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節

滴纏泥人般傻傻的蹲坐在郊外城隍廟的土地上,目光呆滞。

明名冷月卻仿佛什麽事都不曾發生一樣安然在廟門前拾柴生火。火被撥弄的十分旺盛,熾熱的焰朵升騰,狂亂奇異的舞着。

明名冷月在滴纏身旁坐下,距離保持的恰如其分。

“喂,你跟他吵架了?”

“你在外面應該聽的很清楚。”滴纏回過神來。

“可是你現在的樣子很沒心沒肺。”明名冷月難以置信的望着可以正常交談的滴纏。

“這樣就叫沒心沒肺嗎?難道我應該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拜托,我可不是個墜入情網的千金小姐。”痛到入骨卻反而讓她清醒了很多。

“你可把他害慘了。”

“死不了,不是嗎?”對明名冷月的醫術,她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如果想哭就哭出來,有什麽想說的話也說出來,好嗎?你的冷靜太可怕。”明名冷月脈脈的望着如同軀殼的她,憐惜的說道。

一滴,兩滴,三滴……

仿佛所有的傷口都在灑落的淚水中綻開,凄迷的泫然而泣。

“全部……都可以放棄,只要……能……回到從前。”字字凜冽,悔意沉沉,仿佛那顆已然飄零飛散的心。

明名冷月細長的眉眼微眯,開口道:“全部嗎?”

“對不起,可是我好後悔,如果沒有你,我們仍然會像以前一樣!!”滴纏不留絲毫餘地的喊出,她不在乎再傷一個人。

笑,絕美而妖嬈,如罂粟初綻,搖曳于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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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每白衣闕闕,恍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可為什麽,他給她的感覺卻總如魔鬼般邪魅。

這種時候,他竟然笑了,那般燦爛,明媚生輝。

“我也一樣呢。”

的确,他眼神中的迷離終不是為她。

或許,是和某個人重合了吧。

“已經沒的選了。”明名冷月撥弄着薪火,悠然說道。

“……?”

“其實,我們都在為那一夜的錯事負責,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麽,但是在心底,卻誰也放不下。既然已經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還有什麽值得在乎呢?”明名冷月映着火焰的臉喲一種奇異的平靜,安然而美麗。

是啊,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兩手空空,了無牽挂,屬于自己的東西恐怕只剩這殘命一條了吧。

幽翠的山谷綿延數十裏,莽莽不見盡頭。

山谷中,似乎有什麽聲音在回蕩,低迷萦繞。

“恭迎門主——”十幾個宗派的首領列隊齊呼,那架勢簡直就是一占山為王的土皇帝。

譜擺的真大呀!滴纏在心底暗想。

“門主,這是……?”有人問道。

沒見過?沒見過就對了,我是那麽輕易就能讓人知道的人嗎?

“……”果然,明名冷月只是看着滴纏笑了笑,并沒有答話。

“老爺和夫人已在‘讀風閣’擺好酒宴,為少爺接風。”一名家仆恭敬地禀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明名冷月擺擺手說道。

哎?老爺?夫人?是什麽東西?

滴纏很納悶的對明名冷月耳語,道:“你怎麽沒告訴過我你還有爹娘啊?”

“奇怪,不告訴你就說明我沒有爹娘了嗎?沒有我爹娘能有我嗎?真是。”明名冷月十分“不敬”的回道。

滴纏撇撇嘴,傻乎乎的跟在明名冷月後面來到了“讀風閣”。

眼前的一幕,登時讓我們的小滴目瞪口呆,天啊,這算什麽,簡直就是一幸福的大家庭。

這樣的魔教,真是讓她越來越頭痛了。

“哥哥!小憶好想你啊!”一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橫沖直撞的繞過滴纏,撲騰鑽進明名冷月懷裏。

好家夥,這人居然還有一這麽強悍的妹妹。

明名冷月漾起一抹寵溺的笑,輕輕撫摸着妹妹的頭說道:“哥哥也好想小憶啊,哥哥不在家的時候,小憶乖嗎?”

“乖——”小姑娘拖着長長的音回道。

滴纏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兄妹兩人,真是惡心死人不償命!

“哥哥,這個女人是誰?”小姑娘指着滴纏向明名冷月問道。

女人?

滴纏這邊火大。

“我……”說實話,滴纏到如今也沒搞清自己的身份。

“爹,娘,這位廖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幾日孩兒遇難負傷,全憑姑娘施救方才脫險。”明名冷月施施然說道,反而讓滴纏心裏很過意不去。她那也叫救人?

“哎呀,原來是恩人吶,那一定不可怠慢了,來人,添酒!”明名老爺一派盛情,這倒讓滴纏飛紅了臉,一個勁的言謝。

席間,明名夫人的目光時不時滞留在滴纏身上,三番五次的打量,讓滴纏心裏一片毛骨悚然。

“姑娘多大了啊?”瞧瞧,來了吧。

“十五”滴纏強顏歡笑,其實心裏邊早就哭成一片海了。

“哦,還是個孩子啊。月兒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了。”明名夫人端莊的笑道。

“噗——”明名冷月手裏的酒喝進一杯吐出了半杯,咳咳的嗆在那說不出話。

“家裏可有什麽人啊?”明名夫人并不理會明名冷月,繼續她的話題。

“小女是孤兒,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今已成家。”滴纏沒失半點分寸,體面的歪曲了一下事實。

“唉,是個可憐的姑娘啊。今後可有什麽打算?”明名夫人終于問到重點了。

“娘,你不要亂想,我是見這個家夥無家可歸才把她領回來的。”明名冷月這會兒理順了氣,叫的比誰都歡,一個勁的扯着嗓門喊,方才的優雅全無。

露餡了吧,居然在我面前裝大尾巴狼,還嫩點。滴纏壞笑着想到。

“哎呀,你這孩子,什麽‘家夥’不‘家夥’的,怎麽一點禮貌也沒有。”明名夫人嗔怪的不痛不癢,那般寵愛,一眼便知。

“總之不可能,您別亂摻和。”

“娘知道你心裏惦念着倚羅,可這人……”

“咳咳,月兒剛回來,你還是少說兩句吧。”明名老爺适時打斷了夫人的話,可是滴纏仍然覺察到了異樣。夫人的下一句應該是“人死不能複生”吧。

明名冷月凝眉,神色也驟然暗淡了下去,左額角的蝶翼血色愈濃,似乎在暗暗的發着玄光,修長的指骨漸漸攢緊,青筋暴起,甚至有細小的咯咯聲隐隐傳出。

滴纏怔了半晌,終究還是裝做旁若無事的樣子同老爺夫人攀談。

明名冷月引滴纏去客房,一路上沉默無語。

倚羅的名字在滴纏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可她又不敢貿然開口問他,只是這樣別扭的僵持着。

“少爺,滴纏小姐由我來照顧就可以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迎面走來的女子身穿一件粉白衣裙,神情中俨然帶着幾分傲氣,清秀孤俊的面容仿佛一朵淩寒怒放的梅花。

滴纏自然看出她不是一般的丫鬟下人,便側身問道:“這位是……”

明名冷月雖然心神不寧,但禮數卻絲毫不亂:“這是家父的養女,梅綻雪。”

好一朵寒梅,幽香淡然。滴纏暗自嘆道。

“姑娘請。”她優雅的向滴纏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去路的方向。

“多謝。”滴纏微微點頭。

忽然覺得很累,屍門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簡單,複雜的關系,冗多禮儀,無時無刻不束縛着她的手腳,仿佛做繭的蠶一般失去了自由。

“一入侯門深似海。”不知為什麽,滴纏突然淺淺吟誦道。

即便不是侯門,怕也相差無幾了吧。

“姑娘,這裏便是了。”梅綻雪為滴纏打開房門,舉手投足雖然恭敬,但神色間的傲氣卻不減分毫,滴纏甚至感覺到她那雙明目之下仿佛寄生着一只充滿敵意的眼睛,正陰森森的觊觑着她的一舉一動。

寒意湧來,滴纏的目光蛇般在她的身上游走,絲毫不予以掩飾。

梅綻雪收拾停當,轉身正對上滴纏肆意的打量,心下不由一緊。

滴纏的笑并不是十五歲女孩單純的笑容,她的笑是在察覺到危機後一種無聲的抗議。

輕揚的嘴角,悄然勾唇,這笑容美的殘忍。

“姑娘,若是有事喚我就好,老爺夫人專程吩咐我來照顧你。”

“以後叫我滴纏就可以,我從小苦慣了,登不得什麽大雅之堂。”滴纏有些自嘲的笑道。

“好吧,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就先下去了。”梅綻雪于滴纏施禮一笑便退出了房間。

滴纏将自己很沒形象的摔在了床上,怔怔的望着屋頂出神。

這裏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他曾經許諾要帶她去的地方,可是,她卻覺得這裏藏着好多秘密,而他們之間似乎也在那段小小的插曲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以前的快樂一夜之間變得沉默,再也沒有生機。

空靈的琴聲枉嘆百花零落,似在嘤嘤哭訴着生命的消逝,撲朔的哀怨一晃而過,卻冥冥中激起她塵封已久的情思,霎時,塵埃四起……

滴纏尋着音律緩緩而行,滿園櫻花風舞飄搖。

“落亭”中撫琴的身影凄凄,水墨畫一般看不真切,淡薄的仿佛失了所有,任風一吹,便會散為飛沫。

滴纏心中的悸動似乎第一次真正為他,一種叫做“心疼”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湧來。她自身後輕輕環住他的腰,疼惜的将臉貼在他單薄的背,他似乎未曾察覺她的到來,這樣的舉動竟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琴聲戛然。

我看到你微弱跳動的心髒上有一條猙獰的疤痕,張狂着惡毒的嘴臉将你吞噬。

我想說“原來”,原來你也有“原來”,我憎恨自己,為什麽要讓你有“原來”,為什麽要讓那些紛擾的“原來”将你糾纏。如果你初識的是我,我發誓,我絕不會讓我們的曾經變為別人口中的“原來”,可是,現在的我卻只能無奈而又倉皇的告訴自己……

原來,你只屬于她……

明名冷月拉過滴纏,将她溫柔的溺在懷裏,冰冷的面頰摩娑着她烏如亮玉的發,一遍遍輕吻。

“月,你哭了……”她的聲線綿如盈紗,層層摧毀他的堅忍。

月……

她叫的好熟悉……

“丫頭……”他亦纏綿的回應她,卻總将吻痕小心翼翼的停留在額前。

“你的淚好冷。”滴纏替他拭去腮邊的淚水,輕撫着他的面頰。

明名冷月細長的眉眼朦胧,淚水霧氣般氤氲彌散。

“回來……回來好嗎?”

我知道你懇切的呼喚是在為誰,因為你眼中潋滟的波光裏拓下的是另一張容顏,我沒有勇氣看你夢碎之後的無助,所以,我寧願讓自己化身為她,祈求上蒼給你哪怕片刻的安慰。

“我在這兒,永遠都不會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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