,卻有種沉郁的疼痛。
“我以為你不會再管我了。”他的語氣很像孩子。
“你以為讓我離開,我就會幸福嗎?”
“至少你不會痛苦。”
“既然不想讓我痛苦,你這個臭小子為什麽還要生病害我擔心!混蛋,你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滴纏似乎并不打算念在他生病的份上對他客氣分毫。
思那汀啓默然,微微撐起身子,虛弱的坐了起來。
“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對嗎?”
“……”滴纏頓時驚怔,太陽穴突突的鈍痛,心肺扯裂般尖銳的刺激着她。
她憎恨自己的沉默,因為她已經沒有辦法再給他答案。
她的承諾,給了另一個人。
“是他嗎?”婉宛幽游的聲絲飄過。
她本能的搖頭,繼而又重重的點了點頭。無助的淚水轟然而下。
“我想說不怪你,可是……”他頓住。
“……為什麽要在學會保護之後又學會背叛……”他繼續,血花自嘴角湧出,妖嬈的綻放出一朵又一朵,仿佛無休無止。
“我……”滴纏被震得連連後退,踉跄落魄。
背叛嗎?她對他的背叛!
“明明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我仍舊難過,停不了的……難過……”
冷豔的月下,少年單薄的身體恍如透明,穿過飄渺的光亮,飄渺的淚。
“是我毀的……是我……再也沒有辦法繼續……”
紅色,奪目的紅,許許多多這種顏色的液體将他包圍,仿佛猙獰的惡魔,連同他的呼喊一齊湮沒。
“不——”滴纏發自肺腑的叫聲卻在嘴邊纏繞為一縷沙啞的呻吟。
而後,竟是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